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祁鸣宇的电话时, 祁寄刚刚结束周六上午的加班。临近年关,设计部门也要进行年底结算, 不过比起财务系统,他们已经清闲许多, 至少不用没日没夜地加班。
祁鸣宇打电话过来是想问祁寄春节打算怎么安排,毕竟这是他们没有债务的第一年, 再谈起节日这个话题, 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祁寄开玩笑道:“不是还有几天吗?怎么这么早就问这事, 想要新年礼物了?”
“谁想要礼物,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祁鸣宇不承认, 他说,“是于奶奶问的, 她想邀请我们去过年,正好艾瑞克也还在国内, 大家一起, 春节还能热闹点。”
祁寄笑意微敛,先没有答应, 只道:“我先看看公司春节期间的工作安排吧。”
“对了鸣宇,”他问,“你下午有空吗?”
“有,怎么了?”
“我们去贵和城逛逛吧,给你买点东西。”
虽然刚刚是开玩笑的语气, 但祁寄是真的动了给祁鸣宇买东西的念头, 至少也要置办些新行头。平时祁鸣宇一直穿校服, 除了学费,他也从来没和祁寄提过什么要求。没了债务,祁寄手头宽裕了不少,也觉得该带弟弟添点衣服了。
祁鸣宇却有点不怎么想领情:“买什么东西需要去那么贵的地方?”
但没等他拒绝,祁寄就直接拍了板:“就这么定了,半小时后贵和城见。”
贵和城是个大型综合商城,里面入驻的大都也是定价偏贵的高端商家,不太适合学生群体。再加上祁寄之前忙于兼.职,他也没怎么来过这逛过。
不过祁寄接过几个广告宣传的外包工作,接触了解过一些男装品牌,再加上祁鸣宇本身高挑偏瘦,很衬衣服,祁寄给弟弟挑衣服还算颇为顺利。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挑好了两身衣服,一套正装一套休闲,祁鸣宇最近正好都能用得上。
比起祁寄,祁鸣宇自己对选衣服却不怎么感冒,要不是祁寄觉得弟弟总借同学正装参加正式场合不太好,硬要拉他过来,他连商城都不想来。
挑选期间,祁鸣宇唯一主动提出要买的是一副护腕,路过运动品牌店时,他特意把祁寄拉进去挑了一副。
祁寄原本以为是弟弟想打球时用,还打算再给他添双运动鞋。结果祁鸣宇从前台拿过护腕的付.款单之后,就把祁寄拉走了:“还给我买什么鞋,这护腕是给你用的。”
祁寄没反应过来:“给我?”
“对着电脑的时候用。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手腕磨得疼吗?”祁鸣宇仍然是那种不太耐烦的语气,还催他,“走了走了,赶紧交钱去。”
祁寄不由有些惊讶。他之前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弟弟居然还记在了心里。
他想了想,把之前学到的坦承活学活用:“谢谢你啊鸣宇。”
祁鸣宇“啧”了一声,没好气道:“废什么话,走了。”
两人拿着衣服和护腕的单子朝统一收银台走去,祁寄跟在后面半步,他看了人一会儿,惊奇道:“鸣宇,你耳朵红了哎。”
祁鸣宇差点没把手里的护腕单子扔了:“不买了!!”
祁寄笑着把人拦回来:“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祁鸣宇脸红时的反应简直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把弟弟拉到收银台,付钱的时候又出了点小插曲。祁寄正要扫码支付,却见祁鸣宇把手机拿了出来。
“我买吧,我正好有上学期的奖学金。”
祁寄好笑,拿着收银台旁的长气球棒敲了敲他的背:“还奖学金,你奖学金都打到我卡里了,你哪儿来的奖学金?”
祁鸣宇正要说什么,却听收银台的工作人员小心地问:“请问,您二位哪位是祁先生?”
祁寄转头,问:“怎么了?”
工作人员道:“是这样的,我们商场有个抽.奖活动,最高奖项是商城全场购物赠额五万元整,刚刚我们后台显示,手机尾号是xxxx的祁先生抽中了这个大奖。所以我来通知一下您。”
祁寄惊讶:“中奖了?”
工作人员报出的尾号正是他的手机号。
工作人员笑盈盈地点头:“是的,您就是祁先生吗?恭喜您。”
他拿出了十张五千元面值的商场代金卡,装在购物袋中交给了祁寄:“麻烦您和我们确认一下手机号码,然后这是代金卡,B2至8层全商城通用,有效时限为一年整,请您收好。”
祁寄接过代金卡,发现那确实是贵和城的实体卡,背面还写着全商城通用的条款。
商城里常年挂着各种宣传条幅和活动装扮,看起来的确充盈着庆祝的氛围,祁寄之前没怎么来过贵和城,他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运气就这么好。
五万哎。
够他买好多件衣服了。
倒是一旁的祁鸣宇皱了皱眉,问:“你们在做什么活动?”
