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半个小时前。

科学院的上班时间, 官方写的是上午九点上班到傍晚六点下班。换届之后，科学院学术氛围依然浓厚, 只是规律严格的作息未能很好保持。

因为习惯于熬夜采集数据和做报告, 除了某位极度自律的首席，大多数的科研人员是中午十一二点才趿拉着拖鞋叼着早餐面包，站在实验室外吃完早午餐、披上白大褂戴上护目镜开工。

今天却一反常态。

早上九点, 一向准时的首席不在，整个科学院却人满为患——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个齐全。

“我今天八点就醒了，早上就着那小孩的直播啃了半碗白饭垫肚子。”

“哈哈，我七点半就在蹲直播了。另外, 首席真幸福。”

“首席是真的幸运，不过咱们也不差, 一会儿好歹有粥喝。”

“真的有吗？”古籍复原组一个新来的小姑娘弱弱地发言, “看他直播就留了一小锅，是打算来分给恰好没吃早餐的，咱们这么多人够吗？”

“……”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这一句话如同落在岌岌可危空中阁楼上的一根稻草。

表面和平轻松氛围骤然坍塌, 大家从美好的构想中清醒过来，笑容消失了。

每个组有十到二十个人, 一共十个组, 接近两百人。顾与眠又不是做大锅饭，那就一小锅粥，一人一勺恐怕都不太够。

大家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脊背紧绷，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曾经的同事现在的潜在对手，彼此勉强露出虚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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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星第一科学院的外观是个造型恢弘的三层大厦，被一整个半透明屏障包裹起来，大厦周围种植着些绿植，停放着科学家们的悬浮器。

顾与眠穿过长廊就到达了大门外，候客机器人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验证指纹信息。

“……”

但顾与眠犹豫了，他其实还是有点轻微社交恐惧的。

他来之前也想过，要是这些科学家们都很高冷怎么办？另外，要是不喜欢自己打扰到他们研究怎么办？到时候气氛会不会很尴尬？

为此他其实练习了会儿怎么讲段子来活跃气氛，最终因为成效不大放弃了。

观众都能看见顾与眠微抿着唇有些苦恼的表情。

‘眠眠是不是紧张了’‘其实我也有点紧张，那都是出现在新闻上教科书上的大佬啊’‘为什么我觉得现在大佬们一定也在紧张哈哈哈哈哈’……

小狐狸不知是不是也感知到顾与眠的焦虑，小爪子扒拉着顾与眠的手，鼻尖羞涩又小心翼翼地在他掌心碰了碰，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安慰。

熊猫宝宝现在熟悉变成小婴儿之后，也偶尔能保持清醒了，憨憨地抱着顾与眠的手吧唧一口：“嘤。”

奇迹般的，顾与眠竟然真的在小朋友们笨拙的安慰中平静了下来。

他眼睛弯起来，分别摸了摸球球和圆圆的小脑袋。

“也谢谢大家，我现在好很多了，”顾与眠一边在半空中的光屏上按下访客键，一边和观众们小声说着话，录入指纹后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我们这就进去了，要小声一点，以免打扰到他们工作。”

下一秒，敞亮整洁的科学院展现在顾与眠眼前——

科学院很大，一层大厅是大家的办公桌，通过走廊则连接着大大小小许多个实验室，一眼望不到头。

顾与眠有了解过，据说二层也是实验室，而三层则是专门给大家休息放松的场所，还有健身房。

时不时有仪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和讨论声，所有人都认真地工作着，整个空间散发着一种严谨又考究的学术气息。

和顾与眠心目中的科学院一模一样的严肃、高效。

“……”小狐狸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有点想象不起半天前这地方的样子了。

顾与眠进门的时候，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短暂一秒，有炽热的视线落在顾与眠身上，很快又一切恢复如常。

顾与眠：“？”错觉？

负责接引的就是之前来接顾与眠的助手，此时看见顾与眠，立刻笑着走上前来和顾与眠握手：

“顾先生，又见面了。是在直播吗？大家好。”

