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关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工作人员、来往旅客, 八九成的视线有意或者不经意投过来，把顾与眠包裹在中心。

这浮夸高调的风格, 顾与眠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不会又是他吧？

“……”

地毯两侧佣人躬身的角度都保持了一致, 执事捧着花束，恭敬低头。

顾与眠指着自己：“顾先生是说我吗？”

执事：“当然，除了您, 无人能配这三个字。”

顾与眠顿时牙根一酸，窘迫又尴尬，他真的受不了这种贵族式彩虹屁。

但这话说的其实别有深意。

起码一旁的首席助手小青年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小雪豹垂下眼睑注视着顾与眠，北极狐幼崽也晃了晃尾巴，只有熊猫宝宝还茫然地抱着爪爪在吮。

下城区知道的人不多, 但中上城区稍微会打听一点的，都知道几年前中城区顾家那桩事情。

而顾与眠不仅是人类、还姓‘顾’, 又孤身从塔克星来, 大概率就是被鸠占鹊巢的上任顾家家主独子。

这已经都不重要了，本来顾家换家主后昧着良心赚的那一点钱和身份，对于在场的好几位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顾家现在也是左支右绌、在苟延残喘了，要不是某位君主恶趣味地喜欢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估计那一大家子早就流落街头了——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得罪了陛下。

“顾先生，”那助手挠了挠头, “这位是？”

顾与眠顺势转向执事先生, 也问：“抱歉，您是？”

执事不着痕迹地看小雪豹一眼，低眉答道：“您的朋友朔先生将浮空岛1、2栋赠予您作为在上城区的私宅, 我是管家，来接您回家。”

果然是朔寒的手笔。不过，这年代竟然还有管家和佣人这种存在，智能系统和机器人不是足以搞定一切了吗？

不打探别人隐私是顾与眠的底线，但朔寒这与年轻年龄不符的财力与身份地位，真的让顾与眠非常疑惑不安了。

助手小青年在一边默默听着。

……卧槽，浮空岛。

一共就建了三栋别墅的顶级豪宅，打一辈子工他也买不起一块砖，据说早早预定给某个皇室成员还是贵族了。

这人类主播到底什么来头？

此时此刻。

科学院首席助手抱着小北极狐，站在顾与眠左边；而中年管家和数十名佣人躬身分列，站在顾与眠右边。

两边人都一起看向抱着小雪豹和熊猫宝宝的顾与眠。

顾与眠：“……”所以，他到底该带着崽崽们去哪住？

一小时后。

距离科学院一个街区外的某住宅楼。

“顾先生，不好意思，”助手一边拿磁卡刷开门，一边说，“有点简陋，你将就着。”

“没关系。我不觉得简陋。”顾与眠笑了笑，“我很喜欢这里。”

明明是科学院的家属楼，却没有那种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科技感，反而是原木质的家具偏多。

小复式带旧阁楼，有许多软垫子和窗户、落地窗等可以晒太阳的地方，厨具也一应俱全。作为一个暂居一周的地方，已经很符合顾与眠的期待了。

“团团，圆圆，喜欢吗？”他揉了揉小雪豹的耳朵，又握起熊猫宝宝的爪子。

熊猫宝宝当然捧场又快乐地嘤嘤两声。小雪豹却郁郁地别开脑袋，因为刚刚的事情还在跟顾与眠生气。

顾与眠无奈地摇摇头。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科学院提供的住宿地点——毕竟浮空岛本来就不属于他，住进去也会良心不安，而且和那么一大群管家和佣人，总觉得不舒服不适应。

熊猫宝宝当然乐呵呵地没意见，小雪豹当时却很不高兴，咬着顾与眠的领子，把他往管家那边扯。

顾与眠语重心长地进入家长模式，在它耳边小声说教：

“团团，不能太贪图享受，命运所有的馈赠都暗中表明了价码，你听过这么句话没有？这次我们欠了朔寒的情，下次拿什么还？”