不是他多心,一般商城活动奖.品大都是礼物赠品或者打折卡,怎么会直接给这么贵的代金卡?况且这么高的奖励,居然也没有商场的人过来拍下领奖者去做宣传,让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问:“我们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参与了活动?”
店员指了指祁寄的手机,耐心解释道:“抽.奖活动是通过随机挑选手机号码来进行的,只要连入商场的免费WIFI就会自动参与活动。”
他说的话似乎没什么破绽,但祁鸣宇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可信。
五万元钱。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人预先设计好的特定奖励。
祁鸣宇正想着要不要去查一查贵和城的控股公司持有者是不是恰好姓裴,就发觉祁寄也因为他的话生出了些许疑惑:“但我连WiFi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输姓名?”
工作人员解释:“实名制,先生,我们能看到您的姓。”
祁鸣宇不想让人多虑,便代金卡付了三个收款单的钱,然后把人拉走了:“肯定是你运气好才会中奖,走了,拿衣服去。”
听见运气好三个字,祁寄愣了愣,才道:“我的运气……应该不算太好吧。”
好运,是祁寄从来都不敢奢望的一个词。
不管是幼年家庭分居两地,还是之后的欠债和变故,祁寄总觉得有自己的过错。他之前总用伪装的乖巧迎人,对善意都不敢太过接近,其实也是这个原因。
对裴先生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呢?
祁寄总觉得自己一想亲近谁,对方就会被牵累得霉运连连。
……所以他一直都只想着他的名字是寄人篱下,从来没把自己当作过奇迹来看。
就连他今天没有立即答应于奶奶一起过年的邀请,也不是没有这个考虑。
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祁寄的情绪明显有些受到了影响,祁鸣宇见状也没有多问,只拉着他继续去逛商场。
“五万块呢,再去逛逛,不买白不买。”
两人还没吃午饭,原本想买完衣服回去吃,这次有了卡,就顺便在商场里解决了午餐。吃完饭,两人继续逛,祁寄的情绪恢复了一点,祁鸣宇也又问了他一回:“哥,过年我们去于奶奶家吗?”
祁寄还是有些犹豫:“我们去会打扰他们吗?”
“应该不会吧,”祁鸣宇说,“于奶奶说薛叔和他对象会在,艾瑞克的妻子女儿也会来,人比较多,我们可以一起跨年。”
见祁寄拿不准主意,他便道:“不过也不急,反正还有几天,不然我们考虑一下,过两天再和于奶奶说。”
祁寄点头:“好,那我也再等等过年期间的公司安排。”
聊完这个,祁鸣宇便去试鞋了,祁寄还是坚持给他选了一双运动鞋。趁他换鞋的工夫,祁寄给裴俞声发了个消息。
他想问问裴先生春节期间的安排。
毕竟是试用期,祁寄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询问一下比较好。
不过直到祁鸣宇选好鞋,祁寄仍然没有收到裴俞声的回复。他也没怎么在意,料想对方可能在开会,年底了公司又忙。而且祁寄其实大致能猜出裴先生的过年计划,对方应该要和家人一起才对。
祁寄便把手机收了起来,没再继续等消息。
待两人再从商场逛完一圈,已经接近四点,他们正打算去B1层超市买东西时,祁寄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旁正要问人晚上想吃什么的祁鸣宇:“……”
他又有一种要被截胡的预感。
但这次通话却远远超出了预料,才听完第一句,祁寄就直接变了脸色。
电话是赵医生打来的,他的话很短,也很急。
裴俞声晕倒了。
祁寄一时竟然没能反应过来,他没料到才刚想过自己会把霉运带给亲近的人,就接到了这种消息。
最后还是祁鸣宇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
“哥?哥!”一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半扶着他,耳畔遥远处渐渐传来祁鸣宇的声音,“哥,你冷静点,出什么事了?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祁寄恍惚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地点。
“去华杉医院。”
出租车是祁鸣宇叫的,祁寄一路都心神不宁,到了医院下车,他才发现弟弟还跟在身边。
祁鸣宇说:“我先把东西拿回家,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祁寄勉强笑了笑,说:“不用,我一会儿骑单车回去就好。”
祁鸣宇也没和他争辩这个:“你先进去吧,小心一点。”
祁寄胡乱点了点头,转身朝医院走去。严寒冬日里那彻骨的冰冷又回到了他的身旁,冻得他手脚冰凉,止不住地想要颤栗发抖。
电话里说,裴俞声劳累过度,背伤和失眠累加在一起,致使他突然昏厥。除此之外,赵医生在电话里欲言又止,说要请祁寄亲自过来聊一聊。
他的语气只听着便让人深感不妙。
祁寄的心也一沉再沉。
祁寄心里其实一直还有一件事没能得到解答,他不知道裴俞声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失眠。之前祁寄曾经误认为是战友去世对裴俞声的刺.激,但温初明的出现已经彻底否认了这种可能。直到现在,祁寄也只知道自己能缓解裴俞声的失眠,却并不清楚对方失眠的原因。
这次裴俞声突发昏厥,无疑给祁寄的心尖蒙上了一层忧虑的阴霾。
祁寄胡乱猜测着,快步向赵医生所在的楼层走去,但才刚走进电梯,他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信息提示音。
在这关键时刻,祁寄不敢漏掉任何消息,他飞快地打开了手机,却被一眼瞥见的消息惊住了。
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这居然是裴俞声发来的消息。
【过年暂时没有安排,你会留在S市吗?】
后面还有一条。
【今晚回家吗?】
祁寄愣住了。
裴先生不是昏迷了吗?这是谁发来的消息?
