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遭受了极大的挑战。
这些天来,S市风云变幻, 一潭水被整个搅浑, 稍微有些关联的都免不了担惊受怕, 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到影响。
连家也一样,甚至比其他人牵扯更深。
连家位置微妙, 这次争端的两方分别是裴家和蒋家,对于连家来说, 无论他们怎么选择,都很艰难。
连清从小和裴俞声一起长大,直到现在也是关系极好的发小, 他一直毫不犹豫地站在裴俞声这边。但自从连老爷子去世, 连氏总部搬到S市之后, 连清的父亲却一直想和方家搭线。
蒋家倚仗的也是方家的荫蔽,这次刚一出事, 蒋家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方家。
身在局内,中立从来都只是一句空话。连清从来没动摇过对裴俞声的支持, 但对于父亲的态度, 他却实在没有把握。
为此,自从事发之后, 连清就一直没回过连家主宅, 就算必须联络, 他也从来没有和父亲透露过什么。
如果说连家平时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稳定, 这次的争端, 就是直接把分歧摆在了明面上。这种日子对连清来说并不好过, 好在,局势归于明朗,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山海庄园被查封,蒋夺出国路断,直接被收押。蒋家上一辈最大的两根顶梁柱被查,包括蒋夺的父亲。两人直接被巡查小组带走了。
至此,蒋家彻底倒.台,再无翻身的可能。
属于蒋家的一页已经被翻了过去。
在此期间,方家似乎并未真的向蒋家伸出援手。这一点,连清从父亲的态度里也能窥见一斑——如果方家真的要联合蒋家对付裴俞声,连清肯定不会被连家放出来,再去支持他二哥了。
方家有自己的家事要解决。方老五一支擅动家族资源,打着方家的旗号为自己谋利,被方老爷子直接清出祠堂,在族谱上除名。这件事在S市也传得沸沸扬扬,最终以方五之前做的那些违法事迹被查,锒铛入狱而告终。
当断即断,绝不姑息。方家自行清理门户一事,引发了不少热议。
但真正占据了茶余饭后闲聊主流的话题,却还是有关于裴家二少,裴俞声的事。
裴俞声初到S市,脚跟没站稳,人生地不熟,却是一出手就直接碾碎了蒋家这块硬骨头,着实让人大吃一惊。那些轻视他的人更是目瞪口呆,不得不反思起了自己之前的错看。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留学被退学、当兵被退役、干什么什么不行的纨绔子弟,居然会有如此雷霆手段,将一个之前与裴家不对付多年,却始终势力稳固的老牌家族给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这哪儿是只能靠家族荫蔽混口饭吃的纨绔,分明就是裴家下一代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未来的主心骨。
之前还曾有不少人疑惑,一向性格刚毅、手段强硬的裴啸林居然养出了一个一事无成的儿子,这实在不符合裴啸林的行.事准则。现在再看,他们才恍然,裴啸林分明已经培养出了一位最好的继承者。
这位裴二少不止完美承袭了父亲的手腕,身上还隐隐带着裴老爷子当年的风范,深谙韬光养晦、低调行.事的重要性。
一时间,不止是S市,连裴家所在的B城都热议纷纷。
连清是最兴奋的人之一。
和裴俞声相处这么多年,他清楚对方的实力,自然也清楚那些流言的恶意。虽然连清知道二哥从来不在意这种事,但现在能亲眼看着那群人被啪啪打脸,却真的是爽到不行。
只不过这种兴奋没能持续太久,就被担忧给取代了。
从亲赴山海庄园,和蒋家正面宣战开始,裴俞声就几乎是不眠不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转。智囊团和助理轮流陪着他,B城裴家也在不断为他提供援助,可不管是谁,都从来没有见过裴俞声休息的时候。
连清亲历这场争斗,自然知道局势紧张不容懈怠,他起初还只是敬佩和担忧,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担忧却逐渐演变成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惊惧。
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精神和身体都在经受考验,还要随时依据形势及时做出判断——且情况瞬息万变,这判断并无切实依靠,也没有现成答案能听从,只能由裴俞声自己来决断。
而一旦出错,责任也全压在裴俞声一人肩上。
如此重压,还从不休息——人不可能撑得住。
裴二少也不是铁打的。