观众们都很友好地纷纷在弹幕里打招呼。

助手姓梁，让大家叫他小梁就好。小梁递给顾与眠一件全新的白大褂和三个过滤装置让他换上，一边带着顾与眠往里走，一边解释道：

“有的实验室正在封闭实验，今天可能只能参观四到五个实验室。”

【Vivian：啊啊啊眠眠的白大褂可死我了！！】【苏打机器人一号：弱弱+1，好合适……】

虽然顾与眠是美食生活直播，但大家偶尔还是会不分场合地被他的颜值日到。也许是顾与眠的气质和白大褂很相称，温和富有书卷气息的俊秀，有点像是医院里会遇到的陌生帅气的外科医生。

过滤装置是个圆片，和全息装置一样贴在身上就好，可以过滤空气中的有害物质。顾与眠先给自己贴上，又给怀里蜷成球的小狐狸贴在了颈侧、给小汤圆也贴在额角。

接下来的参观不能带小朋友，不过科学院有专门的休息室和最先进的育儿机器人，顾与眠还可以随时通过监控看休息室，所以不算担心。

“球球和圆圆要乖乖的，我很快回来。”

小狐狸依依不舍，但还是很乖又很认真严肃地‘唧唧’两声，小爪爪按着婴儿车的边沿，表示顾与眠不在的时候自己也会努力照顾好睡着的小婴儿汤圆、会在陌生环境里乖乖呆着等他回来。

小梁：“……”他们首席是不是入戏有点深，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地盘吗？怎么真把自己当成第一次来的客人了？！

这次直播当然也要配合科学院做宣传科普的目的，例行参观是必不可少的。顾与眠对观众说：

“我们和梁先生去参观实验室，可能会参观一两个小时左右，参观完差不多就到午饭时间。”

“对了，”顾与眠从包里拿出自己打包的保鲜盒交给小梁，“这是早上煮的鱼片海鲜粥，如果有谁没吃早餐，可以——”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个科学院倏地一静，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顾与眠：“？”

小梁意识到将会有不体面的事情发生，赶紧带着顾与眠去实验室参观，避免顾与眠看见接下来的场景。

这好歹勉强维持住了各个科学家们在顾与眠心目中严肃认真的形象。

参观实验室的过程也刷新了顾与眠的一个认知。

他以前以为科学院都在研究什么高科技、什么粒子炮对撞机之类的，后来发现不仅如此。

除了物理化学方面的研究，竟然还有不少正是和生活息息相关的方面，像烹饪种植合成技术、智能化生活系统、古地球典籍信息复原……

尤其是古地球典籍复原，竟然让顾与眠看到了很多曾经熟悉的东西，心里不由有些激动感慨。

而且更让顾与眠感动的是，科研员们的态度竟然都非常好，不仅没有歧视人类的现象，有些甚至还表现的非常——热情？

比如到了古籍复原组，大家竟然一个个上来和他握手，说一些客套话比如‘很早以前就想见到顾老师您’‘久仰大名’之类的。

“抱歉，那个是什么？”参观时，顾与眠看见大家正慎重地对着一个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片状物体，“从古地球出土的吗？”

“是的，”主导复原的小姑娘说，“上个月刚出土，这可能是抽象派艺术和象形文字方面的一项重大发现，我们初步复原出的轮廓是这样的。”

顾与眠看着那投影在光屏上的东西，整体色调是红彤彤的很多元素混杂，他很努力才看见了上面的字，竟然是久违的汉字：

【肯德鸡限时特惠，新品牛油果酱炸鸡翅全场八九折】

顾与眠：“…………”

看着大家认真的表情，顾与眠有点于心不忍，什么抽象派艺术和象形文字……这好像就是张广告海报吧？

带着顾与眠和观众参观完各实验室，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并没有参观太过严肃枯燥的内容，整体都是轻松的，而且这是第一次民众有机会接触前沿科技，观众数目的涨势和维持程度都很好，参观完四个实验室情绪还很高涨。

至于午餐，顾与眠也初步有了想法——

机会难得，好不容易来一次科学院，不抓紧这个机会怎么行呢？之前大家表示这里的食材都是安全的、可以随意取用，这想必对科普和宣传也有促进作用。

不过也要小心，科学院懂的比别的民众要多，千万别暴露自己是古地球土著的事实。

五分钟之内。

顾与眠想借用科学院后厨做饭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科学院。

刚刚差点为一小碗海鲜鱼片粥不顾斯文大打出手的科学家们，震惊了。

.

