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里真的有海怪？
黑麦顿时身体紧绷, 右手悄悄按住了别在腰后的手木仓。
这时候，面前的白发少年看却龇着牙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表情，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在还没有达到目的地的时候, “六眼”的观测范围已经覆盖了整片礁石和边上的海域。这里并没有任何咒灵的痕迹。
但是……
“六眼”进一步反馈回来的图像，又让五条悟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还是别开这种玩笑比较好。”
黑麦绷直的脊背在听到他的话后，重新放松了些许, 投以略带谴责的目光之后, 往后退了几步, 从口袋中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边。
作为刚刚踏入咒术界又缺乏引导的纯纯新人，他现在正处于重塑三观的阶段, 很难去分辨哪些是存在于神秘侧的真实，哪些又是人类想象的虚妄。
一缕明亮的火苗从指间跃起, 化作火星在烟头上闪烁。
就在这时, 意外骤起。
那片遮挡视线的熟悉亮色，突兀地一闪而没。
他脑中神经猛地拉直，反射性地扔掉手中东西, 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出——却还是没有来得及拉住少年从礁石边缘跌落的身体。
青年没有丝毫犹豫, 立刻跟着从崖上跳了下去。
耳畔呼啸的风声与海浪的咸腥交织成一首惊心动魄的乐章。
他朝着下方奋力伸手，喊道：
“五条君——抓住我的手——”
下方的白发少年抬起头来，眼睛中却满漾戏谑。
然后黑麦的手掌一热，被对方反手握住了。
随后, 下降的趋势骤止, 他的整个身体以非常不科学的姿势悬停在了半空中。
两人在空中逐渐回归到同一水平线, 少年那双苍蓝色的璀璨蓝眸，连带着眸底的笑意直直撞进了他的眼中。
啊, 怎么会忘记呢，对方本就是他无需担心的存在。
“这次有点过分了……”
FBI王牌搜查官的声音干涩, 强行咽下了已经滚到舌尖的一千句脏话，怕说出来会有教坏未成年的嫌疑。
毕竟他和对方出门之前，苏格兰用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对着他耳听面命，要他照顾好眼前这个少年——就像对方不是那个组织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利寇酒，而是个第一次跟着陌生人出门的普通小孩。
虽然五条悟觉得这个FBI会在关键时候舍生忘死地去救别人的反应十分有趣，似乎能在一瞬间窥见对方那和冷峻沉稳的外表完全不符的火热滚烫的内心，但他这次“跳崖”倒不是单纯为了吓人一跳。
他在青年发火之前，无声地指了指边上，示意对方往那边看去。
黑麦顺着他的视线转头。
只见他们刚刚还驻足过的那块礁石底下往里凹陷的视野盲区，有一个刚好可供一人出入的狭长洞穴，往里无限延伸，不知通向哪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这个洞穴，跟那些案件和失踪的女孩们有关？是通到哪里？”
“通向女儿国哟~”
五条悟拖长声线，用谜语人般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并不打算继续解释，而是直接带着他钻进了那个隐蔽的山洞。
两人的身形都十分瘦削高挑，但还是需要紧贴着一侧洞壁，才能勉强进入。
洞里没有一丝光亮，除了同行者的细微动静，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往前行进了二三十米之后，地势逐渐下行，变得更加潮湿。能被通过的空间也开始变大，等他们的脚面能清晰感受水流趟过的时候，终于踏入了别有洞天的巨大空间。
是一个明显经过人工打造的地下基地。
一边是透着昏暗光线的人类建筑，另一边则是暗河汇集而成的地下湖泊。
当两人出现在洞口的时候，同时有无数双眼睛盯住了他们。
这些目光，有些来自于岸上，有些则来自于水中。
普通人在这样的光线下几乎无法看清面前的场景，但五感经过了咒力强化的两人，却清晰地看到，岸上或坐或站着十几个衣着简单的年轻女性，水中却浮着更多漂亮到近乎妖孽的面孔。
目光相接之后，水中的那些美丽的人形生物先躁动起来，在池水中疯狂搅动，翻起了像绸缎般的长长鱼尾。
黑麦的瞳孔骤然收缩。
……美人鱼？真的假的？
在英国出生、美国长大的赤井秀一，自然对安徒生童话中《海的女儿》的故事耳熟能详，看着眼前翻滚的各种人形鱼尾生物，三观再度摇摇欲坠。
在他怔愣的时候，腰间突然一阵大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横飞出去。
他就势翻了一个跟头，才卸掉了这股外力。
等抬头时，只见五条悟扭着一个女子的手臂将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女子手中还牢牢地抓着一根木棍，试图往后打向压着自己的白发少年。
“哇哦~姐姐，你好凶哦~”
女子咬牙：“这里不是你们应该进来的地方！”
那些原本还在警惕观望的女子们也逐渐聚拢了过来，手上拿着就近抓取的各种“武器”，有做女红的剪刀，有锄地的锄头，也有石壁上掉落的石块。
“你们怎么闯进来的？快把她放开！”
“这里是岛上的禁地，不欢迎任何的游客！快点出去！”
“出去！”“滚出去！”
五条悟十分光棍地一屁股坐在了身下女子的背上，用自己那接近一米九的体量压得对方丝毫动弹不得，支着腮逗弄眼前的女子们：“意外地心软好说话呢，我们两个可是看到了这满满一池‘美人鱼’哦，这种时候，不应该为了保守秘密而杀人灭口吗？”
“你们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孩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般拔高了声线，紧张地抓着了身边女子的手臂。
“用这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哦~”
“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吧！”随着某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发声，其他人也像下定了决心，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甚至原本只是在池中翻滚的“美人鱼”也开始往岸上爬了过来。