电梯门打开,他顺着门牌号想去找房间,但才没走几步,他就迎面撞上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裴先生?!”祁寄惊讶,“你怎么出来了……你,你没事吧?”
面前的男人一身笔挺高定,看起来和平日并无差别。除了眉宇间些许未曾掩去的倦意,那张英俊的脸上并无病容,假若不提,绝不会有人把他当作病人。
“我没事。”男人似乎也没料到祁寄的出现,“你怎么来了?”
祁寄仔细地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发现对方真的没什么事之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他说:“赵医生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你昏迷了。”
裴俞声的神色不怎么赞同:“他怎么还和你说了?”
看着眼前男孩着急担忧的神色,裴俞声还是放软了语气,说:“我没事,大概是伤口没好全,加上工作忙,才出了点小意外,不用太担心,没事的。”
祁寄紧张地问:“伤口还很严重吗?”
裴俞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严重,已经换过药了。”
两人正交谈着,赵明臻也走了出来,他先和祁寄打了个招呼,又道:“二少,你还是做个全面的检查比较好,许阿姨去B城前也嘱咐过说让你注意身体……”
裴俞声不为所动:“等我先把这两天的工作忙完。”
对他这种不配合,赵明臻也只能叹了口气,没再多劝。他转而对祁寄道:“小祁,你过来,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祁寄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
赵明臻点头:“药物残留的定期检查,不麻烦,正好我现在有空能带你去,大概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祁寄已经习惯了检查,便没有多问。但他还在担心裴俞声:“那裴先生的检查是比较麻烦吗?现在不能做?”
“不麻烦,”赵明臻说着,看了裴俞声一眼,“也是半个小时,做完你们正好可以一起回去。”
裴俞声:“……”
祁寄有些纠结:“但裴先生现在是不是要忙着回去工作?还能延后半小时吗?”
刚刚还执意要去工作的男人终于松了口:“可以。”
他又摸了摸祁寄柔软的发丝:“那我们等下一起回去。”
祁寄点头:“好。”
裴俞声的全面检查要去其他楼层做,他被护士带走,祁寄则留了下来,跟着赵明臻一起。
不过祁寄却没有想到,说着要给他做检查的赵医生却并未将他带到诊疗室中。
之前因为不喜欢消毒水气味,祁寄没怎么来过医院,但他也曾在疗养院做过几次检查,好歹分得清检查仪器的模样,这回突然被赵医生带到办公室,他也不由有些纳闷。
而且在跟着人走进办公室时,祁寄还无意中瞥见了赵明臻后颈渗出的些许冷汗。
是因为刚刚裴先生昏迷的事被吓到了吗?祁寄正想着,却见赵明臻帮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坐,然后自己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检查的样子,祁寄问:“不是要检查吗?”
赵明臻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检查不着急,小祁,今天让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顿了顿,道:“毕竟,你是二少治疗过程中最有效的助力。”
祁寄有些意外,但最让他没想到的还是赵医生说话时出奇的严肃。
想到对方打电话过来时的语气,祁寄那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事?”
“二少这次突然昏迷,除了伤口和过度疲劳,应该也还是和他的失眠有关系。”赵明臻说,,“二少最近的睡眠状况还好吗?我看他昨天也没把睡眠记录发过来。”
“这段时间倒也没什么异常,”祁寄道,“昨晚的话,应该是因为裴先生一直忙工作,没有回去,可能就没有休息好。”
他主动道:“我今天会去玫瑰别墅那边,陪着他好好休息。”
但直到听完他的最后一句,赵明臻的脸上依然没有多少喜色。
祁寄隐约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赵明臻摘下眼镜,缓慢地擦了擦镜片,才重新戴上。在这过程中,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小祁,我觉得这件事,可能还是需要告诉你。”
“二少的睡眠障碍我们一直在研究,但进展并不明显,最有效的治疗还是你的陪伴。”赵明臻缓缓道,“前段时间,我们和莫斯科的对口医院开展了一次交流活动,在他们的档案中翻出了一个几十年前的特殊案例,找到了一份检查报告和一个保存完后的脑组织切片标本。”
祁寄不太懂赵医生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不过他还是认真听着,问:“是什么案例?”
