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宸道:“把她带下去别死了。”
芸蚕内脏破裂被抬出宫殿,送去抢救的时候还吊着一口气。
岚栖快生产了,浑身散发着慈爱的光辉。
生产时他会变成小草把根埋进土里,孩子会像蒲公英一样,伴随着风散落在五冥大陆各处刚出生的古蔓藤草很脆弱稍稍经历风吹雨打便会死亡,这也是古蔓藤草稀有的缘故。
时莘又找他来了。
“今天哥哥把有悔城的使者重伤关进大牢了。”
他总会带来一些奇奇怪怪,郁宸没有讲过的事情。
“为什么关进大牢?”
岚栖从未见过有悔城的使者,问道:“有悔城的使者是什么样的?”
“好像跟你有关,那个使者说她跟你认识。”
时莘勾起嘴角眼里散发着狡黠的光:“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算了。”岚栖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他现在只想把肚子里的小草们成功孕育出来郁宸便能跟自己回迷林谷了。
“听说……”时莘闪着亮光的眸子转了转:“使者的名字叫芸蚕。”
岚栖猛然抬眸:“你说什么?”
“你认识吗?”时莘笑嘻嘻地说道:“毕竟她昏迷时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闻言,岚栖瞳孔微缩。
他原本不想相信时莘但倘若没见过芸蚕又怎么知道芸蚕的名字?
“哥哥没跟你说吗?”时莘托着下巴,轻声细语道:“可能不敢吧毕竟他一见到芸蚕就把人打成重伤关进地牢里去了。”
郁宸天天晚上都来看他却从未提起过芸蚕。
岚栖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攥起。
时莘循循善诱:“哥哥不愿你常出门,都来巫冥城大半年了还不认识路吧?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芸蚕?”
岚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别过脸:“不用了,我会自己查清楚。”
时莘耸耸肩:“随便你。”
晚上,用完晚膳岚栖便开始犯困。
郁宸坐到床边,指尖轻轻掀起他的红色发丝把玩。
岚栖闭着眼睛问道:“回来了?”
小花难得没有蜷缩起身子躲避,郁宸立即蹬鼻子上脸,环住他的腰肢软声道:“阿岚哥哥……”
语毕,在雪白的肩颈处深吸了一口。
岚栖颤栗,连忙揽住他的动作,强装镇定地问:“我看最近城内人人事务繁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郁宸脸色微变,四两拨千斤道:“或许城主生辰吧。”
岚栖凝视他许久,似乎试图在言语中找出破绽。
时莘口中的郁宸,跟他熟悉的大相径庭。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小花审视的目光让郁宸感到心虚,随即转移了话题:“阿岚莫要多想,生产过后,我们不就回迷林谷了?”
提起迷林谷,岚栖松了松神,瘫软在枕头上。
迷林谷,他心心念念盼望回去的地方。
可郁宸真的愿意跟他回去吗?
他本不愿相信时莘,但每回试探,郁宸总含糊其辞,而时莘言语中给予的说辞,总是坚定、没有前后矛盾的。
岚栖可以确定,郁宸必定在刻意瞒着自己。
究竟隐瞒了什么,又有多少,都让他觉得不踏实。
岚栖心里没底,便一直逃避,没有捅破。
但宝宝快出来了。
岚栖摸着肚子,自己也应该要面对了。
“先睡吧。”他扭过身,盖上被褥,一副疲倦的态度。
……
次日清晨,待郁宸离开,岚栖闭眼等待。
果然,午后,时莘又偷偷溜了进来。
岚栖早已准备完毕,起身道:“走吧。”
时莘一愣:“什么?”
“不是要带我见芸蚕么?”岚栖道:“走吧。”
“噢、噢……好。”
反应过来后,时莘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他费尽心思接近岚栖大半年,时宸不知道喂了什么迷魂药,几乎所有时间,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即便时莘拆穿时宸的身份,这株草也坚决新任着时宸,没想到时至今日,终于说动了。
时莘酝酿了一下,叮嘱道:“芸蚕关押在后山,后山是巫冥城禁地,我又是待罪之身,你想看芸蚕,必须紧紧跟着我,如果被发现,不仅你见不到芸蚕,我也完了,知道吗?”