连清知道裴俞声的失眠是老.毛病,可他也清楚,对方之前即使失眠,也并未像现在这样不要命过。
唯一一次类似的情况,还是在裴俞声服役刚刚结束的时候。
那是一场连清根本不忍回想的噩梦。
那次,裴俞声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始终未能获得有效睡眠。他逐渐变得暴躁、易怒、难以接近,对声音极度敏感,视周遭一切异动为威胁。
还没等找到合适的调理方法,裴俞声就彻底失控了。
裴俞声所在的住宅被彻底砸毁,三个前来看望他的支队队友联手都没能将他拦住,连副队长都被他踹断了两根肋骨。
一个经受过系统训练的退伍特种兵一旦失控,杀伤力根本无法估计。更何况裴俞声还是最顶尖的那一个——他的单体作战能力在整个军区经历过不止一次的验证,寻常武力根本无法将他镇.压。
除此之外,裴俞声的反侦察能力、抗药性和耐力都是顶尖水平,众人想尽了各种方法,却都只是徒劳。
想要在不伤到他的情况下将他制.服,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最后,束手无策的众人只能强行将裴俞声封.锁隔离,断食断水了整整三天,才将彻底耗尽体力的裴俞声控制住。
那一次的经历,连清只是回想一下都觉得冷汗直冒。
然而残酷的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裴俞声连续不眠的时长已经超过了那一次的记录,再这么发展下去,只能是那场噩梦的重演。
连清不是没有试图劝过裴俞声,可裴俞声对蒋夺的重视却已经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亲手完成了所有步骤,包括本可以由属下代劳的部分。
蒋家难除,谨慎重视也可以理解。但蒋夺明明只是蒋家被拔起的第一颗棋子,说白了,哪怕是他爹都不值得这种待遇。
可裴俞声却执意亲手磋磨蒋夺的意志,将对方所有希望一个一个打破,一步一步把蒋夺彻底逼疯。
他几乎是卡着法律底线来折磨蒋夺。虽然这些手段并不会张扬出去,旁人也只以为是蒋少自己倒霉,但知晓过程的少数几人,却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疑惑。
裴二少什么时候和蒋夺结下了这么深切的仇恨?
连清也没能猜透原因。这一场斗争最终以裴家的胜利而告终,但胜利者的状态,却让人不得不担忧。
裴俞声又开始变得对声音极度敏感,几次思考决策时,甚至连周围有人呼吸所发出的动静都无法忍受。这和他上一次失控前的征兆极为相似。连清警铃大作,几乎是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医生。
但蒋家的事还没完全结束,裴俞声没时间接受系统.治疗,医生一时也难以找出有效的方案,各种能试的方法都试遍了,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继续磋磨自己的身体。
最终,蒋家垮.台,再无回天之力。胜利者终于能享受一下收获的喜悦和忙碌后的空闲,裴俞声却依然没有休息。
他不是没时间睡,他是已经睡不着了。
裴俞声被带去系统.治疗,各种精密仪器轮番使用,却仍是收效甚微。医生建议裴俞声回想一下上次深睡眠的记忆,寻找一下那种感受,尝试从心理层面继续给他舒压,连清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
裴俞声听完,却是沉默不语。
等一回去,他就突然将监视屏给砸了。
还没等连清弄懂二哥朝监视器发火的原因,他就收到了来自裴俞声妈妈.的消息。
裴妈妈这段时间远在国外,分身乏术,只能委托国内的人帮忙。当年裴俞声第一次发作时,消息被迅速封.锁,知情人并不多,裴妈妈不想让这件事传播更广,才找到了连清。
而裴妈妈.的委托,也正印证了连清最不愿面对的忧虑。
——她让连清联系安保,调配力量,随时提防裴俞声的动向。
这就是要提前准备应对裴俞声的第二次失控了。
连清实在不想看他二哥再被这么折磨一次了。可为了大局考虑,他迫不得已,只能如裴妈妈所言,备好了这个用来对付裴俞声的队伍。
队伍是在一周前备好的,期间连清一直没有放弃过挽回的机会,却一直没能看到情况的好转。
直到昨天,连清突然接到了裴妈妈.的电话。
玫瑰别墅内的所有帮工被调离,只剩下了裴俞声一个人。别墅安保系统被改为戒.严模式,除非最高权限许可,任何人不得出入。
连清意识到糟了。
二哥把自己锁在了别墅里。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大概也是裴俞声最后的理智。连清尝试着联系了一次对方,但是电话直接被挂断,他连再打过去都不敢了。
铃.声也有可能会刺.激裴俞声,让他感觉到威胁,伤到自己。
许叔回B城处理事务,没能赶回来。连清就调集了剩余队伍,最终选定了天将明的时刻,在这个人体最虚弱的时间攻入别墅,势必要将裴俞声强行控制住。
这是一场格外揪心的作战。
