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撒谎了。
他其实并不害怕, 只是想让贺长殊回头看看自己。
男人果然停下了,用宽厚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呆毛。
本来不明显的呆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看起来有点傻。
贺长殊忍不住挑眉, 把干坏事的手收回。
安诺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呆毛做了什么, 他看到贺长殊心情好了, 忍不住也对他笑了笑。
这个笑容像是有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下, 落在人心上时会很痒,又有些灼烫。
贺长殊移开了视线,声音有几分低:“走吧。”
他们来到了女生宿舍楼, 强撑起精神的白荷花跟着他们一起过来。
到底是见识过风浪的人,她此刻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脆弱,有的只是悲愤。
他们三个一起过去, 很快抓到了躲在宿舍里的陆婷婷。
陆婷婷打开门看到是他们的时候,穿着厚重的衣服冲了过来,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十分冰凉:“你们抓到凶手了吗?”
只是过去了一个晚上,她看起来活像是又老了几岁。
眼下的青黑太明显,像是眼眶都凹陷了下去, 头发紧紧贴着头皮, 皮肤透露着一股不健康的惨白, 看起来躺了很久,又一夜未睡。
任谁看到也无法将她和因为朋友死亡伤心过度联系上。
更像是吸了毒。
白荷花朝她伸出手:“把东西交出来。”
陆婷婷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看起来像是几乎要当场呼吸过度晕过去。
大喘气几声后, 才缓过神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还在嘴硬。
白荷花没有给她太多表演的空间, 直接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你确实是夏晴雨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才能知道她手机的解锁密码, 利用她的聊天软件给许嘉蕾发消息。”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许嘉蕾的内向,她根本没有前来赴约。
但是使用出的催眠无法
取消, 夏晴雨还是按照计划死了,被这个怀表催眠后,手脚软得像是面条,站在天台上跳着舞活活掐死了自己。
没有了替罪羔羊的在场证明,她只能试图用撇脚的谎言去欺骗众人,想让他们把怀疑放到羔羊身上。
安诺:“你很冷吗?”
从他们一进来,陆婷婷身上就不断在冒冷汗,手脚不停哆嗦。
陆婷婷:“不、不冷,现在可是夏天。”
这么说着话的同时,她还在不断缩着脖子,看起来丝毫没有说服力。
“你已经被反噬了。”白荷花说话毫不客气,“现在把东西主动交出来,去审判庭的时候也许还能轻点发落。”
不过审判庭不比普通法庭,遇到杀人案件时,都是一命还一命。
果然听到审判庭三个字后,陆婷婷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垮了:“不!我只是杀了她一个人,为什么要去审判庭?!”
她还是个学生,如果只是去普通法庭,也许只需要坐几年牢,再让父母多花点钱和解,去了审判庭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你是用咒器杀的,捡走咒器不上交,甚至利用咒器做坏事,这些都是重罪。”
白荷花不再和她多言,直接镇压住了她,从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兜里找到了一个怀表。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它现在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诅咒的力量,看起来和普通怀表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个。”白荷花将怀表攥得很紧,手指都发白了。
如果当初陆婷婷捡到怀表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报,是不是他们也不会把死去的正一遗忘那么久。
尽管知道这可能是迁怒,她还是止不住对陆婷婷产生恨意。
白荷花忍了忍,才没有对陆婷婷使用暴力。
她收回手,冷眼看着陆婷婷摔在地上。
陆婷婷抓着自己的头发撕扯尖叫:“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她就长得比我好看,人缘比我好!就连上了高中的成绩,她都是第一名!”
