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大多数员工都坐了下来, 排队的人已经不多了。排在新总裁前面那人明显也懵了一下,随即连忙侧身,想让总裁先请。
男人却摇头, 示意对方不必,仍旧自己继续排队。
餐厅里逐渐从鸦雀无声恢复了些声响,却明显比之前压抑了许多,大家交谈时都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像有老师在讲台上站着的课堂讨论。
虽然没有人会傻到直接盯着新总裁看, 但这么大一个发光体站在那儿,众人也不可能忽视他的举动。这么关注着, 不少人的心底却出现了些许动摇。
男人已经排到了打菜窗口, 他本人看起来比传闻中好亲近许多, 还颇有兴致地询问了几个菜品。年轻的总裁先生本身长得也好, 身材比例极为优异, 单是看外形气质, 就足以收割一波好感。
“我怎么感觉裴总今天比上次露面时还帅了不少,”李安北腰背笔直, 一脸正色地看着面前陈子璇, 实则是借此端详不远处的裴俞声。他压低声音,“我输了, 璇哥,真的是领导视察,还是副总以上的领导。”
陈子璇姣好的面容上神色无波,脊背却比一本正经的李安北更僵直。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李安北, 你这个全宇宙第一乌鸦嘴。”
她是张副总的特助,张甫和裴俞声的利益之争直接摆在了台面上,陈子璇对裴俞声的观感自然比其他员工更复杂。
李安北安抚她:“没事,我估摸着裴总八成是想改走亲民路线,咱们也是凑巧。”
陈子璇假笑:“Stop,please.我仿佛已经听见了你插fg的声音。”
李安北想笑又不敢太明显,无意间瞥见旁边的祁寄,却见男孩反常地没有专心吃饭,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新总裁。
李安北深知小学弟对食物的专注,不由好奇:“祁祁,你看什么呢?”
汤勺不自觉碰在碗边,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男孩收回视线,迟了一拍才道:“我刚刚看见总裁在刷卡。”
“刷卡怎么了?”李安北问。
云图员工都有工牌,用餐也直接刷工牌付.款。
男孩慢吞吞地说:“他刷卡的时候,机器上显示的余额是99999999。”
刷卡机屏幕总共只能显示八位数。
陈子璇:“……”
李安北:“……啥?”
要不是知道自家学弟视力优异裸眼5.0,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祁寄看错了。
李安北艰难地吞了下口水,问:“璇哥,这是机器故障还是公司福利?高管们的余额都这么夸张的吗?”
陈子璇蹙眉:“没有,副总每月的餐补和咱们的都一样。”
李安北无语:“我小时候的梦想是钱随便花,长大后的梦想是找一个男人能把卡给我随便刷,没想到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梦幻般的余额,居然是在公司食堂里。”
两人正聊着,就听见身旁又是一声清脆声响。
“当!”
他们闻声看过去,就见祁寄手里的勺又在汤碗上磕了一下。
陈子璇问:“怎么了小祁,烫到了?”
男孩低着头,脸都没抬起来,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没有”,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简直像是想把自己整个埋进餐盘里,生怕被别人看见一样。
陈子璇正疑惑,却见对面的李安北面露古怪,张嘴欲言,又突然哑火。
“你怎么了?”
陈子璇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个低沉动听,却让她下意识颈后一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劳驾,这儿有人么?”
陈子璇僵硬转头。
那个端着餐盘站在四人座唯一一个空座旁,唇角带笑的英俊男人,正是这些天来害她加班愈发频繁的罪魁祸首。
裴俞声,裴总。
“周围坐满了,我看这儿有个空位一直没人,才来问一句。”裴俞声笑了笑,语气亲和平易近人,落入各人耳中却是被听出了各种迥异的意味。
三年高强度职场经历给了陈子璇最后的支撑,她踩着十二厘米高跟鞋优雅起身,神色滴水不漏,标准到仿佛在汇报日程:“是的裴总,这里是空位置。”
撒谎没用,被揭穿后更麻烦。
裴俞声低笑:“陈小姐是吗?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来吃顿午餐。”
陈子璇回以得体笑容:“裴总请便。”
两人双双落座,四周重回安静,只剩一片餐具碰撞声。
今天餐厅里没有其他高层来用餐,加上之前的传闻,一时间连敢过来和裴俞声搭话的人都没有。吃完的和没吃完的员工都不太敢发出声音,却也不舍得就此离开错过这场大戏。
——新总裁旷工多日,突然亲临食堂,还专门挑了张副总特助旁边的位置。
是试探,还是拉拢?