凌晨五点,连清带队来到玫瑰别墅。别墅的安保系统就是这支队伍参与修建的,应对这个,他们也算有经验。
连清带着一半队伍留在前门,戒.严模式下的门铃只会亮灯发提示,不会发出声音刺.激病人。连清负责按门铃吸引注意力,防止裴俞声注意到后门加紧攻破防御的另外半支队伍。
连清也不知道对方还留有多少理智,尽管拥有一个精心筹划的周密方案,他心里依然没底。
但让连清没想到的是,门铃居然真的被人接了起来。
门铃监控是单向的,连清看不到那边裴俞声的状态,但对方还能接起,就说明还保有一点理智。他连忙将方案里提前备好的借口说了出来,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把正门打开了。
连清虽然欣喜,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火速与另外半支从后门闯入的队伍会和,一同打开了房门。
方案里设想过很多种场景,连清自己也胡思乱想过很多可能,但不管是谁都未曾料到,门一打开,里面出现的居然不是裴俞声。
别墅里竟然还有另一个人在。
安保队伍愣了,连清也愣了——这个纤细艳.丽、足以令人一眼惊艳的少年分明是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为什么这人会突然出现在二哥家里?
再被音箱的外放声音一吓,连清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是什么情况,都是三令五申的事了,怎么还会出这种岔子?!
事发突然,连清一心只想着裴二少的情况,根本没注意到面前少年手上没有佩戴别墅内帮工统一使用的通讯手环。
方案就是发到了手环上。少年没有手环,听见他的话顿了顿,却也没问什么方案,只答:“那是音箱的自带程序。”
连清被气到不行,匆忙摆手:“快快快,赶紧关了。”
少年转身去关音箱,连清站在门口,越想越不对劲。身后的队长也悄悄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此人疑点颇多,问他要不要先将人控制住,以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连清思考了一下,摆了摆手,随后指了指自己。
队伍进去难免会有动静,而且还不知道二哥现在何处,若是不小心碰上了,这么多人突然闯入,很有可能会刺.激到他。倒不如让连清自己进去,动静小,也不会让裴俞声感觉到被威胁。
这少年看起来纤细又瘦弱,自己一个人也足够对付了。
连清从队长那里接过一张手帕,上面沾着刚涂抹的乙.醚——这种麻.醉药物没法对付裴二少,但对普通人足够了,按住口鼻捂一会儿就足以让人丧失行动力。
他将手帕藏在身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少年背对着连清,背影看起来格外单薄。
连清走近了,看得仔细,便不由生出些许迟疑。
乙.醚会不会抹多了?
每个人的抗药性不同,这小孩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那种,隔着衣服都能看到后背蝴蝶骨的纤细轮廓,让人忍不住担心下手太重会伤到他。
毕竟连清还不知道对方身份,选乙.醚也是想先让人昏睡一会儿,免得妨碍行动,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他。
认真考虑过后,连清最终决定动手捂人的时候动作轻一点,时间短一点,尽可能地降低伤寒。
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少年还在摆.弄音箱,一直没有回头,也没察觉连清的靠近。
这就大大方便了连清的动作。
悄无声息走近之后,连清悄悄伸出手,打算从背后直接将人迷昏。他的行动一直很顺利,唯独在手即将越过对方肩膀的时候,连清突然看到少年一抬手,把怀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尽管疑惑,但此时情况不容分心,连清没有停顿,手帕已经捂到了对方面前——
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腕却倏地一凉。
下一秒,剧痛从凉意蔓延开的地方袭来。不及痛呼,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划过,连清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直接被人抓.住手腕,使了一个流畅又漂亮的过肩摔!
“我卡……啊啊啊!”
一句“我靠”硬生生变了调,连清防御不及,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着那一下惨烈的重摔。
“砰!”