安诺:“可你是第二名,也很厉害了。”
陆婷婷愣了一下,用力抓住头发的手停下,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记得自己的成绩排名。
安诺想到了那个没有夏晴雨的里世界。
在那里面,陆婷婷成为了年级第一。
可是她看起来并不开心,在里世界的晚自习里独来独往。
很快,陆婷婷冷笑一声:“就连我喜欢的人,也喜欢夏晴雨,宋青每天都在借着抄作业的借口和她讲话。”
说到最后,陆婷婷神色十分癫狂:“她不是受到追捧吗,那就让她在万众瞩目下自杀,这是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赶来的后勤部人员制住了。
安诺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歪了下头。
人类的情感果然很复杂,同样是友谊,夏晴雨和许嘉蕾走上了完全不一样的路线。
穿着统一作战服的后勤人员朝他们小跑过来,快速抬手敬礼:“您辛苦了。”
贺长殊微微颔首。
后勤人员犹豫了一下:“请问......”
白荷花插嘴:“这次是他们收录的。”
她语气十分不耐烦,说完就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后勤人员赶紧记下:“好的,那么这次收录的咒器会记在01作战队名下,01的队员拥有优先配对权。”
说完一溜烟的赶紧逃离这个气氛有些微妙的现场。
安诺:“他为什么跑那么快?”
他左右看了看,更加迷茫了。
学校里的灵异事件不是都解除了吗?
贺长殊:“不知道。”
闻言,白荷花微妙的看了他一眼。
人家怕的是谁,他心底不清楚吗?
贺长殊:“安诺,你先去车上等着我,我让他们放了饭在车上。”
“好哦。”安诺高高兴兴的走了。
目送着人走远,白荷花皱起眉:“你以后不要再把他带到现场来了。”
她其实还是有些在心底害怕贺长殊的。
不过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白荷花:“我不想再看到02曾经领队出现过的惨剧了。”
她的话听起来依旧那么不客气。
贺长殊低头解下一颗袖口,没有回应。
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无奈。
明明是这个小家伙自己找过来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随便把人捡走带回家,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决定。
真的会有这么笨的怪谈吗。
...
对于他们之间简短的谈话,安诺一概不知。
他此刻手上拿着一份十分丰盛的餐盒在吃着,上面写着婉婉居三个大字。
这家店的外卖一般都是私人订制,上面的菜品很多是安诺叫不出来的名字的。
一起送过来的还有甜点,芒果慕斯做成了一颗真芒果的样子,真假难辨。
阿吉这时候也上了车,看到婉婉居的时候,双眼都冒着绿光。
“这家很难预约的!”他咽了咽口水,“一定是老大点的吧,有黑卡的人就是好,到哪都是VIP待遇。”
他眼巴巴的刚要凑近,就被老虎一把抓住后衣领往后一拉。
老虎:“不要打扰老大的顾问吃饭了,我们先去洗洗吧。”
阿吉不信邪,闻了下自己,差点没臭晕过去,于是苦着张脸走了。
贺长殊过来的时候,安诺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他拿走了自己那份盒饭,又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甜点递给安诺——一份做成草莓形状的慕斯。
安诺弯了弯眼睛:“谢谢你。”
“嗯。”
安诺习惯细嚼慢咽,所以哪怕已经提前吃了一半,速度还是比贺长殊慢。
贺长殊看着他吃饭,看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又有些手痒了。
不过在一只仓鼠吃饭的时候招惹,大概率是会把他气炸毛的。
所以他还是没有动作。
安诺吃掉最后一份甜点的时候,后勤部的人终于善后结束。
坐在前排一直尽量把自己隐形的司机:“请问要去哪里?”
贺长殊:“本部。”
司机立马踩油门。
高级外送,连餐盒看起来都有收藏价值。
安诺不知道自己一顿吃掉了好几千,是他去兼职打工要两个月才能还上的金额。
但他至少能听懂阿吉刚刚说的话。
黑卡听起来就很贵。
安诺眨了眨眼睛看向贺长殊:“你有黑卡吗?”
贺长殊:“嗯?”
他顿了一下,点头,眼里浮现星星点点笑意:“有想买的东西?”
