苏格兰总是会不自觉地留部分注意力在五条悟身上。
当他发现少年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到这名陌生男子的身后, 立刻明白在自己看不到的那个里世界,存在着什么东西。
“安达桑,方便的话, 可以告诉我们你今天去了哪几个地方吗?”
安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莫名警惕了起来:“你们要知道这个要干嘛?难道你们也是做视频的同行吗?”
不管在哪个行业,同行都是冤家。
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独家分享给其他人。
苏格兰摆了摆手, 笑容温和又真挚:“怎么会, 你想到哪去了?”
“我们只是单纯的侦探爱好者, 对你说的那些失踪案件比较好奇,想去现场转转, 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顺便去湖边看看风景。毕竟什么山神抓人活祭什么的明显就是假的, 作为现代年轻人, 根本不可能会信吧。”
“那倒也是,都是那些每天趴在网上的平成废宅编出来吓人的。国内排名靠前的几个灵异点我都去扎过营,什么都没有。”
这话一出, 五条悟看他的视线都变得奇怪起来。
基于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 那些著名的灵异点往往很容易诞生咒灵中的假想怨灵,即使有咒术师进行了祓除,只要故事一直流传,同样的咒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诞生。这人踩了那么多的灵异点, 完全没有遇到怪事倒也是神闪避体质。
因为他的视线过于灼热, 安达显然会错了意, 轻咳了一声,微微挺胸:“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 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
于是,这名意外邂逅的视频博主将自己跑过的几个点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甚至贴心地在抽纸上画了个潦草的地图。
苏格兰和五条悟起身离开的时候,少年右手握爪,从他背后的虚空中顺手一捞,似乎带走了什么。
两人离开酒店大门踏入绿荫道的时候,苏格兰才开口问道:“咒灵?”
“一只三级的低等级咒灵,就是样子有点奇怪。”
五条悟说着,将刚刚抓到的那只咒灵拎到面前,皱紧了眉头。
这只咒灵,撇开那张五官横飞的面孔不谈,几乎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样子,头上扎着粉色的蝴蝶结,身上则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连衣裙。
从他看到这只咒灵开始,对方就一直一直在哭。
哭着跟在安达的身后,哭着听他们说话,哭着被他一把抓走。
是那些在山间迷失方向的旅人,因为饥饿、恐惧、孤独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啊。
“那些在山里失踪的人,不会是你搞的鬼吧?”现在咒灵界也卷成这样?三级咒灵都这么厉害了吗?
没有太多自我意识的咒灵,充耳不闻,只是遮着扭曲的脸嘤嘤地哭。
好弱啊,简直弱爆了……
“算了,看你也没这本事。”
“一个普通人在工作生活中产生的负面情绪很有限,是很难诞生咒灵的。”
五条悟并没有因为咒灵那类似于女孩的外表而产生丝毫类似于怜悯的情绪,而是将之直接祓除,然后歪着头跟身边的青年解释:“要达到诞生咒灵的程度,至少需要多人同时产生类似的负面情绪,或者某个人天赋异禀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咒力。”
“那个叫安达的家伙被这只咒灵的缠上的地方,可能短时间内汇聚了强大的负面能量。”
苏格兰提议:“既然已经问到了他的踩点路线,我们可以照着重新走一遍。”
“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啦~”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切咒力都有迹可循。顺着咒灵一路留下的咒力残秽,就能直接找到她一开始诞生的地方了。我可是很厉害的。”
苏格兰笑了,对他的自卖自夸很是捧场:“果然很厉害呢。”然后不无感慨地道,“有时候真想看看悟君眼中的世界。”
少年愣了一下:“原来景光酱也会有这种想法吗?”
