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 天色刚刚转亮，蜿蜒的公路，远处的山峦, 路边因为这些年的城市化进程而有些破败的村镇，都笼着一层淡淡的蒂芙尼蓝。
苏格兰开着车，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副驾上含着棒棒糖靠在玻璃窗上打瞌睡的白发少年, 眉头紧缩。
他对于半夜被消息提示音吵醒, 跑到距离东京两个小时车程的荒废小城来接人, 并没有什么意见——即使这里根本没有对方消息中提到的森林。
但对少年毫无征兆的行为有些在意。
“悟君，这么睡会不舒服吧？如果感觉好点了, 可以先瞬移回去补眠，我会自己把车开回去的。”
顺着道路起伏的节奏一点一点的白色脑袋, 闻言支棱了起来。
五条悟先是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然后用那双带着水汽的湛蓝色瞳孔望向驾驶座上的青年，声音中带着睡意惺忪的软糯：“诶……不要啦，虽然我的脸皮很厚, 但还没有厚到这个地步哦~”
自己把人叫来的, 结果在补充了足够能量之后又甩下对方自己瞬移回家。这是什么人渣行为？
他才不会情商低到，像那个口是心非的圣母一样，活成一副猫嫌狗弃的模样而不自知！
想到这里，他又不爽地龇了龇牙。
因为是同一个人, 成年悟经历的一切, 就算隔着时间和空间的隔阂也能轻易地感同身受。被奉为神子的五条悟, 似乎什么都不缺，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每天欢脱得像个小孩，却又挣扎着喘不过气来, 真实又荒诞。
“悟君突然跑来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这里诞生了一只还挺厉害的咒灵，不过现在已经被我祓除啦~”说到这里，五条悟突然想到什么般，有些后悔，“哎呀，早知道应该留着让你看一眼了，你还没见过高等级咒灵吧？咒具好用吗？那些咒灵是不是长得超丑？”
少年的一连串的问题轰炸，让苏格兰露出了些许笑容，认同道：“嗯，很震撼。”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淡定，以至于五条悟将头探了过去，想从他表情上找出蛛丝马迹来确认他的态度是不是认真的：“……不觉得吓人吗？”
苏格兰笑了：“我和工藤君都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感觉害怕，咒具就被安室一个人霸占了，毕竟他在工作上更需要。”
身为特殊案件处理专项组的组长，一边要跟咒术界那边的咒术师们对接，一边要处理全日本层出不穷的异常案件，如果能在工作中看到咒灵和咒力，确实要方便太多。
白发少年歪了歪头，恍然：“也是，没关系啦，等五条家那边拿到新咒具送过来，就不会这么紧缺了。”
“那就麻烦悟君了。”
“那个景光……”
五条悟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口吻喊出他的真名，显得过于反常了，黑发青年侧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又重新蹙起：“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在这个世界，也不能说已经发生了吧……嗯……就是，如果我想养一只猫的话，你会介意吗？”
“哈？”苏格兰怔愣了一下。
白发少年歪着头，比常人还要浓密的霜白眼睫微垂着，但没有看他：“反正一只也是养，两只也是养，其实没差吧……”
“滋——”
轮胎和地面急促摩擦后，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苏格兰整个人都侧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钴蓝色的瞳孔深处满是凝重。
这个少年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还有双很好用的眼睛，不管是作为咒术界的六眼神子，还是黑衣组织的利寇酒，对他人的言行举止都有着极强的敏锐度和惊人的洞察力。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外貌十分讨喜，在获得他人好感上有着很大的优势，也顺便接受了大部分的人没有以看人类的角度去看他的现实。
“真冒昧啊……”温和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懊恼。
“诶——？那你就当我没说吧……”
五条悟讪讪的话音未落，头顶就落下了一只温暖的大手，然后是和本人性格完全不同的略带粗暴的用力搓揉。
“虽然不知道悟君刚才在说什么，但不要擅自把别人重要的家人随便定义为宠物的角色吧？实在太冒昧了！”
苏格兰人设崩塌地咬牙切齿。
他在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那么重要之后，明明都很认真地把对方当弟弟在疼爱了，到底为什么还会让对方产生这种自己在养宠物的错觉啊！
虽然五条悟真的确实可爱得让人经常幻视猫咪，但拜托，谁会在潜伏进犯罪组织卧底的时候，养猫啊！
他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用力蹂躏了一番对方毛茸茸的头发作为惩罚。