安诺赶紧摇摇头,他揪了揪自己的手指:“我会自己去赚钱的,你不要被我吃穷了。”
还惦记着自己因为“太能吃”被辞退的事情呢。
明明看起来有些委屈,男人突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可是你现在没有工作了。”贺长殊略微思酌,“你想先用什么还?”
他的脑中闪过一些恶趣味电视剧的对话,并且期待青年的反应。
可惜安诺太过单纯,完全没意识到他在开玩笑,一脸认真的回答:“我可以自己去找新工作的。”
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听得一头雾水。
这可是贺长殊的私人顾问。
监管局之前从国外花大价钱请了一个十分专业的顾问,不仅精通五国语言,还给两个S级监管者当过顾问,得到一致好评。
费了千辛万苦才挖墙脚引进来的人才,只和贺长殊见了一面,就被他冷硬到不近人情的性格吓得抛下高薪回
国。
如今这位私人顾问看起来年纪轻,没什么工作经验,但是好不容易让这位煞神有了私人顾问,监管局给出的工资肯定不会低。
怎么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难不成是贺队克扣人工资了?
司机感觉自己好像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他很同情被选中作为贺长殊顾问的这位年轻人,但他不敢开口。
只能兢兢业业开着车。
和其他监管者都是分配的车不一样,贺长殊的车就连接送都是用他自己的车。
随便都是几百万起步的豪车,如果意外在任务中撞坏了,他也不会上报损耗,直接从车库中换一辆。
是监管局里出了名的豪。
如果是个懂行的人过来,就会发现贺长殊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哪怕是现在物资匮乏,经济萧条的时代,他也时时刻刻穿得像是立马要去发表国际友好交流,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发言。
这些安诺通通都不知道,他根本没想过监管局会给他发工资。
毕竟他只是被贺长殊随便从路边捡回去的小怪谈。
还顺便占据了人家顾问的名额。
青年真诚的眼神终于唤起了贺长殊心中的一点良知。
他不再逗弄,语气变得严肃几分:“不用你还,你只要乖乖远离那些风险就行了。”
比如这次来学校,就是他的自发性行为。
好在除了不小心和一个B级咒器签订了血契以外,没有出现更多的意外。
贺长殊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不过他可不能真的白吃白喝,还是要去找工作养活自己。
于是安诺点了点头,一副听进去的样子。
实际上大脑已经在飞速运转,想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工作。
餐饮业的自己大概是不合适了,可是除了餐饮以外,还能有什么工作呢。
他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发呆。
直到车子停在了监管局本部,他也没有想到更好的主意。
贺长殊替他打开车门。
钻出去的那一刻,数十条视线全都落在了安诺身上。
有好奇、有诧异......十分复杂。
大部分视线都是善意的。
由于上一次来的时候太晚了,本部的人很少,安诺没有意识到自己站在这个位置有多瞩目。
他被这么多人类打量的目光稍微吓到了。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称得上是他的“天敌”。
而此刻他们正在用某种非常热切的眼神盯着他,让人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贺长殊还站在他旁边,他们也许会蜂拥而至过来围观。
想到这里,安诺加快脚步紧贴着贺长殊走,深怕被落下。
直到进入电梯,这种一直被注视着的感觉才散开。
没有人会没眼力见到去和贺长殊挤同一班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贺长殊:“我等下要去十六楼开一场会议,你还记得上次带你见的星洁吗?”
就是01队里的那位总顾问。
安诺当然还记得,他点了点头。
贺长殊摸了下他的头:“很好,你现在去找她就行,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她安排就可以,不要理会陌生人的搭讪。”
用小鹿一样气咻咻的眼神看着他,安诺有些不高兴:“我已经成年了。”
他再次强调。
上一次强调是在贺长殊主动提出要当他监护人的时候。
电梯内传来笑声,贺长殊收回手,嘴角还扬起着:“嗯。”
...
事实证明,男人的怀疑和担忧并不是子虚乌有。
在和贺长殊分开的第十二分钟后,安诺看着眼前完全一模一样的走廊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他应该......没走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