气氛一时极为诡异,唯有一人神态自若,还主动和同桌的几人搭起了话。
“你们平时都是来这儿吃么?”
自然得仿佛真的要走亲民路线来唠家常一样。
“是的。”
陈子璇答完,已经做好了对方下一句问“那张副总也会来吃吗”的准备。
裴俞声却没有问,而是转头看了眼自己的餐盘。
大概是对总裁的特别优待,裴俞声面前每个餐碟都堆得冒尖尖,量大质优,种类也多,午餐单人份是两素一荤,裴俞声却点了四五个荤菜,大大小小的餐碟摆在一起,托盘都差点装不下。
“我好像点得有点多,”裴俞声看向陈子璇,问,“陈小姐喜欢吃甜的吗?这份糯米红枣分你?”
陈子璇冷汗都下来了。
什么情况,和自家老板不对付的顶头上司分她枣吃。
这是在暗示她早点滚蛋吗?
陈子璇已经开始人生走马灯,眼前浮现出张副总那张严肃的脸。
不过还没等她回答,裴俞声又接了一句:“哦对,女孩子是不是不太敢吃这个,怕胖。”
他回身,动作极自然地把装满糯米红枣的餐碟转手给了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祁寄。
“分你可以吗?我还没动过。”
冷不丁被问,一直在尽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祁寄动作一顿。
他筷子正夹着最后一颗裹了糯米的红枣,餐碟已经见了底,说不喜欢吃都没底气。
“……”祁寄放下筷子,垂着眼轻声道,“谢谢裴总。”
裴俞声很低地笑了一声。
笑意终于入了眼底。
“不客气。”
没一会儿工夫,祁寄就被裴俞声用各种理由塞了一堆菜,糯米红枣、菠菜猪肝、红腰豆猪尾、番茄牛腩、红糖桂花糯米藕……
都是补血佳品,丰盛至极。
三人份的午餐,裴俞声差不多给祁寄塞了两份半。但动作不耽误交谈,他的话基本都是和陈子璇聊的,连和李安北也聊了几句。唯独祁寄因为昨晚的事一直在埋头苦吃。
倒是真的把裴俞声给的东西基本吃完了。
裴俞声自己也吃了一部分,不多。等祁寄的动筷频率终于慢下来,捧着碗像猫咪舔牛奶一样小口喝完了汤,又吃掉了一盘作为餐后甜点的华夫饼,他才收起大大小小的空餐碟,起身离开。
餐厅里已经陆续散了不少人,但显然,比人群散开速度更快的是传言。
虽然在场当事人是陈子璇,但这传闻真正的主角却是裴俞声和张甫,陈子璇只是躺枪,同桌一直没说话的祁寄在传闻里更是没有一点存在感。
不过吃完这顿饭,陈子璇就直接去盥洗室补了足有十分钟的妆。
这顿饭吃得比出差一周都累。
下午,传闻闹得满城风雨,真正的当事人却稳坐办公室,还收了一份报告。
报告的内容很杂,裴俞声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下午茶点单记录整理。
下面是密密麻麻一整面:
6月17日:草莓慕斯
6月18日:草莓果干
…………
7月26日:草莓星冰乐
7月28日:草莓椰奶布丁
…………
9月3日:芝芝莓莓
9月6日:草莓奶霜,草莓戚风卷
…………
指节轻敲着光滑的实木桌面,裴俞声看着整页写满了草莓的报告,挑了挑眉。
桌上手机恰在此时振了起来。
扫了眼屏幕上的号码,裴俞声按下接通。
“喂,俞声?”