赵明臻又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个病患,死于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名叫致死性家族失眠症。”
祁寄心里咯噔一下。
致死性……失眠症?
这个病名直接戳中了他心底的痛点。
“致死性家族失眠症是一种脑类遗传性疾病。患者发病时会彻底无法入睡,这种状态大约会持续三个月至一年左右,然后患者会在崩溃的情绪中去世。”
赵明臻说着,声音也渐渐变得干涩起来。
“这个病的近亲遗传率非常高,目前为止……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
祁寄听着,每个字音都如此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他却在本能地拒绝将这种残忍的病症和自己身边的人扯上关系。
彻底无法入眠……不,不是的,不会这样。
但赵明臻接下来的话却彻底击垮了祁寄的防线。
“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检测方式尚不成熟,还需要反复核实验证,我们暂时还没有给二少做这种检测。但……”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赵明臻开口时依然如此艰难。
“但我们查到了患者信息,莫斯科的那个病人……就是二少祖父的亲弟弟。”
近亲遗传。
祁寄哑口无言。
这四个字像通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理智上。
而那残忍的描述还在继续。
“二少的曾祖父也是因此去世的,只是当年医疗水平不够,没能查出病症,只当作突发疾病诊断,现在再看,才发现他也符合发病症状。”
赵明臻说:“除了两位已经去世的长辈,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病症在裴家的遗传状况,二少的祖父没有失眠症状,而他去世的叔祖父没有后代。所以现在重点需要检查的,可能就是二少和他的父亲。”
祁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也晃得厉害。
他还是死咬着不愿承认:“但裴先生现在的失眠不是彻底无法入睡,他还是能睡着的……”
赵明臻放轻了声音:“这个病的平均发作年龄在三十岁到五十岁左右。”
裴俞声还没到发作的年龄。
所以他现在的症状,也不能作为否决患病的依据。
室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许久,祁寄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现在也还只是推测吧?而且就算再怎么说,我们这么早就知道了信息,肯定也可以预防才对……”
赵明臻苦笑了一下。
他劝过太多对医生和当下医疗水平抱有过高希望的人,却也未曾料到,有一天要这么劝自己身边的人。
“是这样的,小祁。”他说,“我没有说二少的意思,我们现在谈的是这个病需要被了解的客观信息。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并不属于精神和心理类别的病症,它是一种脑类病变,是由朊蛋白基因变异造成的疾病。”
“而蛋白质的萎.缩受损是不可逆的,人体组织受到伤害后无法再进行反向修补。”
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像小说里讲的那样,一颗就能起死回生。人体是个极为复杂的组织系统,遭受任何损伤都会留下痕迹。
“这是生理上的病变,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赵明臻说,“这个病症很罕见,但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有一些实例。我们搜集了所有能找的病例,目前为止,发作后的生还率……”
他顿了一下,声音沙哑。
“是零。”
祁寄彻底僵住了。
他来医院的路上就一直惴惴不安,直到见到裴俞声本人,才稍稍放下些心来。他原本以为是虚惊一场,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种幸.运。
他早该知道的。
自己从来都与幸.运无缘。
“这件事……裴先生知道了吗?”
祁寄勉强挤出了这一句完整的字音。
“没有。我们还没能确定病症的遗传与否……现在只能先让大家做个心理准备,也好积极配合之后的治疗。”
赵明臻顿了顿,低声道:“不过以二少的能力,这件事其实很难瞒得住,他早晚会知道的。”
祁寄不想浇灭所有希望,他近乎迫切地问:“现在还没有确定,对吧?检查还没有做,就不能把可能说成结果,虽然遗传率高,但裴先生的祖父也健健康康的……”
赵明臻勉强笑了笑:“对,我们还要检查。”
祁寄说服了自己,也得到了赵医生的肯定,明明是个正面结果,他却还是忍不住盯住了对方。
他直觉赵明臻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赵明臻沉默了一会,又艰难地开了口:“不过二少的祖父,几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睡眠障碍。”
“倒是二少和他父亲……从年轻时起,就出现了很严重的失眠症状。”
他越说声音越轻,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和那位病发的叔祖父一样。”
那声音虽轻,却如同针锥一般,一下一下狠狠刺在祁寄身上。
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之时,祁寄突然开始痛恨起了自己。
他明知道自己是带着霉运的。
为什么还要靠近裴先生?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