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恼林东清, 甚至不用什么手段,他就像个不断标记自己领地的恶犬,只要在他自以为的领地范围内搅和一通, 就能轻易见到成效。
于是等赵奇秋吃饱喝足,林东清脸都黑了, 只是在靳爷和林钊面前不好发作, 赵奇秋也是故意气他, 见好就收, 也别把自己给撑死, 吃完就晃晃悠悠回了房间。
等他走了, 楼下才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基本都是林东清一个人的声音。原因可以想象,林东清但凡能争取,都绝对不会让林钊的人进入公司。更何况今天靳爷也多少利用了赵奇秋, 和颜悦色的过分, 让林东清怨气大涨, 一激就失了方寸。
以往还能有老太太给这个大孙子几分薄面,但现在老太太恰好去了老宅,林东清同时面对靳爷和林钊,那点小心思和手段,根本比不过老江湖的简单粗暴。
赵奇秋听了两句林东清提起老太太的话,就赶紧屏蔽了林东清的喊声,这人也太悲催了, 连实际情况都看不清,再听下去自己都要跟着变傻了。
毕竟说到底, 老太太对这个孙子,或者说这些孙子孙女加起来, 都不如林钊一个来的喜欢。
楼下半个晚上叽叽喳喳,第二天赵奇秋下楼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满客厅里散不去的烟味,以及满面春风的李培清。
看李培清得意洋洋的样子,就知道昨天林东清肯定是一败涂地,大量缺人手只是个借口,归根到底,公司在林东清的管理下资产大大的缩水,靳爷恐怕早就想换人了。
而且为什么公司缺人,林钊手底下却不缺人,这也真是个谜。
赵奇秋往往是上学最积极的那个,这时候和李培清两人独占了餐厅。
“你有什么可高兴的?”赵奇秋撕着面包,斜目看了看李培清。
李培清道:“大哥器,器重我,你小……孩子不懂!”
赵奇秋看着眼前这张充满了朝气的清秀面容,缓缓和记忆中某个沉默稳重的老脸重合在了一起,有些怀疑:“你确定你能适应职场生活?”
李培清眉头一挑,有些惊讶的道:“你都,都听到了?”
“我又不聋,”赵奇秋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把林东清怎么了呢,他没哭吧?”
李培清顿时眉开眼笑,指着赵奇秋鹤鹤傻乐两声。
但回过神来,李培清想起赵奇秋刚才问了什么,笑脸又一收,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不,不用管我!我绝对,没,没问题!”
赵奇秋点点头,这几天李培清的结巴似乎有点起色,不知道私下里又用了什么偏方,但他可记得很清楚,上辈子李培清的结巴最后也没好,平时沉默到底,一有急事情张口该结巴还是结巴。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缺陷,李培清后来有些时候做事情比林钊还绝,也是为了让有些人闭嘴。
此时赵奇秋看着李培清一派阳光、跟邻家大哥哥似的脸,心道,如果是个普通的小孩,恐怕早就跟他打成一片了吧?
上学路上,海京市不愧为享誉国内外的一线大都市,灵气重启时间不长,起码道路已经通畅了许多。那些遮挡在马路上方的粗壮枝干,大部分只剩下了一些光秃秃的横截面。
即便如此,还能看到有工人重复的锯掉截面上新长出来的枝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赵奇秋在车里沉默的看着这一幕,暗自摇了摇头。
他好几天没去学校,一来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不过赵奇秋觉得,好像也不是因为自己过于受人仰慕——
“赵奇秋,听说你住院了?”
“老实说,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怪事?你说出来听听嘛,最近出事的可不止你们一家!”
“哎呀你怎么瘦成这样,到底什么病啊?”
“有没有做手术,看你怎么好好的啊?”
赵奇秋恍惚摸了摸自己胸口,他现在灵根都长齐了,别说营养不良,什么毛病都好了,这孩子是哪看出来自己瘦了,还有,问怎么好好的这位,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终于上课铃响,同学们作鸟兽散,赵奇秋肩上一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鲜明海的声音响起来:“请假两天以上的,回来都这样。”
赵奇秋干笑一声,就听鲜明海又道:“听说你在海京总院住院?”
这一句声音很低,几乎就在赵奇秋耳边,听起来也压根不像平时那么“友善”了。
赵奇秋一回头,正对上鲜明海微微眯起的眼睛,那张和鲜明镜相似的脸,这么一看,竟然有很大的区别。真奇怪,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两个人特别像呢?
鲜明海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睡好,神色中更有止不住的烦躁。
赵奇秋心里清楚,估计是他妈在鲜准面前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崩塌了,不知道以他妈哭天抢地的性格,家里会闹成什么样。
这个亲手制造的瓜赵奇秋倒是很想围观一下,不过鲜明海是不可能分享的,有空倒可以问问鲜明镜,看他过的滋润不滋润就知道了。
课堂上所有人看起来更加无心学习,下课铃一打,老师尿急似的转身就走,留下跟铃声一起炸锅的学生们。
好多学生像早就商量好似的围成了一圈,闹哄哄的看着最中间的一张桌子,你挤我我挤你,只听桌椅吱吱嘎嘎在地上摩擦,终于,最里面传来一声受不了的大喊:“都离远点,离远点!不然都别看了!”