一张张原本美得不像真人的面孔，表情骤变，横向撕开巨大的血盆大口，露出了两排鲨鱼般的尖锐利齿。
这绝不是童话中那些可爱甜美的“美人鱼”！
“啊……”
白发少年歪了歪头，轻飘飘地表示：“这种小场面，正好可以交给诸星酱练手~”
话音刚落，黑麦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就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百米外的建筑门口。
并对着他远远地挥手：“我进去看看，一会儿就来检查功课哦~诸星酱要加油撑住，千万不要死哦！”
可以！这很利寇！
黑麦沉着一张脸，身形矫健地在女子们凌乱无章的攻势间穿梭，长发飞扬，如鬼魅般灵动。在避开第一波攻击后，才终于找到机会从身后拔出了那把早就蓄势待发的手木仓。
随着他扣动扳机，咒力加持的子弹犹如死神之吻，擦过女子们的发丝，精准地射向那些狰狞的人形怪物。
有着FBI公认的第一神木仓手之称的赤井秀一，即使现在手中拿的不是最擅长的狙击木仓，而是小巧的手木仓，依旧展现出惊人的射击精准度。每一发子弹都仿佛长了眼睛，直击目标。
“砰！”
“砰！砰！砰！”
枪声在山洞中回响，一个个怪物在子弹的呼啸中应声倒下。
“不不……请不要伤害她们！”
“为什么要伤害她们？”
“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看到那些“人鱼”一个个倒下，生死未卜，原本就在失控边缘的女子们彻底陷入了疯狂。她们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冲向持枪闯入这里的不速之客，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致命的子弹。
更有一个女子调转方向，往水池的方向冲去，扑在一个人形生物的身上，急切地查看对方的情况：“你要不要紧……”
但女子的声音嘎然而止。
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扭曲姿势仰起头，咽喉处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原本伏在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人形怪物，此刻却仰面用锋利的獠牙咬住了女子的脖颈。粘稠的血液沿着它雪亮的牙齿缓缓流下，将那张本已狰狞的面孔染得更加恐怖。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女子，爆出了一阵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在今天之前还是亲密无间的陪伴者。
甚至在前一刻还和谐共处，仿佛是心灵相通般彼此依偎。
为什么会突然就变了？
黑麦冷静地冲着那只人形怪物的眉心，再次补了一枪。
这时候，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人鱼”眉心被子弹冲力轰出的那个洞中并没有流出任何鲜血，而是与血肉无关的虚无。
这个诡异的伤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平了。
青年沉下了脸色：显然这些家伙并不吃他的咒力。
“谁告诉你们，这些家伙是人鱼的啊？”
随着清亮的少年音响起，巨大的能量团拖着长尾将已经爬上岸来的和池中正在往上爬的怪物席卷，连带着池边的一片石壁，全数轰成了渣渣。
巨大的力量，让整座山都在摇晃。
碎石扑扑索索地从洞顶掉落。
“……私自饲养咒灵，是违法的哦~”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五条悟，一把抓起刚刚差点成为“人鱼”咒灵嘴下亡魂的女子，看她大量失血后整个人瑟瑟发抖，连脖子都有些扭曲，轻“啧”了一声，留下一句“我先带人去看医生哦”，就再次消失不见。
刚才还在发疯的女子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活力，要么呆立现场，要么跌坐在地，脸上都是一片茫然。
黑麦看着眼前一切，对整件事情也有了一些猜测。
不知为何会被当做美人鱼饲养的咒灵，以及借着海祭诈死的巫女们，似乎躲在这个山洞过着悠闲的隐世生活，直到被他们的闯入突然打破宁静。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涌上了一些不忍：真可怜啊，在五条悟那不着调的操作下，这些年轻女子们的三观以最不温柔的方式裂开了。
他往后缓缓地靠到洞壁上，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跳崖前被他自己扔掉的打火机，只能无奈地敛眸。
然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将他此刻心心念念的打火机送到了眼前。
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方居然又回来了。
五条悟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还给你，不过现在不准抽啦，我超不喜欢烟味的，超难闻。”
黑麦接过打火机，依然放回了口袋里，问起了他先前带走的那个伤患：“那个女孩得救了？”
“硝子说可以治，那就没问题啦~”
毕竟成年版的自己都说了，家入硝子是未来咒术界的第一奶妈。
白发少年随意地应着，开始在那些女子中打转，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半晌之后才道：“那些不是人鱼啦，是原本住在这个基地里的疯狂科学家造出来的人造咒灵哦~”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诈死躲在这里，又是怎么商量实施的诈死计划，但是不跟自己家人朋友好好相处，而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那些根本不存在情感的怪物身上，是不行的哦~”
人造的咒灵，也是咒灵。
根据人类童话故事造成出的好看皮囊下，承载着整个世界的恶意，是纯粹的负面情绪的集合。
对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遭来巨大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