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是一名萨满。
卡奥斯站在旷野之上, 手心里握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制作的木制长杖,额角和耳鬓都缀着层层叠叠的翎羽。不同色泽的羽毛是印第安人区分等级的风向标, 按照这一头装饰品的鲜艳色泽, 他大概能猜到自己应该地位不低。
可以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个荒唐的梦境。
美利坚的炮火像雨点一样密集地袭来,而他的身后, 站着整个部族的妇孺和老人。从地面而生的荆棘无法拦住现代化的作战部队,茂密的丛林也不再是印第安人可以安稳生活的避难所,无数的人死去,血与泪成为了新生孩童们的歌谣,而他们甚至绝大多数都活不到成年的那一天。
他知道如何徒手鞣制弓箭, 知道如何在危险的时候生起火堆,如何猎捕动物, 剥去它们的皮以供使用和穿着。千年传承的知识在现代的工业体系之下一触即溃, 只剩下这点神秘还足矣苟延残喘。
他看上去很年轻,但这具身体能够承载的时间已经很少很少。无数次的战役里他掩护着自己的族裔一退再退,但或许今天就是最后。卡奥斯看到“自己”举起木杖,深红色的魔力逐渐弥散开来, 像是献祭了鲜血所点染而成的雾气。
力量灼痛着血管,带来四肢百骸的烧灼感, 但萨满看上如仿若浑然不觉。魔力可以掠夺敌人的生命, 但这种魔力同样也过度地消耗着自身,他并不是个天赋有多强的萨满,只不过靠着某一次的祈祷, 某一瞬间的觉悟,某个无法反悔的契约和某个不知名存在所降下的力量,侥幸地带着自己的族裔们苟活至今。
他知道这代价,并且或许今天就是支付代价的那一天,不过这不算什么,他的才能原本就不足以支撑他坚持如此之久,能够做到如今这个程度已经是竭尽所能,包括献祭自己死后的灵魂。身后还有神色灼灼的少年想要站在身边一同留守,但深红色的魔力阻隔成无法逾越的墙壁,将对方拦在了后方。
“……!!”
大颗的泪水从年轻的面庞当中滚落了下来,梦境当中的信息经过了大量压缩,卡奥斯没听清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些什么,总而言之,面颊上涂着白色斑痕的少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转身离开,边跑还一边不甘心地回头看,直到彻底消失在树林当中。
再见了。
紧接着,过量的魔力开始逐渐撑破皮肤,透出人类表皮的是深红色的皲裂辙痕。个体的力量在时代的风起云涌之中仍旧是有限的,他或许可以庇护一个部族多活十年几十年,但无力阻拦席卷整个美洲大陆的时代浪潮,哪怕这是献上灵魂的孤注一掷。
当然,已经归于混沌之海的灵魂是无法被召唤的,无论是被直系的后代,还是被一脉相承传承着萨满魔术的后继者。
*
后续需要解决的事情还有不少,不过卡奥斯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在复仇者联盟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一大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被晨跑归来的史蒂夫叫醒。
敲开门的史蒂夫显得格外惴惴不安——无他,卡奥斯睡得看上去很不安稳,两侧的眼角都有着清晰而明显的泪痕,这还是从认识他开始的第一次。
“怎么了?费尔……斯特兰奇那边还有点有疑问的地方……你要不要再睡会儿?做噩梦了吗?”
对方倒是没显出多少疲惫,史蒂夫作为二战老兵也并非是恪守“是男人就不应该流眼泪”这种思想的家伙,但费尔南多·卡奥斯的异常仍旧让他觉得很是担心。
“……我不记得了。”
梦境的记忆像是潮水般褪去,人类对于梦的暂留记忆本身就过于短暂,只需要清醒数分钟就能够忘得一干二净。魔法师沾了沾自己的眼角,意外的发现上面带着潮湿的痕迹。
紧接着后知后觉的魔法师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皮有点沉,是那种浸泡了一整夜的泪水所带来的沉重感。他伸手从房间里挥来一面镜子,意料之中地发现两只眼睛全肿了。
卡奥斯:“……”
这感觉就像是什么糟糕又无聊的诅咒。红发的青年拍了拍面颊,从卷成一团的被窝里面爬了起来:“等一下我会调整成能上学的样子,要不然现在这张脸估计会引起各种各样的误会。”
一张刚刚哭过的面孔足够让人产生怀疑了,尤其是从未示弱过更无谓泪腺的大魔法师先生。史蒂夫颇为理解地带上了门:“斯塔克说你房间的柜子里有衣服,各种尺寸的都有,你按你自己的情况挑着穿。”
一阵红光过后,卡奥斯身上的睡衣宽松了一圈儿。少年模样的魔法师拉开柜门,从地面直接顶到天花板的大衣柜里确实放着各种各样尺码的衣服,以至于卡奥斯一眼就看到了搁在最边缘的婴儿服装、安抚奶嘴和尿不湿。
卡奥斯:“……”
他面无表情地挑拣了一下,捡出了符合自己体型的几件。
大厅里,彼得·帕克正正襟危坐地挨训。
托尼·斯塔克皱着眉头一边检查战衣的内置记录功能一边指责彼得“卡奥斯没常识你也跟着他乱来”,史蒂夫和娜塔莎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一左一右都摆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被公开庭审的少年紧紧张张地一缩脖子:“我也不知道情况这么危险,而且操场上同学当场昏迷,费尔说他们被抽出了灵魂,我当时特别着急……”
“那也应该量力而行,这个世界如果都到了需要高中生去拯救的份上那我们这些成年人也太丢脸了,这又不是什么东亚国家流行的漫画剧情。”
克林特调整了一下他的弓箭,揉了揉因为通宵工作而显得有些酸痛的眼眶。卡奥斯他们当天轰轰烈烈地放走了所有的灵魂,但那些从昏睡当中醒过来的无辜市民们仍旧需要一个解释和后续的救治,这种任务量让整个神盾局和纽约的警方忙碌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已大亮才打着哈欠准备回来睡回笼觉。
卡奥斯来到大厅里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彼得眼睛一亮,把自己买好的三明治分了一份过去,卡奥斯从自助咖啡机里接了一杯牛奶,就着三明治吃早饭:“情况怎么样?你们说斯特兰奇找我有事?”
