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扶青沉默了会后, 扭头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诺恩。
他忘记了这事,诺恩不至于也忘记了吧?
对上他的目光,诺恩小弧度地翘了下嘴角。
他收回视线, 诺恩,变坏了。
他拿出终端开始与兄长和陛下取得联系, 在这之间也没想着避着米勒这个人。
对于厉扶青提出来的计划厄涅斯和法利斯恩塞萨都很赞同, 因为他们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帕尔冥国得灭,不灭难以消弭他们心头的恨, 但把柄不能留, 不能让高等国家找到对他们动手的理由。
现在高等国家只是施压和警告, 等虫族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就可不会仅仅只是这般了。
法利斯恩塞萨温和的浅茶色眼眸里噙着笑,随意地翻着书桌上堆积的资料,姿态格外慵懒闲适的同时背脊仍旧保持挺拔:“少校以上的人全杀了,那些什么贵族的也一个别留下,不过别杀完, 得带回去给萨尔诃斯,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该杀的都杀了,别留什么聪明人,愚蠢狠毒的倒是能留两个。”
他语气轻松随意地就定下了接下来的尸山血海。
听着他说话的厉扶青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很平静地就接过了这个任务。
法利斯恩塞萨合上手里的资料,他同意了这个计划, 那么现在就只剩反叛军了。
一想到这群疯癫顽固的雌虫他就头疼。
他现在忙着应对其他中等国家和在高等国家之中周旋,实在抽不出空来去说服反叛军那群顽固的雌虫
他想了想后看向视频中的厉扶青:“反叛军那里得你去谈, 也只有你能在短时间内说服这群顽固的雌虫,稍后我让虫把反叛军头领的通讯号给你。”
厉扶青点头应下, 在收到反叛军头领的通讯后就拨了过去。
视频闪烁了几下后,在居住在米勒精神海里的系统的帮助下,显示出了反叛军疯狗派头领卡欧斯的身影。
“雄虫阁下日安。”卡欧斯看到厉扶青的身影后,单手扶胸弯下腰深深地行了个礼。
他的身上有很多疤痕,脸上、脖颈、手臂,所有露出来的皮肤都带着陈旧密集的伤疤。
三分钟后,卡欧斯拒绝了厉扶青的提议,他抬眼看着面前的雄虫:“雄虫阁下,您知道反叛军最初成立的目地是什么吗?”
厉扶青:“知道。”
“所以雄虫阁下,请恕我不能答应您。”
反叛军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狗,他们的目地本就是杀死虫族所有的雌虫,让这个错误的种族不再继续延存下去。
厉扶青看着眼前的雌虫,其实说服他的办法很多,死去的萨尔诃斯,虫族被侵略后可能会出现危险的雄虫阁下,这些都能说服他,但是厉扶青并没有提及这些,他只是平静又认真地说了一句:“卡欧斯,我有办法延长雄虫的寿命。”
心脏似乎停滞了一瞬,卡欧斯豁然抬头看向他,哑然无声地张了张嘴,最后颤抖着问出一句:“是真的吗,阿提卡斯阁下?”
“是。”
卡欧斯的呼吸无声,他指尖微微打着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恍若窒息。
其他的雄虫说出这话他或许不信,但唯独西瑟尔阿提卡斯阁下,他是超出常理的存在,唯独他的话他信。
有办法延长雄虫阁下的寿命吗?
他微微弯腰捂住胸口,一股汹涌的无法遏制的情绪汇聚在胸口挤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雄虫于雌虫意味着什么呢?
