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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楚越陈妄2

万人嫌真少爷重生了[末世] 宇宙第一红 25225 2024-07-26 09:11:52

“陈...妄?”最后他们两个之间先开口的是楚越, 楚越一张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无措,他现在正被陈妄拥着,他们离得太近了, 楚越几乎都能感受到陈妄喷洒在他脖颈上的呼吸了。

有力、急促、一下又一下的喷上来。

楚越的半个脖颈都被陈妄给喷麻了,他微微昂起小脖子,眉头蹙的更厉害了:“陈妄, 你怎么了?”

除了拍戏的时候, 他还从没见过陈妄这么生动灵活的表情, 兴许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了, 陈妄白白的面皮上都泛了一点粉,听到他的声音, 陈妄居然还紧抿着唇、微微偏过脸, 看上去好像是…羞恼?

“嗯。”良久之后,陈妄突然回过头来, 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脸, 顺带抱着他一个起身, 把他直接放到了炕沿上:“我去程远那里看看, 你睡吧。”

说完,陈妄居然转头就往外走。

等陈妄的影子都不见了, 楚越才一脸茫然的挠了挠头。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他这一整个晚上都太魔幻了, 跟程远睡到一半程远差点烧死过去,又被陈妄抢走塞回到了炕上, 他折腾了这么大半个晚上,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炕上了。

楚越心想, 陈妄怎么会知道他在程远那里呢?陈妄是在…关心他吗?

他才想到这儿,又自己给自己否了,陈妄关心谁都不会关心他的, 陈妄讨厌他的。

那,陈妄又为什么要特意去帮他呢?

他小脑袋在枕头上拱啊拱,怎么都想不通,想着想着,一歪头,睡着了。

这一觉楚越睡了很久,睡到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醒过来时还不是自然醒的,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来,手机被冷气浸的冰凉,一贴到掌心,他多少清醒了些,伸手划开手机一看,居然已经八点了!

要搬砖了!

楚越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穿衣服穿裤子,折腾了十几分钟,脸都没来得及洗,一路冲出来,一头扎进冷风里,狂奔到拍摄现场。

他本以为拍摄现场都该忙活起来了,但却发现他到的时候大家都在悠哉悠哉的坐着,几个场工叔叔在闲唠嗑,一些演员都躲在有“热电扇”的棚里,还有一些跑来跑去的小助理。

总之,是一副没开工的样子,而且楚越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陈妄,再看,老大哥就叫他过去了。

老大哥姓石,他们都喊石哥,虽然是能当楚越爸爸的岁数了,但楚越也随着众人喊:“石哥早。”

“早。”老大哥甩了甩手,递给了楚越一个面包,把楚越拉到了人群堆里坐着,一边坐下一边说:“咱们剧组大锅饭还没开呢,你先吃点东西垫一下。”

楚越小小的“啊”了一声,漂亮的猫眼儿眨啊眨,似乎有点没明白:“今天怎么不拍了呢。”

他来这两天剧组里忙活的不行,一天到晚没有一个休息的时候,平时早上七点半就拍起来了,现在可都八点了。

“因为昨天出了个大热闹。”旁边有人挤眉弄眼的说:“咱们连着换了两个演员,一个女二,一个男二。”

女二楚越是不认识,但他认识男二,男二不就是程远嘛!

程远怎么被换掉了啊?

他这才记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楚越这个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儿来,睡一觉天大的事儿都能忘,他连自己家破产都没怎么记挂在心上,更别提说是程远了。

说到了关键地方,那场工反而不说了,只是一脸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楚越正愣着呢,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喊:“新男二来了。”

大家就都跟着站起来看热闹,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楚越才隐约听到了一点风声。

原来之前那个掉湖里的事情不是意外,说是道具被搞坏了,和女二有点关系,女二被剧组辞退了,而男二据说是因为掉进水里后身体不行,就走了,他们导演昨天紧急联系了新的演员,据说连夜赶过来,今天早上才到。

怪不得大家都这样悠闲,不着急开工。

唯独楚越有点担忧程远,他昨天可是在程远那里住过的,知道程远当时是烧的是真的很厉害,他本来想今天问问程远的,没想到今天程远就走了,他都没来得及跟程远说一句话。

他才想到这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是男二已经到了,有几个跑得快的场工又跑回来,大声说:“演男二的演员带了吃的过来,正发着呢,大家快去领啊!”

剧组里有很多这种会做人的演员,经常会带一些礼品或者是外卖送给大家,见者有份,他们现在是在深山里,还能这么一路带过来也算是有心了。

楚越被老大哥领着往人群那头走,老大哥干什么都爱带上他,大概是觉得他小就经常照顾他,还跟他说:“一会儿碰见了新来的演员嘴甜点,记得要叫哥。”

楚越不太在意,他见过的好东西多了,不馋那点吃的,但石哥照顾他的样子让他心里暖洋洋的,所以一直很听话,石哥拉着他去他就乖乖去,一路直接走到人群包围的地方。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男明星外加两个小助理,男明星捆着厚厚的围巾,带着帽子和墨镜,看不见脸,小助理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见了场工就挨个儿的发,石哥拿了一份,又去接第二份,小助理收回手,拔高声音说“一个人不能拿两份”,石哥赶忙把楚越拉出来,大声说:“这儿呢,我给小弟弟拿的。”

楚越被拉出来的时候,正看见男明星摘下墨镜,露出来一双漂亮的月牙眼,目光直直的看向楚越的身后,笑着喊起来:“陈哥!”

这一声喊嘹亮清脆,犹如一声莺啼,瞬间炸进了楚越的耳,他猝不及防的抬头看过去,正看见一张乖巧温顺的脸。

像是邻家弟弟,笑起来十分腼腆,一头乖乖的黑色软发,刘海贴着眉毛,又白又嫩,北风一吹,他厚厚的黑色发丝就跟着飘起来,露出一小片额头来。

楚越一看到这张脸,顿时半个身子都跟着麻了,犹如迎头一击,他整个人都不会动了,愣愣的被小助理塞了一个什么礼盒,又被石哥一路拉开,等他被拉到不远处的时候,正看见陈妄回过头来,一步步走过来,眉宇间带着几分诧异,低声回唤道:“周然?”

新来的替补男二,正是陈妄的前男友,楚越千防万防了两年的白月光!

“小刀?”这时候,旁边的石大哥突然高喊了一声,一下子把发懵的楚越给喊醒了:“看什么呢,怎么,新来这个是你喜欢的明星吗?”

楚越粉嫩嫩的唇瓣微微颤了两下,僵硬的收回了视线,不去看那两个人,他脑袋还是木木的,嘴上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迎着石大哥的视线,过了好几秒才僵硬的挤出了一个“啊”字。

这时候,远处有人喊“食堂出早餐啦”,然后他们一帮人就往吃饭的院子里涌,楚越被石大哥拉扯着走,他走了两步,一回头,正好看见陈妄跟周然一起往另一头的演员休息室里走。

他们在说话,陈妄没回头,而陈妄侧着头看骤然,从楚越的角度,能看见陈妄笑着弯起来的眉眼和唇角,深山冬日里的清晨阳光散落在他身上,让陈妄看起来好像是自带了一层滤镜一样,那是楚越从没亲眼见过的风景,现在,托另一个人的福,他远远地看到了。

楚越愣愣的回着头看着,直到他们距离越来越远,看不见为止。

“来,这边。”石大哥正找好了一个位置,拉着魂不守舍的楚越坐下,塞给楚越一碗粥和几个大肉包子,笑着跟楚越说:“快多吃点,今天演员不到位,导演忙了一早上,估摸着咱们能清闲一上午,下午还得开工呢。”

楚越生硬的扯了扯嘴角,挤出来一副笑模样,然后低头把脸埋在粥碗里,无意识的喝了一口热粥,又在转瞬间被烫的赶忙放下碗,张着小嘴儿直吸冷气。

彼时大家都已经吃起来了,没人往楚越这边看,楚越盯着香喷喷的肉包子却一点都吃不下去,五脏六腑里都晃荡着酸水儿,酸的他浑身难受,石大哥看他脸色不好,问他是不是适应不了山里的温度,感冒了之类的,他随意的扯了一个话题,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然后急匆匆的放下筷子,一路跑出了吃饭的露天院子。

他出院子的时候,院外正好刮起了一阵北风,呼啸着吹到楚越的身上,楚越被吹了个透心凉,迈出去的脚步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他现在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找到了陈妄,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早就不是楚大少了,也不是陈妄的什么人了,他也没资格去管陈妄做些什么。

楚越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刚才绷紧的肩膀就这么垂了下来,他在冷风中伫立了片刻,随即低下脑袋,随意在院子门口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他以前肆意妄为潇洒半生,以为什么都困不住他,后来他在陈妄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至今都没爬起来过,那怕陈妄不喜欢他,他看见陈妄也觉得高兴,觉得心里面跟开了花儿一样,不管不顾的凭着家里有钱,拉着陈妄就是不放。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了,怎么拉都拉不住了。

他觉得累极了。

楚越拿自己的鞋底蹭着脚底下坚硬的地面,想,他是不是该彻底消失在陈妄的生活里?

这样,最起码他们两个之间有一个人是快乐的。

石大哥在食堂大院里吃饭的时候没等到楚越,他都吃完了,才看见楚越远远地走过来。

这小孩儿长得好看,人又老实,听话,让他干嘛就干嘛,不偷懒耍滑也从不撒谎,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朝气蓬勃的小孩,石城看着顺眼,就一直带在身边带着。

但今天,这小孩好像有哪儿不对,有点失魂落魄的,眼下正从院儿外面进来,进来后也一句话不说,坐在他对面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抬头看向他,目光有点呆滞的说:“叔,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石城吃包子的手一顿。

这还是楚越第一回管他叫叔呢,以前都像是那些人一样喊“石哥”,他再抬眼一看,发现楚越一脸神志不清,跟让鬼迷了一样,估摸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还说什么吃饱了,桌上东西一口没动呢!