参观完四个实验室，顾与眠又先下播了，给观众和自己都有个休息时间，顺便用这个时间去准备一下接下来的直播内容。

在准备过程中，各组的科学家们都给顾与眠提供了帮助，只不过态度有点太热情了，顾与眠有时会招架不住。而准备完毕，是一小时之后的事情。

即将开始前，顾与眠又接到了学校那边的通讯。说是今天老师有事情，提前下课了，问他把顾雪团小朋友送到哪里合适。

顾与眠说了科学院，没过几分钟，就在科学院门口领到了自己家的小雪豹。

“团团上学辛苦了。”顾与眠抱着小雪豹，埋头在软乎乎毛绒绒的脖颈吸了一口，捏了捏小肉垫，“中午我们做些好吃的。”

小雪豹灰蓝色的眸子瞥他一眼，长尾巴圈住人类脖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狐狸很乖地端坐在旁边一边照看睡着的汤圆、一边仰头看着顾与眠和小雪豹互动，神情有些羡慕，顾与眠顿时心疼极了，也把小狐狸和小汤圆抱起来亲亲脑门，小狐狸发出害羞的‘唧’声。

“球球帮忙照顾圆圆也辛苦了，球球是个可靠的大哥哥。”

小雪豹：“……”

不太开心。

虽然照顾三个小孩子比较累，但顾与眠还是喜欢和崽崽们都呆在一起的感觉。做完最后一点准备工作，顾与眠轻呼出一口气，再次打开了直播。

“大家好，久等了，我是主播顾与眠。现在我们是在科学院的后厨，借用后厨和食材来做午饭——今天吃芝士火锅。”

好几多观众早就在等待着了，一开播观众人数就疯狂上涨，没几分钟就突破一千万，大量的弹幕涌出。

【用户14878：来了来了！！虽然上午参观科学院也很好玩，但我还是更爱主播做饭和养崽崽QAQ猛吸一口，今天中午做什么好吃的？】

【梨花白lili：喵喵喵，科学院的后厨？会不会有什么黑科技和新食材？期待！砸两朵烟花】

【少年乙：参观科学院和做饭养崽都喜欢，话说，上午那个装置也太酷炫了。】

【睡在云朵里：芝士火锅是什么？？好期待啊啊啊。】

【喵呜：这题我能答了，芝士火锅，是不是和上次寿喜锅差不多？寿喜锅好好吃，我已经开始吞口水了！】

这次能来要感谢科学院大家的帮助，顾与眠想做点让大家都能尝尝的，但他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做出那么多菜。而现在上城区又是大冬天——思来想去，火锅似乎是最合适的。

芝士火锅对芝士的要求当然是高的，要不是上午参观时看见了新研发的工具和食材，顾与眠的确不敢轻易尝试。

顾与眠将合成鲜奶倒入一个下面有出口的小木桶里，放入科学院提供的装置中高温灭菌几秒，又拿了一个小真空袋把其中粉末倒入其中、一段时间后再取另一个。

“这个流程比较复杂，如果大家感兴趣，我到时候会发到网上。”

顾与眠自己算是芝士爱好者，对芝士的生产过程有了解。放在古地球是需要工厂才能制作的，多亏了科学院高科技的福。

得到的奶块用蒸汽干燥，再在机器的帮助下进行捏合熟化等工作，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制作时加入了碳酸，另一份则没有。不多时，一块块晶莹乳白、温热又散发着奶香的芝士便整齐排列在盘中。

再把芝士片擦成丝状，加入栗粉防止两种芝士结团，放在一边备用。

“对了，球球好像还没吃过我做的芝士？想不想试试？”