“对普通人来说,未知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魅力。那个安达的频道应该就是靠着这点吸引了大量流量。”
五条悟一边往前走,一边应答:“想看到我眼中的世界,应该不太可能啦。不过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要看到咒灵,倒是不算很难……”
随着这个世界的咒术化进程加深,会有更多的人拥有咒力,如果诸伏景光恰好是那个“天选之子”,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有了咒力。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采用咒具。咒术界是有一些可以让非术师看到咒灵的咒具的。
回头让五条家的人去忌库和黑市找找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
“诶?真的可以吗?那就拜托悟君了。”苏格兰久违的好奇心被彻底吊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能亲眼见到那个充满神秘的里世界。
“在亲眼看到之前,可以带你先用身体感受一下。”
五条悟想起自己已经带着好几个人感受过瞬移,但还没有带着诸伏景光感受过,顿时跃跃欲试起来,兴致勃勃地向青年伸出了手:“抓紧我的手,然后,不要眨眼哦~”
早就从波本口中辗转得知少年拥有“瞬移”能力的苏格兰,隐约已经猜到了他想干什么,但还是捧场地露出了期待的表情,握住了对方的手。
即便早有猜测,他依然无法准确地描述出自己接下去感受到的一切。
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就好像云霄飞车启动那一刻,眼睛和耳朵都因为无法适应这种速度而短暂失去了功能。
等重新恢复知觉之后,又被扑面而来后擦肩而过的时空洪流震慑住了。
眼前所有的场景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全部失去了实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变形,变成了与信息流无异的虚无。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身边的少年。
他昏沉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穿越时空的壁垒。
等他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苏格兰的身体和脑子却还在混沌中,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地往前扑去。
五条悟松开手,转而将黑发青年整个人都拥在怀里,才避免对方就地表演一个狗吃屎。
怀中这个好脾气的沉稳青年,这时候完全失去了所谓的形象,头发被疾风吹得往后倒立,像极了彗星尾巴的形状。
苏格兰勉强适应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又开始涌上了一阵反胃,弯着腰干呕了片刻,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他抬起头,就看到自家那个无良的白发少年笑得乐不可支,甚至弯下了腰。
青年无奈地笑着,顺着对方的视线,用手捋着自己的头发,惊讶地发现从形状诡异的头发上抓下了一把白霜。
而眼前五条悟的头发却还是蓬松柔软,顺滑得不可思议。
果然,这个恶劣的小孩就是故意的吧。
明明有着能够隔绝疾风的办法,却使坏不对他使用,想故意看他出丑。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寒冷。
山间的空气本就寒冷,不用说迎着风和水汽快速穿越了空间。
“嘛,景光麻麻刚才还嘱咐我多穿衣服的时候,居然不给自己加衣服。现在后悔了吧~”五条悟做了个鬼脸,嘴上吐着槽,却主动将自己身上出门前被要求加上的厚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了青年身上。
“别……”苏格兰正要推拒,却被少年强行按住了。
然后五条悟傲娇地解释道:“其实我的术式可以隔绝自己和外界空间,是寒暑不侵的,所以景光酱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啦,千万不要感冒了。”
青年这才将少年的外套穿在了自己身上,用微妙的视线打量着对方。
“这么看着我,难道是现在才突然发现我很厉害吗?”
“嗯,悟君真的非常厉害呢,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很多。”
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夸奖,饶是五条悟也有些耳热,伸手搓了搓耳朵,企图让热量消退下去,却不知道这样的动作让自己耳朵红得更加明显了。
*
面前是一处荒废的木屋。
这里已经位于林子深处,周遭全是几十米高的参天古木,将木屋的存在遮蔽得严严实实。
那个咒灵的咒力残秽,是从半敞的门户延伸出来的。
日本是个老龄化社会,随着老年人逐渐失去自理能力,离开故土去养老院养老,年轻人又贪图现代社会的便利,不愿呆在贫瘠无聊的山区。现在除了偶尔从城里来度假享受山野时光的,已经很少有人会住在与世隔绝的山里。
这个木屋显然也已经很久没人光顾过了,外墙和屋顶的木材都破损严重,边上曾经种过花草或是蔬菜的园子也早就荒废了。
五条悟隔着木质外墙往里看了一眼:屋内也是一样的场景,东西七零八落,积了很厚的灰尘。
“奇怪,这里好像没有人啊,怎么诞生的咒灵。”
“进去看看。”
苏格兰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刺耳的吱嘎声回荡在寂静山林中。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粗糙的木桌,几把破败的椅子,还有一个用石头砌成的简陋灶台。墙壁上挂着一些狩猎工具和破旧的衣物,暗示着这里的主人曾经以狩猎为生。
阳光透过屋顶缝隙,斑驳地洒入,依然无法驱散屋内那股充斥在空气中的霉湿气味和一股奇怪的臭味。
青年在桌边站定,摸了摸桌面的灰尘:“至少空置两年了。”
跟在他身后踏进木屋的白发少年显然不太喜欢这屋里的味道,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里的味道好难闻。”
“要不你先出去等我?就一根棒棒糖的时间。”
“景光酱也太傲慢了吧?没有我的帮忙,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哦~”五条悟歪了歪头,语带抱怨。
“……好歹也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悟君这么说,就算是我也会生气的。”
苏格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环顾四周之后,径直往一个角落走了过去。
在他撩起看不出颜色的床单一角后,一个破破烂烂的人偶娃娃露出了身形。
它身上原本鲜艳的衣裙已经褪色,一只胳膊也断裂了,只剩下半截空荡荡地挂着。脏兮兮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天真无邪的微笑,仿佛在回忆着与人类孩童玩耍的欢乐时光。
“哇,这东西上带着的诅咒还挺强。”
再多一点,都能让这个人偶成为咒物了。
“看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白发少年眨了眨眼睛,语带戏谑,“所以,请问这位警官先生,作为一个普通市民,在游山的时候误入命案现场的话,需不需要报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