“噢,回去吧。”石城倒是没想太多,现在的小孩儿都有自个儿的心思,不耽误工作就行,回去之前,石城还塞给了楚越一个塑料杯的热豆浆:“路上喝。”

楚越拿着那杯热豆浆,晃晃悠悠的往回走,直到走到陈妄住的院门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陈妄现在还在拍摄现场呢,跟周然在一起,不在院子里。

楚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恹恹的进了门,又一路回了平房里。

陈妄果然不在平房里,楚越倒是在桌上看见了一个樱桃酸奶酪,被精致的小塑料盒子装着,看上去和这粗糙的平房格格不入,楚越又看了一圈四周。

还是他早上离开的样子,床上的被褥还铺着,楚越正心乱着呢,门突然被推开,陈妄和周然说笑着走进来。

他们俩大概没想到楚越会在这里,楚越也没想到会撞上他们俩,三人目光对视间都有一瞬间的怔愣,一股奇怪的气氛在四周蔓延。

先反应过来的是周然,他弯着一双月牙眼,笑着问陈妄:“陈哥,这是演员吗?我怎么不认识。”

说着,他又看向楚越:“你好,我是周然。”

周然这样坦坦荡荡,反倒让楚越有些拘谨起来了,很明显,周然根本就不认识楚越,不知道楚越跟陈妄之间那一笔烂帐,也不知道楚越曾经的身份,只是单纯的把楚越当成一个场工来看。

陈妄刚才对着周然还带着笑的眼落到楚越身上又凉下来了,他的丹凤眼微微沉下来,定定的盯着楚越看了两眼,然后才轻声说:“不是,这是场工,因为村子里地方不够住,所以跟我住在一起个院子里。”

周然“噢”了一声,回头看向西屋:“是住哪里吗?还蛮近的。”

楚越微微抿唇,没说话。

这样的氛围下,他有些许窒息。

周然又笑着说:“对了,能麻烦你去食堂那边帮我拿一杯豆浆过来吗?我想喝那个。”

楚越立刻点头就出去了。

走出门时,楚越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周然进了门,然后陈妄正在帮周然关门,门缝逐渐变小,他视线的最后,是那只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关上了门。

木门老旧,合在一起的时候会发出“砰”的一声响,楚越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僵硬的走出平房的小院儿里。

院外是凌冽的北风,呼啸着吹进楚越的胸腔里,楚越晃晃悠悠的走出门,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又晃悠回了陈妄的院子里。

他站在院外往里面看,在差点走进去的瞬间又回过神来,他这是在干嘛!又走回来做什么!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转身就走,但是却在转身的瞬间,听见了来自于身后的声音。

“楚越?”是周然的声音。

楚越脊背一僵。

他一寸寸的回过头来,就看见周然笑眯眯的站在院子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出来多久了。

楚越想笑一下,但笑不出来,他艰难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冲周然说:“怎么了。”

“我的豆浆呢?”周然问。

楚越一惊,他早给忘脑后去了。

“算了。”见他沉默,周然一挥手,笑着说:“对了,你把你的被褥搬走换个地方住吧,陈妄跟我说这院子是整个村子最大的院子,让我跟他一起住,你去跟那些场工一起住吧。”

楚越整个人都愣住了。

周然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组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浑身的血都跟着凉了,才在周然的笑容里清醒过来。

是...让他搬走,周然住进来。

“我知道了。”楚越愣了一会儿神,然后像是傻住了一样,僵硬的点头,然后转过头,木木的往外走。

他兴许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这么一路走出来,又顺着原路,重新走回到了吃饭的地方,食堂大院里都是人,他不想看见人,就在门外站着。

深山里的风很冷,吹得他骨头发寒,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脉都在翻涌,在尖叫,像是愤怒的海浪拍击沿岸,他的内心无法平静,但身体却连动一下都不行。

他很愤怒,很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本来就是他勉强来的陈妄,终究还是留不住的。

直到他的手机一震。

楚越的眼皮缓缓地眨了两下,勉强从那种压抑难过的情绪中抽身出来,随手掏出手机,一接通,才知道是江叔叔。

电话那头的江叔叔语气依旧平淡,严肃的从手机那头传来:“你在哪呢?”

楚越喉头一动,让自己冷静了点,低声回:“在外面打工。”

江叔叔满意的“唔”了一声,说:“还像点样。”

楚越想问一句“叔叔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但还没来得及说,就听江叔叔说:“你二叔之前转移资产的时候,因为太着急,漏了些手脚,被我给抓到了,我顺势坑了他一把,把他的多年存货都给榨干了,一共榨出来一个亿,现在都在我公司账上。”

楚越听愣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江叔叔的身上感受到了他爸爸的温暖,连带着眼眶都有点发潮,刚才被压弯的肩膀也瞬间挺直起来了,就像是感受到了江叔叔给他的力量一样。

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感觉,他沉闷了许久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些,之前他像是被闷在一个塑料袋里,憋热到逐渐窒息,现在,叔叔轻轻地帮他把塑料袋撕开了一个口子,让他又嗅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飞快在脑袋里算了一下他欠叔叔的钱,6-1=5,啊,那没事儿了,五个亿和六个亿现在对他来说没区别。

“我二...楚恒易,他,他有那么多钱吗?”楚越还有点恍惚。

江叔叔冷笑了一声:“积少成多,你们楚家早些年也是跟江家不相上下的豪门,他今天搬一点,明天搬一点,一个亿都少了!他要是有点本事,早都把你家搬空了。”

楚越羞愧的垂下了脑袋,半响没敢说话。

江叔叔又说:“他最近被我狠坑了一笔,是不会甘心的,过段时间可能要回来跟我打官司,你先继续打工,过几个月他回来的时候,你再回来找我,以往你们楚家的事我不好插手,但眼下已是这个场景了,我不出来,也没人能给你出头了,只要他敢回国,我就能把他一身皮肉都刮下来。”

楚越越发惭愧了,呐呐的说:“谢谢叔叔。”

“别先顾着谢我,你继续在外面打工吧,好好看看人家外面的人都是怎么活着的,再看看你是怎么活着的,男子汉大丈夫,摔了不可怕,能爬起来就是了,你现在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开始,往后的六十年有你折腾的,别整天就知道情情爱爱的,你但凡像点样,都不至于让我一个叔辈操心。”

楚越又挨了一通骂,最后才挂断电话。

——

石大哥跟场工们喝着豆浆侃大山的时候,就看见楚越远远地又走过来了。

这小孩儿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回来的时候更失魂落魄了,一条平坦大路硬是差点摔一跤,一直走到他对面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他,声线沙哑的说:“叔,我不想干了。”

楚越想回A市,去A市重新找一份工作,然后等着江叔叔叫他回去。

一想到楚恒易要回来,楚越就觉得心里头有火在烧,恨不得马上冲回去。

“咋还不想干了呢?”石城蹙眉推过来一碗豆浆,问他:“跟组里人闹别扭啦?还是觉得那里不顺心啦?年轻人可不能这样,干什么事儿,就得从头到尾走一遍,不干完,你咋知道你行不行呢?”

老大哥絮絮叨叨的动静一声比一声高,渐渐的吸引了一帮人来,一群场工围着楚越开始念叨,张口就是“我家那孩子都想来剧组工作还没这个机会呢”,闭口就是“你们老师该教过你,不能半途而废”,这样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过了几遍,终于把楚越说投降了。

“是,是,不能半途而废。”楚越今天第二回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压力,举双手苦笑投降:“我肯定好好干。”

看这几个关心他的长辈,楚越又想到了江叔叔,江叔叔如果知道他半途而废,肯定也会不高兴。

等人群都散了,楚越才又跟石城说:“那,您给我安排个别的房子住吧,我不想跟陈妄住在一起了。”

他现在看见陈妄心里就难受,之前他心里还真是有那么一丝丝期待,想,就算不能在一起,他还想离陈妄近一点,但是刚才在院儿外面坐了那么一会儿,他却不这么想了。

他追了那么久,什么都压上去了,但却依旧得不到陈妄一个真正的笑脸,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陈妄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陈妄都没忘了周然。

他以前一直牵扯拖拉着不想放手,但今天,当江叔叔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楚越突然间觉得自己不该继续下去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碗豆浆,想,既然他怎么都留不住了,那还不如趁早拉倒了算了,他何必非要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狼狈不堪呢?

叔叔说的对,他往后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呢,何苦就这么作茧自缚。

陈妄就是他心头上的一颗朱砂痣,他挖的时候鲜血淋漓,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痛快,就像是整个人都从沼泽里挣脱出来了一样,连呼吸都跟着轻松了几分。

他是真的,在此刻确定自己不再想跟陈妄有什么关联了。

他现在屁事不想,只想搞钱。

“行。”石大哥痛快地答应了,顺便暗暗揣测,是不是楚越在陈妄那里受什么委屈了,才想辞职。

楚越倒是没在意这些,他低头喝了两口豆浆,突然间手机一颤,他拿起来划开页面,发现是董鹏给他发消息了。

“草,楚哥,你知道我今天碰见谁了吗?”董鹏的微信。

楚越刚划开页面,董鹏加了第二句:“你表弟,楚钩,你做梦都想不到他现在在干嘛!”

楚钩,也就是小时候总跟陈妄打架的那位,楚恒易的儿子。

楚恒易跑到国外了,他居然还留在A市。

之前楚钩一直在国外留学来着,他是在国外上的高中,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楚越的手指划过屏幕,问:“在干嘛?”

董鹏回:“日他奶奶的他在追我妹妹!”

楚越嗤笑一声。

董鹏的妹妹叫董娟,是个特漂亮的小妹妹,学习好又懂事儿,是董鹏的心尖子眼珠子,天天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别看董鹏吃喝嫖赌啥都干,他妹妹谁碰一下都不行。

而楚钩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比董鹏还混帐,比楚越还小一岁,女朋友遍地都是,二十岁的人了,还去纠缠一个高中小妹妹,确实吃相太难看。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楚越问。

“就今天。”董鹏回:“这逼崽子藏得可严实了,专挑我不在的时候去找我妹妹,他今年大三你知道吧?我妹妹才高二!妈的,他开个跑车去接我妹妹,要不是我小弟看见了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我妹眼看着冲击高考了,要让他给耽误了,我非得打断他一条腿不可。”

楚越的手指摩擦着屏幕,过了片刻,回了一句:“别打了,保护好你妹妹就是了。”

董鹏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楚哥,咋了?你忘了他们家人怎么对你的啦!”