人群好半天才疏通了一下,赵奇秋原本要出门,路过的时候却恰好从缝隙中看到了什么,脚步不由顿了顿。
那是?
赵奇秋拉住外围一个同学,问道:“看什么啊?”
谁知被他拉住的人脸腾一下就红了,羞怯的瞄了他一眼。
赵奇秋定睛一瞧,触电一般赶紧松开了对方的手腕,哎呦没细看,竟然是个女同学呢!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赵奇秋……”
赵奇秋拉住了另外一个人:“这是怎么了?”
女同学:“……”
“还能怎么了!哦,对,你住院了可能不知道——以前黄庙,青瓦厂这样的地方,不是卖那个古籍旧书吗?以前一本听说只要十块二十块,现在已经越来越贵了,我妈说要赶紧买,不然有的书就炒到天价了……”
刚起了个头,赵奇秋已经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再看被围在中间的同学,手底下可不是正小心的翻看一本线装旧书,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问道:“你回家试过没有,真的有用吗?”
“你这是《世说新语》啊,还只有一本,不是说什么《道德真经》和《老子》之类的才有用吗?”
“快别说了吧,你笨不笨,道德眞经就是老子!我们家买到了六卷佛经,还有一本《悠游记》,我爸的秘书说里面的内容很神秘的,还有灵魂出窍!”
赵奇秋默默的看了眼说话的同学,现在无数人在考虑怎么样才能别灵魂出窍,你们家还要看这个,是不是觉得饭不香水不甜啊。
在座的学生家里条件都不错,囤古籍、旧书、佛经之类的事情上辈子也发生过,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如火如荼。不过大部分人都是乱中自救,跟风瞎买,到了后来,崂山道士主动开了家萄宝店,这个庵那个寺,也纷纷出山救世,拿出了一些真正的秘法典籍的影印版,导致学习法术和灵修的门槛一下就变低了。
但卖“秘书”,还是成了萄宝上一大产业,有法术、符篆、修炼方法,包括灵魂出窍,神秘学,妖鬼实录,这些都是基础,就连赵奇秋也买过几本据说是武林高手的自传,结果看完晚上睡觉都笑醒,实在无心练习……
再看现在这个时候,人们分明已经从种种怪事里觉察出了不妙,但电视、报纸等官方平台却始终避重就轻,关注着“新型病毒”、“睡眠障碍”,所以有些人就开始听信传言,急病乱投医,这里面有钱人还是最疯狂的。
正想着,突然听到那个拿出世说新语的男生道:“我就是拿出来给你们看看,其实这本是老板白送的,我爸买的是另外一本,是养小鬼……”
“我去,养小鬼?!”
惊呼一出,赵奇秋不由就眉头一挑。
“你爸疯了吧?我看现在到处都有鬼,太危险了!”
“你们懂什么,”那男生道:“我爸还算晚的,我有个叔叔,从我小的时候去他家,他就在养了,正因为到处都有鬼,才要养小鬼,不然碰上了,你打得过鬼吗?”
赵奇秋心里吐槽小鬼不是用来打架的,认真的看了眼这个学生,他记得这男生叫朱源,体型微胖,长了一张圆圆脸,家里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看他平时车接车送,应该也是有钱人。
就是灵气重启前,有钱人的圈子里,养小鬼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灵气重启后,这种现象就更多了,萄宝上就有专属的商铺,写着“仙灵”“灵体”“助贵人”“敛财纳福”等,这里的仙灵指的其实就是小鬼,价格也在上万到百万不等。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运道能压得住小鬼,遭到小鬼反噬,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不过看这小胖子气血旺盛的脸蛋,倒还不错,说不准他们家真能养成。
“看出什么了?”
耳边一热,赵奇秋一哆嗦,回头就看到鲜明海阴魂不散的出现在身后。
赵奇秋张了张嘴,正要回敬,教导主任大步走进教室,目光寻找一圈,道:“赵奇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上辈子经常被叫到教导处,这辈子还是第一遭,赵奇秋迫不及待的打开办公室门,往里一看,教导主任竟然不在,一个穿着高跟鞋的职业女性背对着门站着。
赵奇秋又看向旁边的办公桌,只见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包,还有一部专业相机,好像是相机的主人刚把东西放下,就被墙上的那些旧照片吸引了。
也不用赵奇秋瞎猜,被没上油的门轴声惊醒,女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赵奇秋心里一突,猛然意识到,这个女的,他有点眼熟。
“你好!你是赵奇秋吗?别紧张,快过来坐,我让主任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女人微笑着道。
看着这个笑容,赵奇秋更确定了,他的确见过对方,只不过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阴阳夹缝中。
对方说着,替赵奇秋拉过了椅子,自己也跟着坐下,并随手拿出了一支款式还比较笨重的录音笔。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吕妍,是一名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