电话那边的声音温和柔雅,带着几分明显的欣悦和好奇。
“我听阿姨说,你今早回家里拿了不少点心?你最近想吃甜点了吗,怎么不和我说?我就在二楼,你也没有上来。”
“妈,”裴俞声叫了一声,“启林说你在开会,而且阿姨也帮我找了不少,就没打扰你。”
“就是例行的周会,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裴妈妈嗔道,“启林他们带回来的甜点还有好多,你怎么还把舅舅家花匠从香港回来准备带给家里小孩子的蛋卷和曲奇也拿走了。我让启杉帮忙再带一份补给花匠,启杉还跟我抱怨,他刚买了新跑车不舍得开,开着旧车去德成买东西,堵在半路不说,还差点被记者拍到发上苹果报头条,写成破产穷到只能开破车买蛋卷。”
裴俞声失笑:“回头我给他新车配一套新引擎,当辛苦费。”
许启林从欧洲带回来的甜点确实不错,但是价格太高,扎眼,拿两三盒还好,若是多了,就算是总监级别也不好就这么大喇喇地分给员工尝。
“那你自己和启杉说,他肯定开心。”裴妈妈道,“启杉这两天就从香港过来,你想吃什么也可以让他带。还有你陈叔,他们上个月刚出海,现在就在欧洲,那边巧克力和饼干类点心比较多,你想要什么可以先空运过来尝一尝,觉得喜欢什么就让他们多买一些用集装箱打包,海上运回来也方便。”
“S市的点心也有很多呀,你用内线按1,他们都能直接给你安排。”
她一条一条数着,恨不能一股脑把所有东西全塞进儿子怀里。
毕竟这可是裴俞声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明确表现出对某种事物的需求倾向。
哪怕只是几盒点心,也比他之前那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好太多。
裴俞声不是不懂裴妈妈.的心思,若是以前,他也会顺着母亲的话答应下来,却并无兴趣去管那些随之而来的堆积成山的赠予。
可这次不一样。
他回想起那个男孩小口小口咬华夫饼的专注,想那舔掉唇角糖渍时若隐若现的柔嫩粉.舌,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却足以想象出的,男孩一颗一颗吃草莓的餍足模样。
这次,连一颗最普通的巧克力都能让他充满兴趣。
“好。”裴俞声低低应了一声,赶在裴妈妈叮嘱之前道,“那我直接和启杉陈叔他们联系。”
“好的好的!”听他难得主动,裴妈妈.的开心简直已经从电话那边满溢了过来。又聊了几句,他们才挂断。
裴俞声微一沉吟,目光落在桌面上的小叶紫檀木笔筒旁。
那里正静静躺着一张折好的糖纸,红底黑点的草莓折纸惟妙惟肖。
他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林,是我,裴俞声。”
“你前两天提过的那几个庄园,哪个里面带可以自种的空地?”
电话那边是个沉稳的中年男声,此时声调却也难掩波动:“裴二少?哦哦,您说空地是吧,佘山园和檀宫那两套都有。檀宫那块是完全自属,不受管制。佘山园的需要符合整体景观设计,自主性稍弱一点,但基本也可以自己开发……”
他详细介绍着,说完空地,正想介绍两处庄园的其他条件,却听见裴俞声问。
“檀宫那套,多长时间能交接完成?”
老林愣了一下,但他干这行这么多年,反应也极快,当即道:“檀宫是一手现房,快,而且可以走贵宾通道,交付后就能入住,其余手续最多两个月就能结束。”
这套豪宅什么都好,位于顶级富豪区,坐山拥湖,占地面积七千平方,建筑面积两千平米。
要说缺点,往死了挑也就一个。
贵。
九位数打底。
老林正想着,就听电话那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好。”
这是什么意思?老林估摸不准,试探着问:“二少,那这房……”
“嗯?”那边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房我要了,找个时间来签合同吧,尽快。”
“欸?欸欸!成!成成成!”