按楚越以前的脾气,一听说“楚钩回来了”,就会立马开车过来,得活生生把楚钩撞成个残废才算解气。

这些事儿又怎么会忘呢?

是,他是不在乎钱,他生来就见够了钱,哪怕现在已经落魄了,也不太把钱当回事儿,但他在意二叔一家。

哪怕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珍惜二叔一家,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几乎就是二叔一家带大的,他将二叔认成自己半个父亲,他将自己的家业都交给二叔一家打理,就是因为他相信二叔一家。

他曾经不知道多少次跟二叔说过,如果二叔愿意,他会将家产分成两半,他一半,二叔家一半,但是那时候二叔都摸着他的头说他想多了,二叔要的不是这点钱。

他现在才知道,他二叔要的是全部。

正因为过去的敬重和珍惜,现在才更痛,更恨。

是那种最开始的时候意识不到的痛,事发的时候只是不敢置信和悲愤,等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某个瞬间,他会回想起和二叔一家曾经的美好,然后又会想起二叔对他的抛弃和背叛。

难受的不是挨那干净利落的一刀,而是在未来的许多年里,某一个瞬间回想起一些事,再挨上无数刀。

楚越垂着眸,看着那几个字,最终打过去两个字:“不值。”

董鹏也知道他踩到了楚越的痛点,他有点后悔,赶忙又扯开话题,说了点别的,又问楚越需不需要钱。

楚越回了一句“不用”。

他欠的钱,董鹏也给不起,至于他现在的生活自己也能维持,就没必要拖累董鹏了。

至于他自己,前方坎坷,但只要努力去做,一定会有出路的。

他放下手机,眺望头顶上的院天。

天方碧蓝,一眼千里。

——

陈妄是下午两点时回到小院子的。

他刚才去跟导演对戏,导演说有一部分的宣传问题需要和他商量,以往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拍板做决定的,可是他现在几乎全忘了,所以很多事情又问了许久,等他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几个助理在往他的院子里搬运东西。

“周然?”陈妄走进来,蹙眉往里一看,就看见周然在指挥他们。

“陈哥。”见陈妄回来了,周然冲他乖巧一笑,一双眼都笑成了月牙儿:“我跟导演说啦,我搬到西屋来住,咱们俩离得近,还可以一起对戏。”

不知为何,陈妄的心里一沉。

他环顾四周,想要问一句“楚越呢”,又想周然不一定认识楚越,他就换了个说法:“我这里有人了,你换个地方。”

他对周然的记忆还停留在两年之前、他们没分手的时候,但是看“他”的备忘录里,他跟周然已经分手两年了,分手原因备忘录里没写,他不记得了,所以他在“失忆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周然,和周然讨论了一下。

他没把自己失忆的事情跟周然说,而是打着“找寻一件自己遗失的东西”约了周然,周然和他言谈之间,他才确定他跟周然真的已经分了手。

而且周然也知道他和别人在一起了,但不知道那个人是楚越。

说来说去,他们既然已经分手了,再住在一起就不合适了。

而且,按照楚越的脾气,恐怕会发火吧?

陈妄想到这里不由的暗“啧”了一声,楚越发不发火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也早跟楚越分手了。

“你说那个小场工啊?他搬走啦。”周然笑眯眯的说:“他说他不住这了。”

陈妄一愣:“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周然摇头:“他见我来了就搬走了,陈哥,用我把他叫过来吗?”

“不用。”陈妄下意识拒绝。

恰好这时,屋里的助理又跑出来,大声说:“周然,西屋的玻璃是坏的,住不了人。”

周然微微扬眉,随即看向陈妄:“住不了人...”

那陈妄和楚越是怎么住的?

陈妄也想到了这里,他眉头微蹙,不知为何竟然显得有点窘迫,他的手指捏在一起,低咳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去找场工换一块玻璃,你们继续收拾西屋吧。”

说完,陈妄转头就直奔向了导演的院子里。

——

周然站在原地没动,脸上依旧带着乖巧的笑容,直到陈妄的身影都走远了,他才回过头来,看向门口站着的助理。

“西屋里面,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吗?”周然脸上的笑容已经一点都看不见了,眼皮微敛着,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寒气。

助理郑重的点头:“没有,但是我刚才看了东屋,里面有两个被褥。”

周然重重的咬了咬牙。

他就知道!

陈妄最开始对那个小场工的态度就不对,他跟陈妄早先好了一段时间,对陈妄的脾气了如指掌,陈妄才不是那种对别人发善心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场工跟他住在一起?

还有那个小场工临走之前的眼神,周然看的清清楚楚。

周然烦躁的踢开了脚下的石子,平日里一张乖巧的脸蛋上带着满满的怒意。

他这几年过的十分不容易,和陈妄分手之后,他依旧在圈里不温不火,陈妄却一飞冲天。

自打陈妄火了之后,他几次三番想要跟陈妄联系,但是都被陈妄给挡回去了,他本以为陈妄以后再也不会和自己有牵扯了,但是前段时间,陈妄突然约他出来,跟他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又打听了一下他的现在。

这场饭局来得莫名其妙,但隐约间又有一点奇怪的试探意味,当时周然还问陈妄能不能给他推一个导演的名片,陈妄立刻就推了,十分大方。

周然以为陈妄可能又想和他和好了,所以他仔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几年捧着陈妄的金主好像倒了,陈妄现在又是个自由身了。

但是偏偏,陈妄过那天之后再也没联系他。

周然等不及,正好陈妄这部剧的男二出了事儿,周然立刻调动自己所有的资源过来了。

拍不拍戏无所谓,只要能重新回到陈妄的身边,难道他还怕没有资源吗?

周然越想,越觉得必须把那个小场工给扼杀在萌芽里,他决不能让那个小场工再回到陈妄的视线里。

他想了想,给了助理一个眼色,把助理招过来,在助理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

从自己院里出来,陈妄没有去找导演,而是去找了场工。

剧组里这些道具坏了、居住场地不合适之类的事儿都是找场工来解决的,特别是这种深山老林里,场工都是一人顶好几个人用,修玻璃这种事儿小事一桩。

以前楚越在的时候,陈妄总是若有若无的避开这个事儿,现在周然来了,陈妄反倒瞬间就想到了石场工。

他们场工里有个负责人,姓石,之前把楚越送进陈妄院子里的就是他,他主管所有的工人,在工人组里颇有威望。

陈妄蹙眉走到村子里的时候,就看见石场工和楚越俩人并排走,楚越一眼就跟陈妄对上眼了,俩人步伐都是一顿。

陈妄想问问楚越为什么突然搬出去,楚越可不是那种会退让的人,但又觉得他问这些会让楚越误会,万一楚越误以为他在挽留怎么办?

陈妄就犹豫了这么几秒钟,在原地站定,心想,干脆等楚越来问好了。

反正楚越这样的脾气,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其他人睡到一个院子里去的。

然后,他就看见楚越偏过视线,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走过了。

陈妄:嗯???

陈妄不敢置信的看着楚越离开的背影,大概是因为太过震惊,他整个人都跟着木住了,就那样傻愣着看着楚越离开。

以往楚越看见他,就算是避开,但是也会偷看他,有机会就会来跟着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楚越这样。

难道是因为周然住进来的事情生气了吗?

陈妄脑袋里转了一圈,薄唇紧抿的垂下眼眸来,他想,楚越跟他早就没关系了,他管楚越生不生气做什么?

陈妄想是这么想,但是他的鞋却并不听话,他就一直那样站着,直到楚越人都看不见了,他才蹙眉去找了场工,找完场工后,陈妄又去找了导演。

“噢,你说场地啊?有啊,男二不是搬走了吗?啊,你说周然要住到你那里去?”导演正端着一碗饭吃着呢,模糊不清的回:“是看你房子大吗?嗨呀,这帮小明星就愿意出这些风头,你等着,我现在去说说那个小明星。”

“不用了。”陈妄捏了捏眉心,隐约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周然想和他住,就把楚越赶了出去,楚越生他的气,也就不理他了。

他倒不是非要和楚越住,只是周然不经过他的允许,直接就住进来,还赶走了楚越,让他觉得有些冒犯。

这要是换个人,他早就直接赶出去了,但到底是周然,他的记忆里还对周然有点音容痕迹,不想做的那么绝。

陈妄眉头稍蹙了片刻,回了一句“算了”。

“我搬到男二的院子里住吧。”陈妄这么说:“反正程远也走了——对了,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陈妄本来不是八卦的人,但是这件事牵扯到楚越,还有新来的周然,他还是想问问。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楚越为什么会跑到程远那里去睡。

“程远啊,烧糊涂了,人家经纪公司急了,觉得我们剧组虐待他,就把人带走了。”导演一脸愁容,说:“是咱们理亏,道具的事儿确实是我没弄好,所以我也没强留。”

末了,导演叹了口气,说:“幸好那个小场工昨天晚上跟程远一起睡的啊。”

哪怕陈妄已经没有了这几年在圈里的记忆,他也瞬间领悟了导演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不想打听这些,但也是能听到风声的,剧组里的女二和女一有矛盾,女二似乎动了道具,导致女一和程远一起落水。

要不是楚越在,昨晚上程远真有可能烧出意外。

陈妄暗暗蹙眉,心里突然也有些堵得慌。

楚越总是这样粗心大意,他怎么能跟别的人睡在一起呢?

“对了,我听周然说,你们俩之前关系很好?”导演回头补了一句:“你没事儿帮周然对对戏,他刚来,又要赶进度,需要有人带。”

虽然陈妄性子清冷,又不善人际关系,但是演技确实不错,带周然没什么问题。

陈妄垂眸,“嗯”了一声,然后转头出了院门。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男二之前空下来的院子,然后让之前跟着他的小助理回他的院子取了东西。

小助理回到陈妄院子里的时候,还看见周然在搬东西,见他来了就直奔陈妄的屋子里进,周然就问他:“你是谁的助理?”