然后双手握住了少年的肩膀，直视着对方那双过于绚丽的眼睛，郑重问道：“那么再认真问一次吧，五条君，悟酱，请问在结束组织的任务后，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作为家人生活在一起吗？”
白发少年缓慢地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努力地消化这个消息。
“你并不想回五条家吧？那不如考虑一下吧？我一个人住在东京，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在长野县当刑警的兄长，相信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愿意！Yes，I do！”
终于反应过来的五条悟，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假装这是一个求婚现场：“以后景光酱要对我负责哦！”
被景光麻麻邀请登堂入室了！
以后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家人了！
就算现在把组织干掉，也可以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少年开心地把自己扭成麻花，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给波本，协助对方一举把组织端掉。只要找出组织的所有基地，用“六眼”一寸寸扫描过去，再顺藤摸瓜，就能将所有成员一网打尽，不难不难，超级容易！
“所以……”黑发青年忍住了笑意，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另一只猫是怎么回事？”
正在上头的六眼神子，伸手一把就将不知什么时候扒在靠椅上吃瓜的成年悟扯了过来：“就是这只！”
刚刚醒来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的白发青年：“……”
什么都没看到的苏格兰：“……”
始料未及的局面让成年悟的神色都莫名紧张了起来：『啊哈哈，小悟又在玩什么游戏吗？既然你在忙，那我就先走了……』
“你闭嘴！我还有笔帐要跟你算！”
浅色的苍天之瞳中冰雪凝结，冷得能淬出碎冰。
白发青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感受到了他真切的怒火，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就地蹲下开始种蘑菇。
少年这才满意地龇了龇牙，露出了有些恶劣的笑容：“是一只没有形体的白色蠢猫，口味跟我完全一样哦，所以以后的甜品可以做双人份吗？”
苏格兰困惑了一瞬，到底没有继续深究，笑道：“既然是悟君的要求，当然可以。”
被禁言的成年悟，闻言从座位底下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
在警察厅公安部一间四面不透光的隐蔽办公室内，四台巨大的台式机乱七八糟地摆在电脑桌上，边上随意横着几张行军床。
每一个屏幕前，都埋着一个神色憔悴的青年，半死不活地敲着键盘。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计算机方面的专家。
在这里恢复了本名的降谷零，打开门走进来转了一圈，在每个人背后都站了一会儿，又出去买了几杯咖啡进来。
“辛苦几位老师了，请先休息一下吧，我也想了解一下调查的进展。”
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眼镜中年率先站起来，将咖啡逐一分给了另外三人后，随意地坐到了金发青年的面前，揉着眼睛：“没锁定目标，哪有心情休息。进展你问我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降谷零点了点头：“安井桑，麻烦了。”
从东大计算机系被借调过来的计算机科学教授安井秀中，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起了目前的情况。
要创造和储存像乌丸莲耶这样高端的人工智能，需要庞大的数据库和网速支撑，而目前日本国内的互联网发展还没有大规模地铺开，网速也很慢，只有少数几家专门做互联网的企业有这样的条件。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黑进过所有政府登记在案的互联网企业的防火墙后门，每一家都检索了两遍，结果一无所获。
他们这边正在安排第三轮的检索。
问题是，现在有两个更大的可能性。
一个是组织内存在一个更为隐蔽的数据库，乌丸莲耶的数据被储存于组织内网或封闭介质中，没有对外互联。
一个是上传意识产生的数据体量远小于科学层面中理解的人工智能所需要的数据，所以躲过了他们几轮的搜查。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我明白了。”
金发青年抿了抿唇，投映着屏幕反光的绛紫色瞳孔坚定而明亮：看来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求助五条悟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