而Elbet餐厅和浮空岛不一样。

Elbet交到顾与眠手里时就是跌停快破产的状态。这时候要是顾与眠不接受餐厅、直接还给朔寒，可能就要由朔寒来承担这笔亏空，或者Elbet直接破产。而顾与眠接手经营，等之后盈利了再分大部分给朔寒，这是他思考出的最优解。

——如果说刚刚只是不开心，‘欠’和‘还’这两个界限分明冷冰冰的字，彻底让小雪豹生起闷气来。

它把顾与眠当成自己的人类，顾与眠却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

那之后一路，无论顾与眠怎么软着嗓子哄，小家伙都只恹恹地卧在顾与眠肩上，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

记忆回笼。

“那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助手抱着小北极狐，和顾与眠挥了挥手。

小北极狐被助手抱着，仰着小脑袋不住地回头看顾与眠，和聪明狡黠的外表不同，那神情显得呆呆的，又有点孤独。

顾与眠的心脏一下子有些酸酸的。

这一路过来，他总觉得小狐狸像是很羡慕小雪豹和熊猫宝宝它们。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一个四处漂泊的小流浪儿，看着别人家暖烘烘打扮的漂漂亮亮、被精心呵护着的小孩子，那种向往又有点胆怯自卑的眼神。

顾与眠尝试着抱了抱它，把之前剩下来打包进保鲜盒里的鲜肉小馄饨喂了它一点，小狐狸开心又小心翼翼地就着顾与眠的手小口小口吃完。那时候顾与眠的确感觉到它很快乐。

但快乐是很短很少的，顾与眠要带着他自己的小朋友们回家，小北极狐又被落下了。

小雪豹和熊猫宝宝难受了会有顾与眠哄，小狐狸难受孤单却没有人哄它，只能自己舔舔伤口。

小狐狸那双黑曜石一般湿漉漉的眼睛，隔着几米距离上城区深冬的日光，远远看着顾与眠。

顾与眠一怔，像是心脏被什么人轻轻攥了攥。

“……”

助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能生出这种天才少年，首席的父母都是业内顶尖的科学家，鞠躬尽瘁投身科研事业。而首席作为一个两三岁就觉醒了超脑异能的小孩，很小就被家里送进专业机构，接受最专业最有针对性的教育。

据说他五岁就开始独立生活了。首席少年老成，也没什么情绪波动，比AI还要像AI，周围的人也一直把他当大人看。

但助手知道，顾与眠来之前，‘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首席其实一直很期待和对方见上一面。

助手一开始是担心顾与眠本人和网络上表现的不一样、让首席幻灭，现在却是担心顾与眠好得太过头了。

“唉。”

助手抱着小北极狐推开门，眼看着门要关上，带着小狐狸消失在顾与眠视线范围内。

最后一秒。

顾与眠的手堪堪撑住门框上，挡住了即将合上的门。

“那个，要不要……”他伸手摸摸小狐狸的头，斟酌了又斟酌，在小狐狸茫然又期盼的眼神下，还是忍不住软下声音问：

“在我们这里住一晚上？”

.

首席是有年假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请过假。助手询问了小北极狐自己的意见和上级的意见，这个假期很快就批下来了。

但他们没直接给顾与眠讲小北极狐的身份，但也没刻意隐瞒……主要是怕他有心里负担，等顾与眠自己去发现吧。

比起小雪豹和熊猫宝宝，这只北极狐幼崽是真的太乖了。

当然熊猫宝宝也很乖，是爱撒娇爱吃爱玩儿的那种有点憨的乖。但小北极狐也许是天性就比较害羞，不管它的时候，它能一直坐在那里看着顾与眠或者周围。

“球球来吃晚饭，”顾与眠把小雪豹和熊猫宝宝都抱到位置上了，看见小狐狸还在顾与眠给它找的软垫上安安静静地坐着，“晚饭吃点你喜欢的，嗯？”

已经起过‘雪团’和‘汤圆’这两个蠢名字，顾与眠问助手没能问到这小家伙的名字，于是暂时起名叫‘白球’。

顾与眠把小狐狸抱起来，小狐狸就蜷着大尾巴整个软软地靠在顾与眠怀里，爪子扒拉在他衬衫边上，嗓子里细细地‘唧’两声，的确像是缩成一个小小的球。

熊猫宝宝：“嘤。”