“我是陈哥的助理。”小助理毕恭毕敬的说:“陈哥让我回来取东西。”

周然脸上的笑容一顿。

“取东西?”他把这几个字轻声念了一遍,像是有点没听懂似得,又问:“取什么东西?”

小助理谨慎有余,聪慧不足,他从周然的脸上察觉出了些许不对,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陈哥说了,要搬到对面的小院里去住,让我帮他把东西取出来。”

话都说出来了,小助理隐约间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这里是陈妄的地方,周然却搬进来了,然后陈妄要搬走。

他好像察觉到了两位演员之间的“暗潮汹涌”,但因为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所以小助理很紧张。

特别是在周然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之后。

小助理都不敢抬头。

他赶忙溜到陈妄的东屋里,抱着被褥跑了,他跑出院儿的时候,还听见周然问他:“陈妄叫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让你跟我说什么?”

小助理想了想,心说压根没有啊!陈妄提都没提周然,但他也不敢直接这么说,犹豫了一下,他试探性的回:“陈哥说了,这院子大,你想住让给你住,他住小的就行。”

小助理话音才落,就见周然一脚蹬在了院子口的木门上。

木门破旧,被蹬的“砰”的一下撞在墙上,把小助理吓得抱着被子就跑,一路都不敢回头。

他明明都说的很谦卑了啊!

这些小明星脾气都太大了吧!

一路回了陈妄的新院子里,小助理想跟陈妄抱怨一下,但看陈妄神色有点焦躁,他就憋回去了。

陈妄平时看起来态度冷清,好似什么都不在意,但今天从他见到陈妄开始,陈妄的眉头就是紧锁着的。

小助理心想,难道是因为被周然抢了住的地方吗?

而此时,周然的心情也十分不好。

他自己坐在东屋的炕上,翻着手里的手机。

他的手机上都是自己和陈妄的老照片,算来算去,已经是四年多前了。

四年前,陈妄还只是一个项目研究人员,好像是医生,又好像不是,他到医学院拍戏取景,跟陈妄在医学院撞上,俩人谈了一场恋爱。

后来,陈妄工作出事儿,辞了工作,情绪很低落,然后陪他去试镜。

再然后,他碰见了一个给他砸钱的大老板,就跟陈妄说了分手——这是周然最后悔的事儿。

他以前刚进圈子,碰见个给他砸钱的就沉浸进去了,没想到对方只是捧了他两年,转头就把他甩了。

但他的前男友,却出了道,然后一飞冲天了。

周然一直都很后悔,如果他当初没有跟陈妄分开,他现在应该也不会是这个光景吧?

他已经知道错了,很想再重来一次,重新和陈妄在一起,但是——陈妄现在根本看不上他。

周然心里头有些憋闷,但是也知道这事儿其实是他自己做的不地道,怪不了人家,只是心里难免不舍。

他跟陈妄在一起整整一个学期呢,陈妄就算是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也该对他宽容一点吧?

周然又忍不住想到了今天他看见的那个小场工。

别人他不知道,但周然太清楚陈妄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没脑子没关系,不做坏事儿就行,依赖人,会撒娇,外加长相可爱,够听话。

这几点,那个小场工都占了。

他没来之前,小场工跟陈妄可是住在一间房里的。

一想到此,周然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儿起来了,他在炕上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助理回来,赶忙开口问:“打听出来了没有?”

“打听出来了。”助理急匆匆的跑回来,身上裹着寒气,吸着鼻子说:“就是个小帮工,一个老场工带着的,据说是家里欠了债,所以没继续读书,高考下来之后就来打工了。”

周然心里头舒坦了不少。

也就是说,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场工。

“知道了。”周然盘算半响,挥挥手,示意助理出去。

助理转头就走,出门的瞬间,又听周然问:“他现在住哪儿?”

“住场工的房里。”助理回:“也是这样的院儿,不过他们是一群人一起住一张炕。”

毕竟场工人数多。

周然脸上露出几分嫌恶,他本想今天晚上过去看看的,助理这么一说他就不想去了,那么多人臭烘烘的,他就又倒下了,准备明天再见。

而此时的楚越,正在套被褥。

他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出门要带仨保姆的大少爷,是真没套过被褥,笨手笨脚的,给自己套出一身汗来,等他套完了,大家也都洗漱完准备睡觉了。

楚越的位置是大家临时腾出来的,一个大炕上铺了六个床铺,大家都挤挤挨挨的睡觉,楚越刚铺好床,就见大家都挨个儿爬上床,石大哥还催他:“铺个床磨磨唧唧的,快去洗漱,天儿这么冷,早点上炕睡觉,明天还要起早。”

楚越就摸着黑用冷水匆匆洗漱,然后爬上了他的床褥。

深山的冬天有多冷,这老炕就烧的有多热,被褥都被热气蒸的滚烫,人一躺进去从头到脚的毛孔都被热的打开了,舒坦的很。

楚越在被窝里滚了一圈,听着一张炕上的场工们唠嗑,悄悄的从枕头底下拿出了手机,打开后将所有APP都刷了一个遍,盯着微信沉默片刻,又塞了枕头底下。

没什么好看的。

楚越在心里默念,既然都打定主意不再联系了,那他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一念至此,楚越心里莫名的轻松了些,像是压在身上的石头一下子掉了下去,他连呼吸都快活了些。

楚越突然又从枕头下拿出了手机。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然后点开微信,狠狠地拖出了陈妄的微信号,点了删除。

次日,清晨。

楚越一大早跟着石大哥起来去干活儿了。

以前他一直懒散度日,游戏火锅,时间总是一大把,但多数时候都很无趣,看什么都百无聊赖,他一直以为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但等他上了班,每天开始脚打后脑勺的忙起来,才知道原来人生还有另一种写法。

从早上开始,他们就没停下来过。

石大哥有心教楚越,所以干什么都带着他,从一个小物件开始讲起,从怎么搬这个物件,再到这个物件是做什么用的,全都讲一遍。

讲到最后,没什么可讲的了,还会跟楚越说两句八卦,比如组里的谁和谁在偷偷谈恋爱,谁和谁因为什么事儿争吵过,说来说去虽然都是一地鸡毛,但也颇为有趣。

石大哥和他点明之后,他多少也留心了些,偶尔还会见到那对小情侣悄咪咪的相视一笑,偷偷聚在一起说点话,每当这个时候楚越就觉得格外有意思,有一种旁观了别人的人生的感觉,像是看电影似得。

隐约间楚越像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生活的都很辛苦,但是又都很快活了。

就算是苦,也能从中品出一点甜。

“楚越,来搬东西。”远处,石大哥突然喊了一嗓子。

楚越连忙跟上。

“麻烦大家帮我们周然搬到拍摄现场了。”说话的是个助理,笑的很温和。

楚越走过去的时候并知道是周然,他心里有点后悔,但人已经来了,只能搬。

走近了他才看见,周然的东西是一个厚重的实木躺椅和一个电热风,石大哥和另外一个人俩人一起搬着躺椅,楚越就去捧起了电热风。

电热风不重,就是个类似于电风扇的东西,但是它一插上电,往出哄的是热风,楚越抱着电热风,比搬着躺椅的石大哥走的快很多,他又一心想要避开周然,所以走的很快。

结果他才走起来没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等一等!”

楚越一回头,正看见周然站在不远处,指着一个放在门口的暖水壶说:“你把这个也一起搬过去吧。”

楚越垂着眉眼,没去看周然,而是努力的拿左手和臂弯抗住电热风,又用右手提起了暖水壶。

他右手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痂还没掉,所以还裹着纱布,但也不是不能受力,楚越从来不是娇气的人,忍一忍也就提起来水壶了。

只是手里提了东西,为了维持平衡,还要看路,他也就走不快了。

他走起来的时候,周然很自然的跟在他旁边,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瞥了他两眼。

今天的周然穿着一身精致的古装长袍,外面披着一层大氅,精致到头发丝儿,连眉毛上都是用细笔一根一根勾画出来的,外头阳光一照,他的卖相几乎都能拿出去直接拍定妆照,一发微博能引来无数粉丝们嗷嗷叫。

而反观楚越,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军大衣棉袄,脚底下踩着一双厚靴子,左手一个电风扇右手一个热水壶,早上估计只是用凉水抹了一把脸,被冷风一吹,嘴唇都要起皮了。

周然自认为从卖相上看碾压楚越,一开口时就带出了满满的优越感,昂着下巴问:“你当场工多久了?”

楚越蹙眉调整了一下拿壶的姿势,他手上提着东西,阻碍视线,走路颇为费劲,也没想太多,随口回:“没两天。”

“噢,我听人家说,你是高考没考好,然后来打工的?”周然又说。

这还真不是,楚越当时说的是家里欠钱不想读书出来打工的,只不过他看着显小,所以别人自动把他划分到了高考失利的范畴上,毕竟每年都有很多学生高考失败不念书,直接出去打工的。

楚越不太想多解释关于他自己的事,囫囵的应了一声,微微加快了步伐。

谁料周然就跟在他旁边,寸步不落,偶尔还会问他家里是哪儿的,还剩下几口人,处处踩楚越的痛点,楚越拧着眉,冷着眼,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周然却并没有察觉到楚越的排斥,因为他远远地看见了陈妄。

陈妄还是穿着男主常年穿着的白色长袍,头顶一块方玉,此时正手中持剑,远远地站在拍摄场地的边缘,蹙眉远望过来。

周然下意识地挺直脊梁,并且拿眼角余光去瞄了一眼楚越。

楚越现在什么都比他差,鼻子还冻得通红,一点都不好看,而且,楚越远远地看见陈妄后,居然偏了一下脸,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周然心里得意,心说看来他也有点自知之明,然后愉悦的快步走向陈妄,他才一走过去,就看见陈妄也快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周然心里头跟喝了蜜一样甜,脸上才刚挂上笑,却看见陈妄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然后——奔着楚越去了?