那是他们自诞生起就刻在骨子里要保护的存在,那是仅仅是听到别虫提起心脏就不由悸动的存在,那是他们终其一生都要疯狂追逐的存在。
他们在狂热的追逐雄虫阁下时,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于雄虫阁下来说是什么。
以至于在得知真相的那刻,猝不及防被巨大的痛苦湮没,那种痛苦犹如将他们撕碎般凌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更无法找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他们曾经试图挣扎,试图寻找一丝光明,但最终还是沉没在了如黑夜般绵长的痛苦中。
在得知真相的那刻,他们就如同和雄虫阁下一同被埋葬在了地底,任由自己在潮湿黑暗的环境中腐烂,任由蛆虫钻出皮肉。
直到现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终于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挤压走盘亘在心底多年的悲凉。
他深深地弯下了腰:“阿提卡斯阁下,反叛军愿为您和虫族做任何事。”
厉扶青看着他:“去到混乱星域你们的死亡率会很高。”
在混乱星域那种地方,就算雌虫凶悍,就算有米勒和驻军暗中照看,死亡仍旧是不可避免的。
“不用担心,阿提卡斯阁下。”卡欧斯抬起头:“我们并不在乎死亡与否。”
厉扶青:“需要什么你们可以提。”
“好。”
通讯挂断后卡欧斯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许久后他侧头看着窗外,发现迟到的阳光终于落在了屋后即将枯萎的向日葵上。
他走上前看着那株向日葵,目光落在照射在它枯黄叶子上的阳光上,突然想起了阿提卡斯阁下那双如同日轮一样耀眼的金眸。
其实无论再痛苦不堪的一生,只要有一刻的救赎,一生的不公和苦难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眨了眨眼,一滴眼泪不期然落下,即将沉没的他们像是终于抓到了浮木。
在与反叛军谈好后,厉扶青将剩下的需要翻译的文字交到米勒手里,让他尽快翻译出来给他后,就带着诺恩离开了。
“阁下。”诺恩突然开口。
“嗯?”厉扶青停下脚步看向他。
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诺恩看向他,其实只要不是天生嗜杀,在剥夺别人的生命时都会感到不适和痛苦,就算虫族天生同理心缺失,但这么多的生命和血腥压下来心理上也不可能没有负担。
诺恩:“接下来的行动,阁下只需要使他们失去行动力就行,收割性命这件事让我来。”
厉扶青眼里浮现疑惑,正要说什么终端通讯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接通后法利斯恩塞萨陛下和兄长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小阿提卡斯,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重新出现的法利斯恩塞萨狡黠地眨了下眼:“别有心理负担,指令是我下的,再多的命我也背得起。”
“对。”一旁的厄涅斯赞同地点头,他笑看着厉扶青:“这都是陛下下的指令,所以什么人命啊,血债的陛下都背得起,再不济还有兄长呢,反正轮不到小阿提卡斯你来背,别想太多,也别有心理负担,早点回来,我们回家。”
在面对星兽和‘虫潮’时还好,但是面对和自己极像的智慧生物,下手将其杀死的感觉和杀星兽完全不一样。
法利斯恩塞萨瞥了一眼厄涅斯,随即无奈地收回视线看向厉扶青,笑着道:“你哥哥说的对,早点完成回来,我们回家。”
厉扶青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缓慢地眨了下眼,表情莫名变得有些许柔和,他点头:“好。”
通讯挂断后他看向诺恩:“你刚刚的提议也是怕我因杀戮太多有心理负担。”
原本是想忽悠过去,结果没想到有这茬的诺恩无奈点头:“是的。”
其实没有必要,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存在,也早就习惯了这些。
厉扶青想了想,没想出要说什么话。
“阁下。”突然出声的诺恩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仰头看向天空:“下雪了。”
闻言厉扶青跟着抬头看向天空,洁白细密的雪从天空纷纷扬扬地飘下来,它们显得轻盈又柔软,风一吹就四散飘过。
有一片凉意落在了眉宇间,转眼化成了水。
诺恩抬手抹去他眉眼间的水,伸手将他略微有点凉意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捂着:“阁下,你真的有办法延长雄虫的寿命吗?”