它和小雪豹本来是对新幼崽有排斥的，因为本能知道新来的又要分走一点属于自己的喜爱呵护。但熊猫宝宝天性非常乐观又善良，此时已经非常平和地接纳了，还主动帮小狐狸摆好了垫子，让它坐到自己边上来。

很懂事的一个崽崽。

但首都星醋王小雪豹却没那么接受度良好。

小雪豹本来还在跟顾与眠生闷气，此时气也不生了，跃上顾与眠的肩，牢牢盘踞着自己的领地，居高临下懒洋洋睨着那个新来的——而且，和熊猫宝宝不同，新来的蠢货跟它外观竟然有微妙相似，小雪豹内心的危机感更深。

是它的尾巴不长吗？还是银白色的皮毛不够柔软好看？

要是它的人类被新来的白色蠢东西又迷住了，怎么办？

还好只是暂住……必须只是暂住。

小雪豹酸溜溜地用长的尾巴圈住顾与眠脖颈，不着痕迹地用力把小狐狸往外推。

熊猫宝宝却趴在顾与眠膝盖上，憨憨地和小狐狸打招呼，软乎乎的爪子轻轻捋了捋小狐狸毛绒绒的大尾巴，发出表示赞美惊叹的嘤嘤奶音。

之前在外面熊猫宝宝一直是人类小婴儿的模样，助手走后才变成了熊猫的。小狐狸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隐没无踪。

小狐狸有点害羞地往顾与眠怀里缩了缩，低头圆圆的鼻子碰了碰熊猫宝宝的爪子，两只崽崽这算是认识。

除了还在闹脾气小心眼的小雪豹，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和谐。

顾与眠被萌的不行了。

小雪豹：“……”

因为是幼崽，顾与眠不能确定是喝奶还是已经可以吃食物了，所以两种都准备了——调配的奶和适合狐狸幼崽咀嚼消化的肉末。

“团团不许欺负新来的小朋友……球球，试试喜欢哪个？”顾与眠拿了把新的备用小刷子，给小狐狸也刷刷毛——北极狐的毛厚且长，尤其是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也更容易乱：

“要是都不喜欢就跟我说，咱们吃别的。”

小狐狸仪态十分端庄严肃、又有点拘谨羞涩地坐在奶瓶前，一爪按在顾与眠掌心，脖颈微仰优雅地伸展着，就着顾与眠的手喝了点奶：

“唧。”好喝。

“稍等，马上那边就蒸好了。”

顾与眠把肥瘦相间的合成五花肋肉剁碎，虾仁干和香菇干泡软之后切成小丁加入其中，姜末下锅爆炒出香味后再和葱花、微量胡萝卜碎一起加入馅料，搅拌均匀。

倒入微量调制的酱油提味入色，五花肋肉颜色呈现一种漂亮有质感的暗红。

再用熬煮烂熟的芋泥加淀粉一点点搓成条状、捏圆制成表皮，把搅拌好的馅料用小勺子舀入其中，一个个肉丸子便做好了。现在只要再上锅蒸出来就能吃。

几分钟后，顾与眠揭开蒸笼——

肉丸的鲜香和热腾腾的白气一齐飘散出来，在冬天一下子就勾动了肚子里的馋虫！

因为给幼崽们吃，顾与眠把每个小丸子都攒地很小，不会撑肚子。许多个小肉丸晶莹精致地码在竹编蒸笼里，表面芋泥做的皮薄透亮有光泽、质感又粘稠甘美，里面蒸熟了的鲜嫩软糯五花肋肉馅料清晰可见。

小雪豹和熊猫宝宝虽然已经跟着顾与眠吃了这么久，每次菜出锅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更不要说第一次来家里吃饭的小狐狸，北极狐整个都呆呆地咽了咽口水，眼睁睁看着顾与眠拿小勺子把肉丸盛到自己嘴边。