周然一惊,他一回过头去看,正看见陈妄拦在楚越面前,伸手去抓楚越手上的暖水壶,冷声道:“手上的伤还没好,拿什么东西?”

楚越愣了一瞬,手里的东西已经被陈妄接过去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退后半步,有点诧异的迎着陈妄看。

在楚越眼里,他们俩早都恩断义绝了,再加上周然到来,陈妄应该去跟周然打的火热才是,怎么还跑到他这边来了?

楚越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周然,心说:还在哪儿瞅啥呢,你自己男朋友你不看紧点?

周然站在一旁,接收到了楚越“挑衅”的眼神,顿时火冒三丈,甩脸直接走进拍摄场地里。

“楚越!”见楚越不看他,陈妄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句“你不要胡闹”才刚涌到嗓子眼儿里,没来得及说出来呢,就听见楚越极轻的说了一句:“陈...先生,有事吗?”

听楚越喊出“陈先生”的时候,陈妄胸腔里萦绕着的烦躁就像是被一盆水当面浇下来了一样,直接把陈妄都给浇愣住了。

他在备忘录上记过很多楚越对他的昵称,陈妄哥哥,辞欧巴,甜心宝贝。

楚越是在国外念的书,虽然书读的不怎么样,但是骚话学了一大堆,高兴的时候什么哄人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当然,这些都是陈妄在备忘录上了解的。

他以为,楚越应该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花花大少,喜欢了就砸钱来卖,一点不合心意就闹得人仰马翻,他不舒坦别人就都别想舒坦,陈妄下意识地认为楚越喜欢了他这么久,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他,所以当楚越摆出一张冷淡防备的脸,站在不远处喊他先生的时候,陈妄整个人都愣住了。

楚越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和他闹脾气吗?

陈妄只知道楚越脾气大,会因为一点小事翻脸,他以为备忘录上写的翻脸只是吵闹折腾,却没想到原来楚越还会冷着脸不认人。

按照常理来说,陈妄是不喜欢这样能折腾的人的,他喜欢更乖一点,会窝在他怀里撒娇的,但很奇怪,当他看见楚越因为吃醋而和他甩冷脸、故意闹别扭的样子又觉得...颇为顺眼。

“陈先生。”楚越又喊了一声。

这仨字儿他自己喊得都觉得陌生,但也得喊:“麻烦你把水壶给我,我要去跑场了。”

陈妄却还是蹙眉站在原地,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彼时正是清晨时分,山间的太阳藏在云层后面,懒洋洋的照下来几丝光线,落到陈妄的脸上像给他打了光,北风呼啸,卷起陈妄的发带和古装发丝,楚越昂着头看了一会儿,心想,陈妄长的是真好看。

就是这份好看,让他十八岁的时候一见倾心,一头撞上去,撞的头破血流,什么难看的招数都往出使,牙咬爪挠,硬生生把人拽过来,然后怕人跑了,用尽浑身解数把他摁住,让亲近的人跟着为难,让不亲近的人跟着看笑话。

他图什么啊?

楚越一时间觉得百无聊赖,他甚至都不想去管陈妄到底为什么过来了,丢下一句“那你自己给他送回去吧”,然后抱着电热风就走了。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楚越到的时候,石大哥正好也把躺椅搬到,石大哥直起腰来,招呼楚越就要走,结果他们俩才一转身,身后又喊起来了。

“你等会儿!”楚越一回头,就看见周然站在他身后,昂着下巴指着他说:“我要喝点热的,你去给我端杯热水过来。”

就算是心大如楚越,都能察觉到周然对他的针对了。

楚越步伐一顿,胸口处隐约有怒火翻滚。

自己男人看不住,跑来找我麻烦算什么?

“不好意思啊,楚越还得跟我去搬东西呢。”就在楚越眉头紧蹙的时候,石大哥突然挡在楚越前面,笑着说:“导演吩咐的活儿,实在是走不开,要不等会儿我们忙完了,我给您烧一壶送过来。”

楚越心里原本只是不高兴,他本来就是个炮仗脾气,别人一点他就炸,就算是家里破产,他改了一些,但也忍不了太多,只是当石大哥替他圆场时,他又觉得难受,突然间有了一种自己任性没本事,连累长辈弯腰的感觉。

他以前是楚大少的时候,肆意妄为想怎样就怎样,现在成了楚越,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楚越心里一酸,原本鼓着的火儿也就熄下去,不说话了。

周然却不肯这样罢休,他一张嘴,一句“给我跑腿又不浪费什么时间”才说到一半儿,导演突然从一旁走了过来。

短短几天之内,导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兴许是被这几天的演员调动的事儿给折腾的,举着个喇叭,说话都显得没什么力气,远远地喊:“干什么呢?过来对戏啊,周然,你这场戏的词儿背好了没有。”

别看周然对场工凶巴巴的,轮到导演这里态度十分好,回头一笑说:“背好了,绝对没问题。”

石大哥拉着楚越打算趁现在走。

但偏偏,在楚越转身的一瞬间,周然突然指着他喊了起来:“导演,你看他怎么样?我那场武戏的替身不是伤了吗,让他给我做替身呗。”

导演回头瞥了楚越一眼。

因为他们是跑到深山老林来拍戏的,除了露脸的主演配角之外,剩下的一些不露脸的群众演员们都是剧组里的其他人客串的。

毕竟在深山老林里很难像是在横店里一样顺利的找到合适的群演和替身,所以替身们也是替完这个替那个,因为频率太高,而且古装戏经常需要摔摔打打,所以男二的替身前两天伤了,现在还没养好,又找不到别人,所以有部分戏就被迫延后了。

楚越正好迎着导演的脸看过来。

未经修饰的少年人面部轮廓柔和,虽然什么妆都没上,但还是能看出来模样出挑,骨骼挺拔。

导演瞥了一眼,心里就闪过了“这张脸应该很上镜”这个念头,也没太放在心上,当导演这么多年,他拍过的演员什么样儿的都有,楚越的脸不算出类拔萃的。

不过组里最近确实是缺替身,他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来试试,当替身给加钱,待遇也会好。”

楚越对钱至今还是没概念,他也不想给周然当替身,他总觉得周然不安好心,但石大哥却立马拉着他的手,替他答应下来了,末了还拽着他说:“还不谢谢导演?”

楚越只好把喉咙里的话吞回肚子里去,点头答应。

“那就去那边化妆间上妆。”导演随意指了个方向,说:“快点去。”

石大哥转头就拉着楚越去,路上还跟楚越念叨:“别瞧不起替身,导演说到做到,你只要拍好了,以后都会惦记着你,人家替身虽然比不上那些正主,但好歹也是被拍的,不是我们这些打下手的。”

“当场工没什么出息,我当了一辈子的场工,现在还是这样,你不一样,你还小呢,那帮公司里面的练习生也跟你一个岁数,你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凭借导演赏识,走上人生巅峰呢。”

楚越听的似懂非懂,但他明白石大哥是为了他好,就一直在默默地点头听着。

石大哥带他进化妆间,跟化妆师沟通完了,说楚越是导演点出来的替身后,又语重心长的跟楚越说了几句“要听话,要能吃苦”,然后才放楚越进去。

楚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坐上了人生第一个化妆台。

给他化妆的是个温柔的姐姐,一边给他戴头套,一边和他说:“你是第一次拍替身戏哦?”

楚越点头。

化妆师姐姐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怜悯,轻声说:“那你一会儿一定要小心啊,那群群演打起来都好用力的。”

楚越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然后回:“我打人也好凶的。”

化妆师姐姐“噗嗤”一笑,拿手指头点了点他的头说:“贫嘴。”

楚越对女孩子从来都没脾气,小姐姐点他,他也就跟着笑。

因为只是替身,不需要露脸,所以楚越的化妆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带上假发套,穿上古装之后,小姐姐还亲自送他出化妆间,带他去剧组里。

清晨的剧组很忙,大清早的,冬天的冷风一卷过来,人一开口,嘴里面的哈气才冒出来就被风吹散了,吹得人门牙都跟着凉飕飕的,导演跟演员在讲戏,副导演带着厚厚的手套,拿着大喇叭,正在挨个儿盘点人数。

“摄像,摄像!道具组,桌子呢,群演呢,都别吃了,过来要开拍了!”

副导演嗓门儿浑厚,透过大喇叭喊得所有人都能听见:“替身呢,今儿把所有武戏都给拍了,新来的替身呢?”

楚越就是在这个时候窜出来的。

他身上换了一套跟周然一模一样的长袍,脚踩云靴,脑袋上梳着发鬓,上面簪了一个白玉的簪子,脸上虽然没上妆,但小姐姐顺手给他涂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膏,顺手帮他按摩吸收了一下,顺手给他涂了一层唇膏,并且又顺手送了他一个唇膏,叫他每天都涂,免得唇瓣皲裂。

由此可见,长得好看还是有一定用处的,别人顺手顶多是弄个头发,他顺手,就差顺个全套了。

那时候正是天光大亮的时候,深山里的太阳永远刺不破厚厚的云层,所以阳光显得又薄又温,楚越逆着阳光跑过来,阳光落到他的脸上,给他镀了一层柔光。

他和周然虽然都是一副少年气的模样,却是截然不同的长相。

周然是传统的邻家弟弟的模样,长得顺眼,但不惊艳,有点奶乖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害羞温顺的模样,像是一只只会吃草的兔子。

但楚越长了一张带着刺儿的脸,高兴不高兴全挂在脸上,眉头高挑,眼眸灵动,像是一只爪牙锋利的猫儿,高兴的时候让你摸摸,不高兴的时候就给你一爪子,一举一动都很吸精,眉眼一转满是灵气。

副导演乍一看见楚越的时候还以为是哪儿的小演员又窜出来了,再多看一眼才发现他们剧组里哪有这样一个小演员啊,再看第三眼,才反应过来,这是新找出来的替身。

副导暗道一声,这才该是二皇子的模样。

他们剧组里的二皇子人设是个性格跋扈的五陵少年,仗着自己是皇子而肆意妄为,爱闯祸,脾气大,骨头也很倔,做了错事死活不改,挨打完在床上养几天,下次还敢。

这样的人物,周然的脸和气质都是撑不起来的,但因为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所以只好凑合周然,眼下一看见楚越,副导演心里头就觉得可惜。

但已经开拍了,他一个副导也不好插手去说什么,只好吩咐群演过来走位。

一般主演的镜头都是他们导演去管的,但是像是这种替身拍的小镜头都是副导演来拍的,他喊来了几个群演,又叫楚越趴下。

楚越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小姐姐说叫他小心一点儿。

因为这场要拍的戏是他缩在地上挨打,一群人冲他挥板子!