“正聊到这个,那些之前被抽出灵魂的市民身上大多有点后遗症,大多数集中于身体和意识的不协调,甚至有些人表现出了类似于瘫痪的症状,斯特兰奇在做缓解的药剂大半夜就回卡玛泰姬了,现在美国官方对外公开的信息是这是一种新型爆发的流行病,医院正在全力配合研发特效药物,希望市民们不要惊慌,有序就诊。”
说到最后,托尼·斯塔克自己都被这个荒唐的借口逗乐了:“这么多人塞进医院,现有的医疗体系都快崩溃了——说起来,这些病人进的还是斯特兰奇就职的那家医院,也不知道神盾局最后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
那就不是我的能力范围能解决的事情了,卡奥斯自动过滤了这些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情报,而纽约市的某家医院,被一群黑衣探员团团围住的院长精神抖擞地打了个喷嚏。
“灵魂的不安定是正常现象,毕竟刚刚从身体里抽出来,强行靠着和身体的牵引回去以后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不适,这种放着不管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当然也有可能有些人就是不适应——灵魂出窍是门复杂的学问,哪怕是擅长灵魂魔术的维山帝一脉也有不少人学不会,王就是其中之一。”
卡奥斯耸了耸肩:“他希望我帮他配药?”
“他说他希望你能帮他恢复一天的双手,在医院里进行部分患者的灵魂锚定手术。”
史蒂夫·罗杰斯抓了抓头发,说实在的无论是医疗方面的术语还是这些魔法师用的生单词都格外拗口,让他转达的时候每句话都得想半天:“他说你曾经答应过他这个,等你醒了有空之后去一趟卡玛泰姬,空间跳跃的坐标不变。”
灵魂缝合,也就是当过医生的人才能想起来干这个,卡奥斯对此不置可否,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我这边没问题,争取一早上解决,下午还要排练……唔,就是之前说过的《哈姆雷特》,和同学一起排练了很久。”
已经很习惯普通人的生活了嘛,众人眼底各含欣慰。
*
尼泊尔,加德满都,卡玛泰姬。
加德满都正值深夜,卡奥斯空间跳跃过去之后,发现斯特兰奇点着一盏夜灯,一边处理着气味可怕的药草,一边忙里偷闲地在嘴里塞些如果拍成视频足够打马赛克的东西。
“都是些幻想生物的食材,还有你从哪儿弄来的龙鳞研磨碎屑和幻像蜥蜴的尾巴……”
卡奥斯望着一整个沙拉盆的马赛克,望而却步:“看着就恶心。”
“吃一片亚尔夫海姆针树的叶子可以一整天不用睡觉,还有一种异变的海胆能够提升集中力,这是我之前找亚特兰蒂斯的国王交换的魔术材料。”
斯特兰奇头也不抬:“视作有必要的药物的话,也不是吃不下去。”
卡奥斯看了看那个被龙鳞粉末和一大堆稀奇古怪材料填满的沙拉碗,心有余悸地退了一步。
至尊法师也太拼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讲,能够拔出维山帝之剑的斯特兰奇,已经进步神速地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角色。
“一部分卡玛泰姬的法师也参与了配药,正好医院方面最后这批病人也是我来收治,解释起来也比较方便。”
斯特兰奇放下手里的药臼,说真的这种传统玩意儿在他这里完全不如一个离心粉碎机,也不知道书里记载的魔药能不能用现代方法进行量产:“昨天神盾局统计了一下数据,索性需要进行灵魂缝合手术的人不算太多。”
太麻烦了,卡奥斯想,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充满了药草诡异气息的屋子,露出一秒也不想多待的表情。斯特兰奇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大量失血加上魔力损耗又紧接着配置魔药连轴转,此时完全是在靠着那盆马赛克的效果强撑。
卡奥斯最终目光聚焦在那一双每根指头上都贴着创可贴的手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其实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卡奥斯斟酌道:“大多数人的灵魂没有那么不安定,特别需要手术的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人,而且他们还有神盾局在安置……你现在状态太差了,用药强行驱动身体,这样只能是饮鸩止渴。”
“我是个医生,知道药物用量的限度,已经参考了安全许可范围,吃这些不会让我产生后遗症和药物依赖。”
斯特兰奇手底下不停:“就算你魔法知道得更多也别在我的专业领域提出质疑,毕竟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医生——”
人一说到自己得意的领域就容易喋喋不休大概是通病,等到斯特兰奇唠唠叨叨说了不少话,才悚然地意识到整个房间安静了好久。他转过头来,就看到红色长发的青年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伸手在整个房间里四处翻捡。
“费尔南多?”