一声闷响,想象中剧烈疼痛并未出现,反倒是被什么东西垫住了后背,连清惊愕睁眼,就看见了上方那张堪称艳.丽却面无表情的漂亮小.脸。
“你……?!”
少年没理他,抽.出垫在他后脑的脚背,后撤一步,走开了,
白手帕轻飘飘落下来,摊在连清的胸口。连清一把抓.住手帕翻身坐起,才看见垫在自己后背的居然是一个柔软的……猫爪枕?!
这就是刚刚少年从怀里扔出来的东西。
连清目瞪口呆。
他这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摔在哪了?
摔人还带提前做好防护的??
他惊愕地看向少年,却见对方已经皱眉看向了门口警惕万分的队伍。
那群人虽然没有冲进来,但门口大敞着,一眼就能看见。
来不及细想,连清就听见了二楼传来的脚步声,他慌忙摆手,让他们赶紧撤出关门,千万别被看见,免得刺.激来人。
门刚被关上,连清甚至都来不及起身,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心口怦怦直跳,连清僵硬抬头,就见裴俞声站在二楼扶梯上,正垂眼看着他们。
还没来得及庆幸门被及时关上,连清就已经开始后背冒汗了。
二哥看起来……应该还是清醒的?
他不想让队伍进来刺.激到二哥,可如果是自己一个人……他能应付得来吗?
“二、二哥?”连清匆忙站起来,话都说不利落了,拼命编着理由,手心满是汗,蹭在枕头上。
等等……枕头?!
“那个,我看这枕头挺可爱的,想拿过来看看,结果不小心一滑就……”
连清一边结结巴巴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裴俞声的神色。
对方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要理智得多,闻言也只是扫了枕头一眼,问:“你喜欢?”
连清本来以为对方要说你喜欢就拿走,他正惊讶于对方的清醒,却听见男人道:“喜欢的话让周礼买一套给你送去。”
“啊?”连清一愣。
周礼是裴俞声的助理。
裴俞声并未下楼,指尖敲了敲楼梯扶手。他看向一旁的少年:“你按了紧急通知?”
连清转头看向那个少年,心又提了起来。
他生怕对方会把门口一整支队伍的事说出来。
如果二哥不清醒,这么多人只会刺.激他失控。如果二哥清醒,那就更糟糕了……这简直就是把当年失控的伤疤重新撕开来再次伤害他。
似是察觉到了连清的异样,少年低头看了连清一眼。
随即他转过头,道:“抱歉打扰你,裴总,我没认出来连先生,以为有人要硬闯进来,就通知了你。”
尽管对对方恭敬的语气有些惊讶,连清还是连忙把话接了下来,以免对方提起门口的队伍:“二哥,我想来找你借辆车,着急用,就有点心急。”
裴俞声比他想象中清醒,这让连清既惊讶,又不由担心起了借口会不会被看穿。
不过好在裴俞声扫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车钥匙都在玄关柜子里,你自己去拿。”
男人又抬眼看了眼墙上挂表,道:“我还有会,开完再谈。”
连清忙不迭点头:“嗯嗯,你快去忙吧,我拿了就走。”
裴俞声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道:“吃早饭了吗?”
连清忙道:“没呢,我等下回去吃。”
他故意用着轻松如常的语气,却见得到答案的裴俞声并未离开。
连清愣了愣。
怎么了?他哪里说错了吗?
没等想通,连清就听见身旁响起一个清亮又稍带些软意的声音。
“还没吃完。”
是刚刚那个少年。
“热过再吃,别只吃甜点。”裴俞声道。
少年颔首应下:“我知道了,裴总。”
二楼的男人离开,只剩下一楼的少年和尚处在目瞪口呆之中的连清。
什么情况??
连清的脑子已经被问号占满了。
为什么原本因为失眠而暴躁易怒的二哥突然恢复了正常,身边还留着这么一个人,这人看起来还毫发无伤?
确认裴俞声已经离开,连清忍不住问:“你是谁?”
少年看了一眼还被连清抓在手里的猫爪枕,道:“我是护工。”
护工?
连清疑惑,他收到的消息是所有的帮工都走了,原来还剩了一个吗?