见楚越面露难色,副导演还破格给他讲了讲,教他摆出什么姿势,和他说:“不用怕,你只要从这儿,滚到那边就行,大家的板子都会收着力的。”

楚越学人学的很快,副导演一比划,他就顺势滚在地上滚了一圈,副导演看的满意,就喊人过来打板。

副导演说的动作其实很简单,就是三步冲上前,然后旁边有人踹他一脚,他顺势滚到地上,然后双手抱住头,来回滚上三圈。

他滚到地上抱头滚的时候,就被板子来回打三圈。

虽然大家都明显收了力,但是滚到地上、摔倒,板子打在身上的时候难免还会有磕碰,楚越滚了一圈,手肘和肩膀还是磕碰到了地面,虽然不至于疼的他喊出声来,但也确实让他后背冒热汗。

不过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特别是当楚越挪到镜头后面,透过镜头看向里面的自己的时候,楚越心里突然升腾出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这是前十几年都没有过的感觉,像是突然间发现“原来我这么厉害啊”似得。

“好。”副导演扫了一眼镜头,看没什么问题就准备过,但这时候周然突然探头看了一眼,指着拍好的画面说:“这里好像漏了一点脸呢,到时候被一些人揪着放大就不好了。”

副导演又仔细看了一眼,还真是。

楚越的脸型跟周然不太像,楚越的侧脸是有棱角的,周然没有。

用替身这种事儿所有剧组都会有,毕竟很多戏是肯定会受伤的,而演员一旦受伤,接下来的拍摄肯定要暂缓,耽误进度,而且一些演员身价摆在那里,人家给自己的手啊腿啊上几千万的保险,没有那个剧组敢真的下血本去搞这个,所以大部分人都会不约而同的选择用替身去做比较危险的拍摄。

当然,说归说,但是到时候被一些媒体扒出来,再煽动一下,放大矛盾,恐怕又是一个黑点。

副导演捏着下巴,挥了挥手说:“再来一次,你一会儿把脸捂得严实一点,不要被发现。”

楚越就又站起来,准备再滚一次。

其实大部分人对楚越只有一个“脾气很坏”的印象,但却不知道楚越的脾气为什么坏。

就像是眼下这个场景,楚越就不会翻脸,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他没做好,别人挑他的刺,那他绝不会发火。

但如果他没有错,别人却要来说他,楚越就会直接爆炸。

他不是吃不了苦,他只不过是吃不下别人故意塞过来的苦。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楚越真正的底线在那里,又见过太多次楚越翻脸,所以下意识地认为他脾气不好罢了。

陈妄远远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

他远远地看见穿着一身古袍的人在地上被板子打,他本以为那是周然,毕竟衣服一样,而且这是周然的戏,结果陈妄又一眼扫到副导演,突然在副导演身边看见了周然。

周然并没有察觉到陈妄的到来,依旧在指着录下来的画面说:“这里滚得不是很好,应该再来一次,让群演打重一点,打的太轻了,没有力量感。”

恰好场景结束,那人一爬起来,一回头,露出来一张熟悉的脸来。

楚越像是被打的有点懵,他捂着头站起来,脸上还有灰尘,他拿手背蹭脸的时候头套好像歪了一下,他匆匆开始用手扒拉,然后越扒拉越歪,急的他用力去扯,但头套的头发有一部分是黏在他的头皮上的,又不知道牵扯到了哪里,疼的他轻嘶一声。

陈妄一股无名火直接顶上脑袋,大跨步的直奔向楚越。

楚越还没反应过来呢,突然觉得眼前多了一个人,直接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扯。

动静太大,正在看画面的副导和周然一抬头,就看见楚越已经被扯走了,旁边几个群演面面相觑,周然抬头一望过去,心里顿时像是泡进了醋缸,十分不是滋味儿。

“这是怎么了?”副导一脸茫然:“他们认识?”

“不知道呢。”周然勉强笑了一下,回了一句“那就用这段吧”,然后就走到一边去,趁四周的人没注意,周然偷偷的跟了上去。

楚越和陈妄没走多远,就在一个农村房后就吵起来了。

“你拍这个做什么!”陈妄的声线里夹杂着愤怒,声音都罕见的拔得很高:“你又不懂拍戏,被人打好玩儿吗?”

“我做什么要你管?”楚越也炸了:“我乐意拍,我愿意拍,我喜欢,要你管!松手!”

房后,陈妄紧紧地抓着楚越的肩膀不放。

楚越真的发起火来气势逼人,有种野猫炸毛谁都要挠的感觉,爆发起来陈妄也压不住,是要顺毛捋,轻声哄的人。

可陈妄哄不下去,他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他想不通楚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好好当他的大少爷,被人伺候,被人照顾,走哪儿舒坦到哪儿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吃这个苦遭这个罪?

才几天时间,楚越手上的皮都快被搬运的东西磨破了,再磨下去,怕是要磨出老茧来了。

一想到楚越这双拿游戏手柄的手被磋磨成了这样,陈妄就止不住的恼火。

偏偏,这只手的主人还不管不顾的在和他吵。

“够了,你不就是想要让我跟你和好吗!”陈妄突然冷声吼道。

楚越都被他的话给说懵了。

他前一秒还沉浸在演戏带来的别样爽感里,顺便跟他半路跳出来的前男友吵吵架,谁知道陈妄会突然窜出来这么一句来。

“你说什么?”楚越不太敢相信似得问了一遍。

陈妄的脸还是原来那样冷漠的模样,这人除了拍戏时候,剩下的时候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冰山的模样,只是楚越仔细看,却看见陈妄的耳朵尖儿红红的。

“我说,我不会和你和好的。”陈妄眉头紧蹙着,声音却突然降下来了,莫名的显得比刚才气虚很多:“你就算是去演戏,去拍戏,我也不会重新和你和好,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家去,陪你父母吃顿饭。”

楚越的脸就因为这句话而沉下来了。

他的家世陈妄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知道陈妄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了,但只要跟别人询问两句,也不至于连这么一点事儿都不知道。

房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楚越不说话,不发疯,不骂人,就那么昂着脸看着他,让陈妄陷入了短暂的疑惑和焦虑。

他想,一个备忘录确实太单薄了,他不知道楚越这样的反应代表了什么,以至于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但显然,楚越不会再给他处理的机会了。

“不管你信不信,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楚越把陈妄的手推开,抬起手,硬生生把头上的头套扯下来,他一头碎短发顿时被风吹得飞起来,发丝飞舞间,楚越的声音冷的屋后房檐上挂着的冰碴子一样。

“我来这里,和你没关系,我拍戏,和你没关系,我的父母,也和你没关系,你说的话我也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他抬起脸时,陈妄第一次看清楚楚越的眼。

茶色的,像是猫一样,定定的望着他,说:“我不会和你和好的。”

——

周然从房后摸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楚越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楚越一只耳朵,以及陈妄的大半张脸。

说不清那一刻陈妄脸上是什么表情,惊愕的,诧异的,隐隐似乎还有些许不安,整个人直接愣在当场。

周然才看上那么一眼,就看见楚越已经甩开陈妄,转身大跨步的走了。

陈妄居然愣在了原地,一直没什么反应。

周然远远地看过去,心顿时提起来了。

看这个样子,陈妄似乎开始对这个小场工动心了。

不行!

周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必须再做点什么了。

——

楚越转身离开的时候,恰好有一阵风刮过来,一口气顺着陈妄的喉管刮进了胃里,这风太过猛烈,把陈妄的胃都卷的剧烈的抽搐了起来,让陈妄眼前都有一瞬间的发黑。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楚越已经走没影了。

陈妄狠狠地闭了闭眼。

他耳边好像还回荡着楚越说的话。

我来这里,和你没关系。

不可能,怎么可能没关系,他如果不在这里,楚越怎么会来?

不过是因为和他生气而故意不承认罢了。

陈妄越发觉得胸口发堵了。

不知道为什么,楚越这句话对他的杀伤力极大,他本来以为他是想甩掉楚越的,但楚越真的如他所愿的远离他的时候,他又觉得十分不舒服。

就像是一堆红苹果里面塞进了一个绿的一样,让陈妄如鲠在喉。

他蹙着眉往外走,本想去追上楚越,可又觉得追上了他也拉不住楚越,他走到剧组的时候又下意识地去看楚越的身影,楚越很好找,他是所有人中最显眼的那个,陈妄总能一眼就看见他。

副导正拉着楚越跟导演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妄远远地瞥了一眼,抿着唇刻意没过去。

“陈哥,导演叫你过去呢,你的戏份快到了。”突然间,小助理从一旁跑过来,喊着陈妄过去。

陈妄这才动腿,他漫不经心的瞥过去一眼,问:“他们在说什么呢。”

“噢,在说给个配角加戏的事儿。”小助理说:“就是楚越,哥你一直看的那个。”

陈妄被小助理这一句话说的脊背一僵,声线发紧的回:“我一直看的那个?”