“嗯。”
再次听到确定回答的诺恩深吸了口气,然后颤着将这口气呼出去,他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埋在厉扶青的手里,发出的声音沉闷低哑:“阁下,你又救了我一次。”
又救了他一次。
厉扶青垂眸看他,莫名地就领会到了他这句话里藏着的意思。
这次被抓的虫是诺恩,其实如果是其他虫,甚至是兄长的话,他也会先将他们送回虫族的军队,才会继续现在的行动。
对于这点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他不想也有点不敢将自己嗜血暴虐的一面完全呈现在兄长和其他虫的面前。
他见过太多感激庆幸的眼神在最后转变成忌惮、恐惧、厌恶,虽说他不太在乎这些情绪,但他不想在兄长他们眼里看到同样的情绪。
他想,如果真的在兄长他们的眼神里看到这样的情绪,他会很难过的。
不过在诺恩面前他并不怕展现出这不好的一面,就像是笃定不会在诺恩眼里看到任何他不想看到的情绪,这种笃定不知从何而来。
厉扶青沉默地看着将脸埋在他手上的诺恩,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里潜藏着的意思,不由微微蜷缩了下手指,无端地觉得他喷洒在指尖的温热的呼吸有点灼烫。
诺恩很快就平复好了情绪,他直起身,眼角有些微泛红,看向厉扶青的眼神有点发亮,像是抹去了覆盖在上面的阴霾,无端让厉扶青想到了大狗。
厉扶青眨了下眼,他好像将狼养成了狗?
“阁下晚些时候想吃什么?”不知道厉扶青在想什么的诺恩握着他的手,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下朝前走。
明明可以用灵力保暖的厉扶青任由诺恩打着捂手的名义握着他的手,很是认真地想着晚上要吃什么。
“想吃鱼。”
“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糖醋的。”
这段时间诺恩可谓是览遍了星网上的食谱,在发现厉扶青额外喜欢吃蓝星的菜后,就下了苦功夫钻研。
“除了鱼还想吃什么?”
“红烧肉。”
“还有呢?”
“小鸡炖蘑菇……”
飞扬的雪花从天际落下,浅浅地覆盖在纵横交错的街道,错落的房屋,广场,站台和伟岸的钟楼。
米勒惫懒地坐在窗边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
系统:‘其实你可以逃脱阿提卡斯的,只要你不再在虫族的周围打转。你可以去蓝星,凯尔云国,或者鲛人族都行。’
米勒:“不想去。”
系统:‘为什么?’
“不为什么。”
系统:‘你不是说蓝星很像你之前在的那个国家吗?’
“只是像,却并不是。我没有爱搞替身的喜好。”
系统:‘其实你是在帮虫族吧?’
“看得太透了就不能友好的当合作伙伴了。”
系统不明白:‘你一开始不是很讨厌虫族扭曲的社会状态吗?’
“你也说了那是最开始,现在的虫族挺合我口味的。”米勒看向远处怯生生地走在街上的其他种族:“而且我这不是在完成任务嘛,这段时间提升的声望值是不是比以往都快?”
不是任何种族都能像虫族那样,独自从血海泥泞中挣扎出来。
多的是种族一生都被困在泥泞中,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而且我真的挺讨厌帕尔冥族的人的。”
虫族扭曲疯狂,底色却是极其干净的。
不像帕尔冥国,恶臭得像是生化武器。
“如果人生是一张纸的话,上辈子我在上面写满了酒色财气,功名利禄,重活一世,还有你这个系统,我总该在这张过于潦草的之上再写上一些其它的东西。”
米勒说着懒洋洋地站起来:“除去酒色财气,功名利禄外的其它东西。”
阿提卡斯和诺恩将笔都送到了他的面前,墨也给他磨好了,他总不至于不敢下笔。
他看了眼桌上经过精心挑选的图纸。
这段时间掀起旗帜的不仅仅是他,只是那些人刚刚掀起就被阿提卡斯和诺恩赶过去给杀了。
一切对他不利的都已经被阿提卡斯提前为他铲除了。
同为穿越者,他还拥有一个系统,太过逊色的话未免有点太过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