小狐狸本来拘谨地收着蓬松的大尾巴，因为被顾与眠揉了脑袋，有点飘忽羞涩地点头唧唧两声。顾与眠心都化了，给它喂了一小勺芝士尝尝。

小雪豹越看小狐狸越不顺眼，比看那个正在睡觉胖乎乎的蠢东西还不顺眼，但没有找到理由欺负人，只能很烦躁地在顾与眠肩上趴着生闷气。

现在观众是小狐狸的第一视角。顾与眠在塔克星是做过芝士的，但大部分首都星的新观众都没尝过顾与眠做的芝士，原本还有担忧，乍一入口，顿时被口感惊艳了！

醇厚香浓，不显得腻，比市面上所有售卖的奶酪芝士都要好很多倍的口感。

观众人数飞速上涨中，因为之前直播中断而短暂回落的热度被迅速填补回来，很快又登上了生活区实时热度榜首。

——而这还没有完。

顾与眠燃起几个小炉分别煮切成小块的土豆、花菜、虾仁鱼片、肥牛卷、小肉丸和鸡胸肉，火腿肉和胡萝卜都不需要煮，直接切块，另外还有烤过之后烘热的面包片。再把这些都各自盛盘。

他选择了一个小锅，用蒜头擦一下锅壁，再取一小杯白葡萄酒倒入锅中，加两勺蒜末，开小火煨着。不一会儿，白葡萄酒就微微沸腾气泡了，可以闻到温热清甜的酒香。

顾与眠先抓一小把芝士丝放入锅中酒液里化开，握着长勺将融化的芝士和酒均匀搅拌，不多时再加入芝士，把这个过程重复了好几次，最后打入一个生鸡蛋，加入小勺白兰地、盐和肉桂粉调味。

很快，小锅里一大半的芝士全都融化，在小火的熬煮下咕嘟嘟沸腾开。

热融冒泡的芝士呈现一种乳白粘稠的质地，醇厚浓郁的奶香混入了葡萄果酒的甘美，咸鲜酸甜的味道顺着空气一丝一丝流淌开！

简直可以想象一会儿极嫩的食材在芝士锅里烫过，裹着顺滑芝士的鲜醇爽口又温热暖胃的感觉，在这种冬天吃来再合适不过。

一直比较严肃的小狐狸都忍不住探头去看那锅里的芝士，睡梦中的小汤圆吮吮手指、努力睁开了眼睛，而小雪豹更是直接纡尊降贵仰着小脑袋蹭了蹭顾与眠的掌心，催促他快点开吃。

【喜欢吃棉花糖：啊啊啊啊啊什么时候开始吃啊？？？这怎么这么香啊？！这真的是我认识的芝士吗？】

【泰格：我是新观众，本来只是来看科学院的……怎么猝不及防就入坑了？？砸几朵烟花。】

【TGX772：入坑+1，从技术宅到肥宅只有一线之隔，求搞快点！！】

【矿里有家：怎么觉得这次的芝士比以前还要香浓？我不管，我饿了，我要吃呜呜呜呜】

厚厚重叠的弹幕几乎把画面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重开直播至今还没过半小时的屏蔽期，观众人数此时竟然已经狂飙到了五千万，不仅登上了首页实时热榜，甚至一举冲进了前三！

丝丝浓郁奶香从后厨门缝里流泻而出……

后厨正在三楼，三楼是科学院的休息和娱乐、就餐空间。以往午休时间三楼大多是空荡的，大家习惯在一楼吃完盒饭继续工作。

这天中午。

古籍复原组组长老李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左看右看，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引起同事的注意，才蹑手蹑脚地乘上电梯去往三楼。

电梯门开前，他忍不住深呼吸又深呼吸。

自己那群工作狂同事不一定有他反应这么快，自己说不定是第一个到的。不仅能尝到直播上的那个‘芝士火锅’，说不定还能跟那个主播交谈一会儿、交个朋友。

自己女儿也很喜欢顾与眠，他们家也不介意顾与眠是人类，要是能把他招来做女婿，到时候每天都可以——

老李越想越觉得美滋滋。

直到下一秒，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

往日无比空旷的三楼，此时坐满了人，全都是熟面孔。

所有人都无比认真地、用甚至比做实验还要专注几分的态度，紧紧盯着后厨的门口。时不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