腕间手表震了一下,提醒他摄像已满五分钟,连清回神,忙把刚刚录下裴俞声反应的视频发给了医生。
他又通知了门口的队伍,让他们先去把刚刚弄坏的那些设备修好。
这支队伍并未派上原本的用场,却是一件好事。
处理完这些,连清才回头,继续问:“二哥昨晚做了什么?”
他不知道这个护工对裴俞声的情况了解多少,又不能把失眠会失控的事暴露给其他人,只能这么笼统地问。
少年有问必答,倒也真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护工:“他休息得很少,其余时间在工作。”
“休息?”连清抓.住了重点,“他睡过了?”
少年点头。
连清追问:“他怎么睡的?”
少年顿了顿,道:“裴总忙工作,凌晨一点左右,忙累了就睡了。”
连清语塞。
累了就睡了?
明明是困扰他们这么久的难题,为什么到了这人口中就变得……这么简单?
他转念一想,难道昨晚二哥是因为终于有了睡意,不想被打扰,才把别墅改成了戒.严模式?
连清问:“他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小时,”少年道,“他睡醒就继续去工作了。”
裴俞声的问题看着严重,但如果他当真能睡着,那也就能缓过来不少。连清心想。大概就是因为二哥昨晚睡过了,情绪才稳定了下来,没有发生意外。
他专心思考着这件事,甚至都没有追问少年,裴俞声睡觉时对方在不在场。
连清想着,毕竟二哥连思考时都会嫌别人呼吸声烦,睡觉时还开了戒.严模式,肯定不可能允许别人打扰。
不过二哥为什么还要留一个人在家里?
连清问:“别的帮工不是都走了吗,为什么你还在?”
少年道:“我是夜间护工。”
夜间护工?还分时间段?
连清疑惑,看着少年,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刚刚心思全在裴二少的状况身上,没留神其他,现在注意到少年的长相,连清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医生制定治疗方案时曾经提议过,研究表明,与亲近之人同床共枕也有一定几率可以增加睡眠的舒适度。
该不会是……
连清脱口道:“你是个小姑娘?”
“……”
少年原本一直在看连清手中的猫爪枕,听见这句,才把视线挪上来。
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看起来很乖巧,却没来由让连清觉得这人比刚刚面无表情时更冷。
少年抬手一指客厅里的落地镜。
“连先生,你照照镜子,我们两个谁更像小姑娘?”
“啊?哦,你不是?”
连清反应过来,抓了抓头发。
他看错在先,也不好追究一向特别在意的被评价相貌的事。
“那不好意思啊,我看错了。”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医生的提议有希望了。
不过想想也是,二哥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这种亲密对象。也正因为如此,治疗方案才没有进行这方面的尝试。
毕竟这种事无法强求。
裴俞声之前一直没有同意过裴父指定的相亲人选,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凭着个人意愿进行过这方面的尝试。
因为裴俞声清楚,就算自己找到心仪之人,也一定会被不满的裴父从中作梗。
倒不如图个清静。
叮嘱完少年之后可能会有医生来找他了解情况,连清就先离开了。
他还得先和裴阿姨说一下情况。
队伍还在修缮别墅,连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通了电话。
他不太确定能不能打得通,因为裴阿姨这段时间也很忙。
不过很快,那边就传来了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声:“小清?”
“阿姨,是我。”连清道,“二哥没有大碍,他昨晚睡着了,现在在开会。等他忙完,我们再让他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电话那边难掩欣喜:“俞声睡着了吗?他没事了?”
“对,”连清道,“昨晚别墅里还留着一个人,那人好端端的,二哥肯定也没事,他缓过来了。”
听见这句话,那声音却是迟疑了一下:“你是说……有人留在俞声身边都安然无恙,还让俞声睡着了?”
虽然让裴俞声睡着这个说法好像有点歧义,连清还是道:“是的,他是一名夜间护工。”
那边轻轻叹了口气:“护工吗?”
这句话说得也很轻,不像追问,倒像是若有所思。
“对。”
电话沉默了很久,才传来裴妈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小清,那个单独陪着俞声,说他睡着了的人……”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你可以和阿姨简单形容一下吗?”
“啊?”连清道,“不是姑娘,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他长得倒真的有点像女生,我刚刚都差点认错了……”
他认真描述着,电话那边却从听见那句“男孩子”开始,就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之中。
连极轻的呼吸声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