这是给它吃的？它可以吃？

与可爱小脸极度不符合的书呆子表情，顿时把顾与眠整个人都萌的不行了。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

“是给你的，不喜欢吗？”

小狐狸滞了滞，然后小心低头从顾与眠握着的勺子里衔住肉丸，无比慎重认真地咀嚼品尝起来。

热乎乎圆滚饱满的小肉丸子入口，芋泥做的薄皮香甜柔韧且锁住了鲜味，内里打碎的肉馅糅合了五花肉的紧致酥烂和虾仁的弹牙爽嫩，熬过的一点酱油更是提鲜，鲜美微烫的肉汁从其中留出，美味得没边了。

小狐狸：“！！！”

片刻后，它蓬松的大尾巴更高频率地晃了晃，严肃又赧然地对顾与眠表示非常好吃！

小雪豹和熊猫宝宝早就催促着顾与眠感觉再喂一勺子了，小狐狸却不敢这么做，虽然它也很想吃，但只是矜持拘谨地等在一旁。顾与眠心都化了，怎么能不多照顾它一点。

小雪豹：“……”

肉丸子是酸味的。

奶是酸味的。

外面下的雪也是酸味的。

全世界都酸溜溜的没边了。

……忍住。

.

顾与眠不知道小狐狸的洗澡频率，晚上给小雪豹和熊猫宝宝洗澡，也给小北极狐洗了一个。

毛绒绒的大尾巴洗过用小功率吹风筒吹干，蓬松柔软散发着一点点很淡的树叶香气，顾与眠都有点想躺进去了。

然后就是耐心漫长的梳毛和刷毛过程，但顾与眠一边和小孩子们聊天，一边专心做事，也没觉得疲惫。再然后到了睡觉的时间，顾与眠就带着三只崽崽睡下了。

一个晚上过去，小狐狸也不复最开始的拘谨与羞涩，态度稍微放开了点。当然性格还是偏内敛内向的，并没有小雪豹那种游刃有余的傲慢气势和熊猫宝宝的开朗乐观。

阳光从窗户洒入，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露出湛蓝的天空。

这是上城区之行正式开始的第一天。

因为来上城区算是旅行直播，旅行直播一般都会比较长，最好是一整天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的，要给观众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顾与眠昨晚在孩子们睡着之后提前做了准备工作，今早刚起床，便把直播打开了。

现在是早上八点。

仔细算算，似乎是顾与眠直播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早上八点就开直播的——然而即使是很多人都在睡懒觉的早晨，刚一开播，还是有潮水一样的观众迅速涌入。

“大家好，我是主播顾与眠，”顾与眠看着飞速上涨的观众数目，弯着眼睛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一会儿就压去科学院了，今天直播时间比较长，大家挑自己喜欢的时段来看就可以……嘘，小朋友们还睡着。”

三只崽崽其实都很黏人，只不过小雪豹依然是其中最黏人的一个。

现在，小狐狸和熊猫宝宝都还躺在软软暖呼呼的床榻上呼呼大睡，也就小雪豹在睡梦中还迷迷糊糊地非要顾与眠抱着自己、去哪里都要跟着，此刻也卧在顾与眠肩上打瞌睡。

顾与眠已经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正在收拾一会儿去科学院要带的行李。

可惜小雪豹上午不能跟着一起去——它还要去上城区的校区上学，不过下午放学的倒是比较早，两三点钟顾与眠再去接它过来一起，也是一样的。

弹幕大批大批的涌出。

【juicy陈：我终于等到时间长的直播了，昨天真的太短小了！！！别的主播每天直播八小时，你每天直播两小时，你反思一下QAQ】

【粉扑扑：定了闹钟爬起来等直播的举手手！啊啊啊巨无敌期待，上城区和眠眠的直播竟然可以一起看，我昨晚差点兴奋到没睡着觉。】

【Vivian：定闹钟+1】

【人间风月：啊啊啊啊啊上城区啊啊啊啊啊科学院啊啊啊啊眠眠！！我可以！！！】

经过昨天观众一轮又一轮的自发安利宣传，不到十分钟，目前人数就已经逐渐逼近了一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