斯特兰奇问道:“我这里的东西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你别乱动要不然我强迫症都要犯了……”
“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好东西。”
他看到对方颇具嫌弃地放下了手中的瓶瓶罐罐:“本来想说既然你如此废寝忘食还不如直接喝点龙血,这样的话你下半辈子都不用睡觉了。”
斯特兰奇从对方的语气和态度里敏锐地察觉到,这家伙可能有点不高兴。神经外科医生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在这么危险的境况里还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都不用操心,毫无顾忌地甩下后续的工作,而且还把别人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药品翻得乱七八糟,在别人的工作成果上评头论足。
“抓紧时间吧。”
卡奥斯放下手里的罐子,转身看向斯特兰奇:“我下午还有事,估计你下午也急着做手术,魔力的话……”
表情嫌弃地看了看斯特兰奇旁边放着的那个内容复杂的沙拉碗,又看了看面前的至尊法师,接吻是不可能接吻的,最终卡奥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想别的什么办法。”
斯特兰奇:?
一番妥协的结果是,魔法师先生打算用自己“鬼斧神工”的精湛技巧生造出一个魔术刻印来。
魔术刻印本身就是大多数魔术师家系用来代代相传家学的一种生造出来的外置回路,斯特兰奇这种依靠外界源流的法师原本不需要加叠这些,对他而言魔术刻印更像是某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毕竟费尔南多看上去态度格外坚持,两人的神秘学造诣加在一起也确实可以做到单纯地造出一个用来储蓄魔力的刻印出来,因而他也只能耸了耸肩,认可了对方的提案。
借用刻印来进行充能虽然第一次比较麻烦,但是他肯定不只需要一次的手术,在找到能够根治手伤的办法之前,有一个方便的充电宝也更能够维持他自己作为神经外科医生的工作。
为了提高效率,这两个家伙甚至还奢侈地用阿戈摩托之眼开辟了一处时间加速过的房间。
斯特兰奇坐在魔法阵的正中,赤着上半身检查阵法的安全性,他的身上被描画了繁琐复杂的术式,从地面一路延伸到脊椎,最终在自上而下数第二块胸椎的位置汇聚成法阵的阵眼。
房间里点亮了六盏烛台,摇曳的烛火将两个人的影子都影影绰绰地倒映出六瓣,在跳动的火光当中摇曳不定。空气当中弥散起松香点燃的时候所散发出的特有气息,斯特兰奇耸着鼻子猜测卡玛泰姬的工房里到底用了什么种类的魔药,囿于魔药学知识还没来得及消化吸收完,大多数的东西都只知道名字没有实际见过用法,他在倒推了三四味药材之后就彻底宣告了失败。
“材料准备好了?”
斯特兰奇问道。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刻印用的备料清单你自己还看过一遍。”
卡奥斯回答道,手里还拿着一根划针。
“让我再确认一遍阵法的正确性,还有咒语你确定背过了不会出错?方案之前已经敲定了,不过药剂的使用顺序是否还有需要调整的空间……”
斯特兰奇挨个把有可能出现问题的环节全部都问了一遍,紧接着沮丧的发现每个环节都有存在问题的可能性。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费尔南多满脸纠结地打断对方:“就只是个魔力填充的功能而已,我又没打算写什么复杂的东西上去,你会担心自己做阑尾切除手术吗。”
“阑尾手术之前也是需要三查七对的,况且无论什么手术准备工序都很重要。”
斯特兰奇下意识反驳,说完又抿住了嘴唇。卡奥斯在翻出一把短匕首之后终于意识到这家伙其实是在紧张,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憋着笑意宽慰道:“我用灵魂起誓,不会有问题的。”
“……你的灵魂早就卖给混沌之海了!”
对方毫不领情。
于是塑料师徒情直接宣告破裂,卡奥斯毫不犹豫照着脊背伸手一划,点亮了咒术当中的第一个魔力通路:“第一次大概都会有点疼,你稍微忍耐一下好了。”
斯特兰奇:???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的更新奉上!
斯特兰奇:所以你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
费尔南多:偷换概念,我明明是嫌弃你刚刚吃下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