“是啊。”小助理一脸理所应当的点头:“哥你一直看着呢。”

正巧他们走到导演附近,陈妄抿着唇,半响都不再说话了,他不说,小助理转头去和导演说:“导演,陈哥来了。”

听到陈哥的时候,楚越不自然的偏了偏脸,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明显,又偏回脸看向导演。

导演随意吩咐了两句,就让他们开拍。

今天这场戏是临时加的一场戏,也不知道副导演怎么说的,反正导演临时加了,让楚越去演一个纨绔,去当街强抢民女,然后由女主出来阻止,楚越上去调戏女主,再由三皇子,也就是周然来阻止。

总之就是个推动剧情的小炮灰。

这场戏没陈妄什么事儿,陈妄就在一旁看着。

楚越演起戏来颇为认真,虽然明显演技不足,但十分有灵气,他演得就是他自己,他本身就是个纨绔,演起来很有那股嚣张跋扈又欠打的劲儿。

楚越演完一段之后,导演也没让他走,就让他在一边站着。

“你说,我一直在看他。”楚越站着的时候,陈妄坐在椅子上,问旁边的助理。

助理点头。

“那他有看我吗?”陈妄又问。

助理一愣:“啊?”

这个他也没观察啊,他就只顾着看陈妄了,那还顾得上看楚越。

“他有看我吗?”陈妄问这些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小助理,神态认真,像是在确定什么似得。

小助理被那视线一看,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承担起了他这个岁数不该承担的压力,他不知道陈妄是想听“有”还是“没有”,他犹豫了一瞬,然后试探着的回:“应该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往这边瞥了。”

陈妄刚才还蹙着的眉头突然松下来,他沉默片刻,突然拿起一旁的保温杯,递给小助理说:“送过去,跟他说石场工送的。”

小助理还怪聪明的,一点就通,不用陈妄说送给谁,自己拿着就跑向了楚越。

陈妄看见楚越一脸感激地接过,然后打开水盖抿了一小口,舒服的舔了舔唇线的时候,心里一直紧绷的弦才微微松下来。

他想,楚越就是这样一个别别扭扭又爱跟人赌气的幼稚脾气,喜欢他又碍于面子,死活不肯承认,他何苦跟楚越计较这些?

早上十点钟,深山拍摄场地里。

周然回到拍摄场地里的时候,惊觉楚越居然还在剧组里,他蹙眉看向助理,助理也是一脸茫然,周然只好再蹭到副导演的身边去问:“导演,他怎么还在这?我的替身戏不是都拍完了吗。”

副导演冻得鼻子都红了,叼着根烟美滋滋的吸了一口,哈气和烟雾一起飘出来,回:“噢,你说楚越啊,我看他挺有灵气的,演的也挺认真,管导演给他要了个小角色,就加在你的戏份上。”

周然哑口无言,只好再退回去,只是这回他的脸色难看的几乎都要压不住了。

他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楚越吃点苦头,谁能想到楚越居然顺杆儿爬上来,要来当演员。

真是笑话,一个搬东西的场工,懂什么叫演戏吗?学都没读过,能念对台词吗!

周然一双眼都气红了。

他看见楚越是场工的时候心里很看不起楚越,觉得楚越跟自己完全比不了,就像是一块烂石头和一块玉,谁看了都知道该选什么,但当楚越穿着跟他一样的长袍,顶着发冠,安静的站在对面捧着保温杯喝水的时候,他才觉得一股危机感直顶脑门。

你妈的,这小子真有点东西啊。

——

整整一个上午,楚越都是在拍戏里面度过的。

导演似乎被他这个角色激发出了什么新的灵感,一整天拿着剧本神神叨叨的改改画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看楚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五花肉,满脸都透着一股馋劲儿。

楚越一度以为他要走上被潜的道路了,甚至还想捡起来一块石头自卫。

英俊惹的祸,只能自己扛。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楚越到吃饭的大院儿的时候本想去和石大哥吃饭,又被石大哥撵过去,叫他去坐到导演那桌去。

用石大哥的话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场工了,是个演员了,已经实现了从阶级的跳跃,不能自甘堕落再回到他们场工圈儿里来,简单点说,就是让楚越多去和剧组拍戏的演员套套近乎。

楚越对跟别人套近乎没什么兴趣,他平时都是被人套近乎的那个,且不说心理状态没调整过来,关键是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万一脾气上来了,说不定还会闹得难看。

于是,楚越坚决端着碗跟石大哥凑了一桌。

石大哥本来一个劲儿的大力推搡他,但楚越端着碗坐下来之后,他又不推了,而是拉着楚越,语重心长的让楚越多跟导演说说话,刷刷脸,多拍点东西,万一直接走红了,以后好日子就来了。

“拍戏很赚钱的。”石大哥举着筷子手舞足蹈的描述:“你很快就能还债了。”

楚越默默地回想起了刚才副导演跟他说的价钱——就给两百块。

“你不要觉得最开始拍戏,人家就给你几百块钱,看起来好像又费力,又挨骂,赚的又少,就不把这活儿当成好活儿,我告诉你,这都是机会,是你出头的机会,人生在世不能只盯着那几百块钱,这叫厚积薄发,熬过了前面的困难,往后总有你想享福的时候。”

石大哥一讲起来颇有一种高中老师在线授课的感觉,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套词儿,把人生的大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楚越讲,还尝尝举例说明,大概都是说他身边的谁谁谁早几年吃遍了苦后来一朝翻身的故事,鸡汤味儿十分浓厚。

楚越很给面子的把这碗鸡汤一饮而尽,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会好好干。

石大哥这才心满意足的抿了一大口汤,那架势,就像是在喝三碗不过岗。

他们中午才吃完饭,楚越以为没他事儿了,毕竟他之前听副导演说本来就是个小角色,也就没指望导演再来找他,他本来想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继续去帮石大哥打下手,但才走两步,就被导演给喊住了。

导演这回喊住他可不止是喊了,还上了手,抓着楚越的手不松,热情的上下摇晃摸索,楚越被他摸得低头四处找石头。

“我本来一直觉得这个故事不够完整,但又没有更好的想法。”导演眼冒精光:“刚才见到了你,我就有了。”

楚越终于找到了一块石头,就是没他手指头大,估计也砸不晕人,他本着“有总比没有强”的原则刚准备低头捡,就听见导演说:“你跟我拍一部戏看看,如果你拍的好,这部戏我给你一万块钱。”

导演才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刚才还心不在焉四处寻摸东西的楚越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眨都不眨的问:“多少?”

有那么一瞬间,导演觉得自己像是一根小鱼干,而楚越是只呲着牙的猫儿。

“一、一万...二?”导演在这样诚挚的目光下,情不自禁的加了两千。

本来楚越就是半路出来的,本来只是一个场工,但他长得好看,又实在是合适,一万其实已经不少了。

楚越听得热泪盈眶。

一万二啊!

他搬砖得搬多少回啊!

大导演就是不一样!

“导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拍,一万二你怎么打给我,支付宝还是微信?”

导演不太自在的甩了甩手,但都没甩开楚越,楚越的手热烈的抓着他的手骨,让导演有点不安,甚至有点想弯腰捡起来块石头自卫:“得拍完戏才能打给你,支付宝微信都行。”

楚越脸上的笑容一顿,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了“怀疑不安犹豫”的神色,最后他满脸只剩下了一行字:你不会骗我吧?

这表情太过于明显,导演下意识地加了一句:“不会骗你的,咱们可以签合同。”

楚越脸上的“怀疑”这才消散了些,他真诚的拉着导演的手,表示自己干什么都行,但一定要给钱。

导演:...这孩子好像很怕我是无良导演,捐款就跑的样子。

——

周然从食堂院儿外走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楚越紧抓着他们导演的手说些什么,导演一脸不自在的想要挣脱手,但楚越怎么都不肯松。

周然看着背对着他的楚越,冷笑了一声——原形毕露了吧!他就说,导演怎么可能突然就给别人加戏,肯定是这个楚越走了他不知道的门路。

想着,周然咳嗽了一声,惊醒了楚越,然后快步走过去,在经过的时候,用一种“我都看到了”的表情看向楚越。

楚越莫名其妙的瞥了一眼周然,然后又要跟导演表忠心。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打工,他已经清晰的认识到了打工人的真谛——给钱的就是玉帝,玉帝说的就是圣旨。

导演急匆匆的挥了挥手,丢下一句“一会儿去找编剧领你的台词剧本去”,然后急匆匆的跑路了。

导演一走,楚越美滋滋的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加上他未来的一万两千块,他的存款是——负六个多亿。

虽然不能说这一万二减少了很多负债,但完全可以说这一万二并没什么卵用呢。

楚越感叹了一声“赚钱艰难”,扭头正要走,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喊。

“楚越。”

楚越一回头,就看见周然抱着胳膊,昂着下巴,拉长了语调问:“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楚越挑眉回:“你不都看见了吗,我在跟导演说话呢。”

周然被楚越的理所当然堵的一滞,在他的印象里,跟导演搞小动作都得偷偷搞,背着所有人,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但凡被人看到了都要立马就要掩盖,他还是头一回撞见这样理直气壮的人,几乎都要把周然气笑了。

“你以为你跟导演说几句好话就有用了吗?你不过就是有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而已,中途辍学打工的学生,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真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吗?我告诉你吧,你就算是真的拍了这场戏也换不来什么有用的,一个小角色罢了,你什么人脉都没有,以后还是要乖乖去打工的!别妄想跟我争角色了!”

周然最后这一句话里带着点警告和恼火,因为楚越新出的角色就加在他的角色上,抢的是他的镜头。

他本来潜意识里就把楚越当成是竞争对手,恋爱假想敌,楚越一抢他的戏,他自然下意识地认为楚越就是来找他的麻烦的。

虽然他不知道楚越有什么能耐让导演和副导演同时对他另眼相待,但他估摸着,也就是背地里那一套。

他开口嘲讽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和楚越吵架的准备,别看周然长得像是邻家弟弟一样嫩,但他嘴很毒,又是个尖酸刻薄不吃亏的性格,跟他的长相完全两码事儿。

他本以为他说完之后会看到楚越恼羞成怒,但他没想到,他说完之后,楚越就站在那里,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眼神怎么形容呢,充满着怜爱,隐约间还有几分关爱傻子的悯悲。

这人啊,真是一谈恋爱脑袋就犯浑,他隐约间都好像在周然身上看见了他过去的影子。

“谁要跟你争角色?”楚越挑眉道:“我是来赚钱的,你赚不了,还要怪别人比你强吗?”