“对了,那块空地,尽快规整出来。”
裴俞声掌心摊开,糖纸草莓卧在修长有力的手中,塑料糖纸折射着星点亮芒。
电话那边殷勤提议着,裴俞声的语气依旧不改平淡。
“不,不用种别的。”
“把那整块空地,全种满草莓。”
来往的人有不少都看到了他,同事们正在好奇,却听见祁寄说:“有人找我,先走了,各位明天见。”
同事们愣了下,只来得及同祁寄挥手道别,就眼看着祁寄朝那个不良少年快步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同事看着祁寄的背影忧心忡忡,小声问:“哎……那位是不是小祁的弟弟啊?”
其他人也拿不准:“可能是吧,你看他还穿着高中校服。”
这个话题一起,众人目光又都朝那个不良少年看去,其中几个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林哥更是欲言又止。
有人见他们这态度,不由好奇:“小祁的弟弟怎么了?”
最开始说话那人小声道:“你还记得之前小祁身上那些伤吗?那好像就是被他弟弟打的。”
同事们吃惊:“真的假的?!小祁被他弟弟打过?”
有人不太相信:“那个校服不是S市一高的衣服吗,这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啊。”
“再好的学校也不能保证所有学生都特别优秀吧,再说了,成绩和品行也不一定能挂钩。”
还有人问:“他们父母呢?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祁被打吧……”
“小祁父母好像不在S市,我上次听见小祁打电话,他弟弟的补习费用都是小祁交的。”
“小祁真被打过?”
“真的啊,”旁边有同事忍不住,“你们是没见过小祁身上的伤,上周右脸那伤都算轻的,之前他露出来的手臂简直让人不忍心看。你们说说,这么乖一小孩,谁狠心下这么重的手,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被霸凌了……”
“是啊,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没说,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可那伤明显就是被人打的。小祁现在实习又不住校,白天都在公司,除了他弟弟还能是谁?”
“你们看他弟弟那模样,一看就不像乖学生,而且他弟弟之前也来过几次,态度都不怎么样……”
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谈论压低了声音,并没有传到已经走远的祁寄耳中。
祁寄几步走到法桐树下,在对方面前站定。两人身高相差不少,他一走近,说话都得仰头看人:“鸣宇?”
祁鸣宇拇指抹了下鼻尖,面露不耐:“怎么这么慢。”
“刚下班。”祁寄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祁鸣宇今年高三,九月份刚开学,正是最紧张的时候,按理说他这个时间都还没下课。
“考试放得早,”祁鸣宇皱眉,“老王要叫家长,让你晚上过去。”
老王是祁鸣宇的班主任。
祁寄下意识摸手机:“要交钱?”
“……”
祁鸣宇面色一僵,以指为梳抓了下头发,才不耐烦道:“不是。”
不交钱就不急了,祁寄把手机收好,他今晚要去拳场,这位老师估计是没法见了。
这么想着,祁寄还是应了声:“好,我等下和王老师联系一下。”
虽然祁寄没有直接表现出什么敷衍的态度,但祁鸣宇还是听出了端倪,脸上神情也不怎么好看。
“他说了让你现在去。要是你不去,我明天也不用上学了。”
他又补了一句:“还有,老王姓杨。”
祁寄不置可否,问都没问就接受了老王姓杨的奇怪说法:“杨老师是吗?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见对方还是这种态度,祁鸣宇愈发烦躁,眉心都拧在了一起。
他直接伸手抓.住了祁寄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就要把人扯走:“我现在跟你去学校。”
祁寄平时反应并不慢,不至于躲不开祁鸣宇的动作。但他裸.露的手腕刚一被碰到,整个人就突然哆嗦了一下,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无法反抗,就这么硬生生被祁鸣宇向前拖拽出去一大步。
祁鸣宇的动作本身就有些粗暴,加上神色语气一直都不怎么好,他这么一拽,两人的动静马上就引起了周边人群的注意。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人路过,恰好认识祁寄,见状都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把人拦住,问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们还警惕地多看了祁鸣宇几眼。
祁寄低咳一声,再抬头时,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他摆了摆手,主动道:“没事没事,我们认识。”
两个同事将信将疑,但祁寄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多管。
祁鸣宇也没想到祁寄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当下就不自觉地松开对方,狐疑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他再看祁寄,才发现对方露出的半截手腕微微泛红,只是被自己握了一下,就在白.皙皮肤上浮现出了一圈鲜明指痕。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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