周然:???

你比我强到哪儿!强在溜须拍马、暗地里搞小动作上吗?

他一股气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看见陈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周然话风一变,从嘴里委委屈屈的冒出了一句:“对不起,我只是随便一问,你不要生气,我和你道歉。”

楚越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从远处来的陈妄,他性子是冲动,但脑袋不傻,转瞬间就想到了周然为什么态度改变,他冷笑一声,头都不回的走了。

陈妄本来就是来找楚越的,他刚才想了许久,把备忘录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想仔细了解一下楚越的脾气,然后再和楚越好好谈谈,但他才刚到,就看见楚越转身就走。

他才想跟上,面前突然多了个周然,周然委委屈屈的站在他面前,说:“陈哥,我刚才看见楚越和导演在一起拉拉扯扯的,我才问了一句,楚越就骂我。”

刚看完备忘录,对楚越恶霸行径了解的十分透彻的陈妄蹙眉看过来,认真回答:“他没打你,已经算是好的了。”

周然:???

这都什么毛病!

从吃午饭的院子里回来,楚越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平房里。

平房里没人,但炉火填的很旺盛,炕很热,楚越盘腿上炕坐着,才片刻功夫,骨头都被热气蒸的舒服的舒展开了。

他又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然后才拿出手机,倒在炕上刷刷消息。

午饭后有难得的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是聚在一起打打扑克,唠唠闲嗑,刷手机的很少,大荒山地处偏远,坐落于群山之间,信号就像是天上飞过的鸟儿,时有时无,打电话都一卡一卡的,时时还打不通,短信更别说了,前天发的消息,今天都不一定收的到。

他拿着手机摆弄了几下,终于刷出来了几条消息。

他在外国的朋友问他今天还回不回去读书了,他扫了一眼,觉得他是去不了了,国内的朋友多是酒肉朋友,回不回都一样,他草草的扫过几条消息,最后习惯性的翻上了微博。

他有两个号,一个号是他的炫富日常生活,吹吹牛逼骂骂傻逼,怼天怼地怼空气,看什么不爽就叭叭一通,另一个小号却是陈妄的站姐。

没错,楚越以前还披皮去给陈妄当站姐,回回都戴着帽子去赶现场,天天给陈妄打call做数据,暗地里砸钱,有事儿没事儿搞应援,因为舍得花钱,骂人又凶,有事儿没事儿还搞一场抽奖,所以在陈妄的一帮粉丝之中是最亮眼的存在。

因为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他最开始就是以女性身份混的,这群小姐妹也就都喊他姐姐。

他这几天没上线,小号上面无数人在@他,一大帮小姐妹生怕他爬墙。

楚越翻上小号的时候,下意识地前后扫了一圈微博上发的东西。

上一次微博发的动态还是一个月之前,那时候陈妄在举办什么活动,楚越到了现场,拍了照片后一顿P图,然后瞎唧掰吹了一通,把陈妄吹得天上有地下无,那次的照片也确实能打,他的号还出圈了一波。

楚越看了许久,像是从那条微博上看到了过去意气风发的自己,他看的双目发直。

谁能想到,仅仅一个月里,他就变成这样了呢。

后来几次想要注销掉这个号,又实在是舍不得,除了陈妄之外,这个号上还有很多可可爱爱的小姐妹,他跟陈妄好了多久,这个号就运营了多久,一眼扫过去全是满满的回忆。

最后,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退出了微博,裹着被子发呆。

突然间,平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推开,石大哥从门外走来,裹着一身寒气,看见了楚越就喊:“还在这儿干嘛呢?都要拍戏了,导演找你呢。”

楚越麻利的从热炕上窜下来,穿上外套就准备出去。

恰好此时手机一颤,他拿起来一看,是江叔叔给他发了消息,说会派人去大荒山来接他,三天后让他准备回A市。

楚越看的眉头一蹙,想要回一句话,却被石大哥连推带搡推出了屋。

错过了那几秒,手机就没信号了。

楚越只好收了手机,老老实实地跟在石大哥屁股后面去找了导演。

他到了现场才知道,导演加了一场皇家子嗣内部争斗,楚越的戏份是跟一个女刺客有两手动作戏,间接的刺伤了皇帝,然后锒铛入狱,还连累了家人。

总之,就是个昙花一现的小角色,属于推进剧情的炮灰,但是这个剧情原本是周然的,如果不是楚越横跳出来拦一下,这个推动剧情的戏应该是由周然来演。

楚越压根就没进过圈,根本就不知道剧组里这些弯弯绕绕,反正他知道有钱拿就行。

幸好他镜头并不多,不然周然恐怕都要发飙暴走了——虽说导演改戏正常,但是这么改谁也受不了!他接这个角色虽然本质是冲着陈妄来的,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戏份被删改。

不过楚越拍完之后,导演还恋恋不舍的握着楚越的手,表示他有几个朋友也缺角色,可以叫楚越去。

导演把楚越夸的不行,从长相到演技全夸了一通,夸的楚越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时又有点飘飘然。

他活了这么大,除了花钱的时候以外,从来没被别人这么夸过。

当然,楚越越高兴,周然就越不高兴。

等楚越美滋滋的数着导演给他的钱、去化妆间换衣服的时候,被周然给跟上了。

“你这么缺钱啊。”周然站在化妆间门口,用很挑事儿的语气说:“跟着陈妄,他不给你花钱吗?”

周然嘴上是在嘲讽,心里却很警惕。

今天躺在地上拍打戏的如果换成是自己,周然自认为陈妄是不会上前去阻止的。

他不了解楚越,但他足够了解陈妄。

陈妄不是那种爱管闲事儿的人,虽然陈妄嘴上表现出不在乎楚越的样子,但是楚越一有什么事情,陈妄却跑得比谁都快。

他得想想办法,没办法从陈妄那里入手,可以从楚越这里下手。

楚越正数到第三张——数钱可以说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儿了,所以他不想打扰,只是给了周然一个“别找揍”的眼神。

周然大概是被楚越那眼神给刺到了,下巴顿时高高抬了起来,连声音都跟着绷起来了:“你喜欢陈妄什么?不过是看陈妄有钱,想要缠着他罢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周然平时那双弯着的月牙眼微凉着看楚越,一字一顿地说:“你的想法都写在你的脸上了,楚——刀是吧,我告诉你,陈妄从来就不喜欢你,你就算再缠着他也没用。”

在周然说这些的时候,陈妄也走到了化妆间门口,结果他刚走到化妆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这些话我就说一次。”楚越也隐隐来了火气:“我来是赚钱的,跟陈妄没关系。”

是楚越的声音。

“挣钱?”是周然的声音,讥讽着说:“看来你很穷啊。”

陈妄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不好。

他了解周然,周然就是个面上绵软的人,其实心里面有很多小心思,弯弯绕绕的,很多时候都爱搞一些背后的小动作。

而楚越又是个把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的人,只要稍微被刺一下立马就炸毛。

按照楚越的性子,怕是要打起来,但他才刚抬脚要进去,就听见周然说:“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万,你离开陈妄,以后再也别出现在陈妄面前。”

陈妄听到这场景,不由得暗暗嗤笑一声,楚越差钱?楚越最多的就是钱了。

更何况...楚越那样喜欢他,喜欢到追到了山里,怎么可能因为钱离开他呢?

而此时,化妆间里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在陈妄以为楚越要翻脸的时候,楚越开口了。

“一百万?你觉得一百万能解决这些事吗?陈妄是多优秀的人你不知道吗?我多喜欢陈妄你不明白吗?我为了陈妄做了多少事你知道吗?你难道就想用一百万来买断我对陈妄的喜欢吗?”

那道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让陈妄在哪一瞬间停住了动作。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似是春风拂过发梢,冰山消融大地复苏,他的心脏都跟着重重的蹦了两下。

陈妄的身体不自觉的贴近门边,想要听清楚楚越在说什么,伸出去推门的手却又缓缓地收回来,好似生怕惊动了门内的两个人。

他的耳垂有些微微的泛红,脸上虽然依旧是冷淡的模样,唇线却微微绷起来,像是不由自主的往上勾。

他就说,楚越不过是一时被逼急了,才会矢口否认对他的喜欢的,到了外人面前,就忍不住说了实话。

“那,那你什么意思?”周然也被楚越的骤然爆发给惊了一下,愣愣的追问了一句。

然后,周然就看见楚越伸手拽了一下衣袖,咳嗽了一声之后,掷地有声的说道:“除非你给我二百万!”

门板外笑容刚挂起来的陈妄:嗯?

周然倒吸一口冷气:“你还真敢要啊你!我哪有这么多钱!”

他一时情急,把自己老底儿都给掏出来了——他一个小明星,前段时间刚买下房,一百万已经是他攒了很久的钱了。

等等...这不是关键,他明明是来羞辱楚越的,怎么就开始真心实意的谈起价了呢?

你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楚越也急了:“你们明星不都是很能赚钱的吗?怎么这点钱都没有!难道陈妄在你眼里一点都不重要的吗?我告诉你,八折不能再多了!拿了钱我肯定走人!”

陈妄:嗯??

“我没有!”周然勃然大怒:“就一百万,爱要不要!”

“太少了!这么点钱你有脸出来泡男人?”楚越一脸鄙夷:“想当初我可是好几百万往里砸的!”

“吹牛吧你!有这钱你还至于管我要二百万吗?”

小化妆间里面吵成一团,俩人都想方设法的攻击对方。

“我看你根本就不喜欢陈妄吧!你就是想要拿两百万!你贪财!在你眼里陈妄不如二百万!”

“我看你也根本不喜欢陈妄!你就是舍不得钱,你也贪财!你舍得钱你给我加二百万啊!”

陈妄:...

不,不可能。

这、这个世界突然就魔幻起来了!

楚越怎么可能会卖了我?这比世界末日都离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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