岚栖颔首:“好。”
“跟我来吧。”
时莘在内城避开守卫自由穿梭熟练得很,带着岚栖七绕八绕地,渐渐远离了主殿竟也没被发现,他在前面走,岚栖在身后跟,罕见地有些沉默。
躲躲藏藏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岚栖问道:“还有多久?”
“别急。”时莘穿过几乎看不清尽头的长廊,朝着后山走去,一直走到太阳缓缓从西边落下,天色逐渐黯淡,才停下脚步:“到了。”
这是一座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山丘。
作为植物,向往着自然和水源,站在死气沉沉地山丘上,似乎有股压抑感,牢牢将心脏捆住。
环顾四周,岚栖问:“这是地牢?芸蚕在哪里?”
“禁地嘛,设置了屏障的。”时莘后退一步,淡淡道:“你在往前点,就能看见了。”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坑。
坑里到处都是破碎的白骨,还有肉眼可见,漂浮着的黑色雾气。
这些白骨,死前一定怨念深重。
微风袭来,一股腥味钻进鼻翼,
岚栖再迟缓,都觉着不妙。
原以为普通的山丘被施了障眼法,进去以后应该是一间间的牢笼,可突破屏障死气更重,根本不像活人会待的地方。
——这根本不是地牢,而是死人坑!
“你骗我——”岚栖头皮发麻,刚要出手,肩膀被轻轻按住,一阵无力感涌入全身。
“欢迎来到活死人坑。”时莘在后面狠狠推了他一把,居高临下道:“再见了,岚栖。”
要怨就怨时宸,他不愿杀我,硬要留我活在内城生不如死,好不容易要死了,却被你救活了,还好……他带来了软肋,多么狂妄自大,以为关着你,就能护你周全,他做梦。
大多数时候,时莘的神情都是一种似笑非笑,嘲弄的状态,如今却不一样,他露出了从上到下,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
狂笑两声之后,时莘望着岚栖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淡定地席地而坐。
要不了多久,哥哥就会发现岚栖不见了吧。
知道岚栖落在活死人坑里的霎那,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稍稍一想,便足够让人兴奋起来了。
……
傍晚,郁宸照例来看小花。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小花即将生产,离开巫冥城需要做的准备也得提上日程了。
但这段时间,小花一直在怀疑他。
郁宸太害怕小花伤心生气。
芸蚕的到来、甚至有悔城使者的到来,他都不敢透露。
倘若没瞒住小花,之前说过的一切谎话都会导致信任危机。
可是一旦告诉小花,他一定会去地牢里跟芸蚕碰面。
到时候他城主的身份,又要瞒不住了。
郁宸心烦意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没看到岚栖。
“阿岚哥哥……”唤了两声,也不见应答,郁宸心下一沉,心底不详的预感骤然飙升,猛然朝岚栖的床榻奔去,见行李衣物都还在,便松了一口气,还好,小花没有离家出走。
可没有离家出走,又去哪了呢?
院子里的哑婢不是在厨房忙活,就是在屋里打扫,一时间,也不知道岚栖的去向,不过透露最近几月岚栖喜欢变成小草,窝在院子里晒太阳。
园丁经常过来清理院子。
郁宸立即找来园丁询问,一问倒是问出点情况。
有时候,他会看到岚栖跟一个孩童聊天说话。
但这个孩童从哪里来的,他并不知晓。
郁宸问过孩童的样貌特诊,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沉。
难怪这段时间,小花总是疑神疑鬼、患得患失,郁宸总当他怀着孕,待在院里闷得慌,才喜欢胡思乱想,原来背地里是有人搞鬼。
恐怕他的身份,也已经被捅出去了。
郁宸急着交权,整日焦头烂额,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宛如一阵风般,抵达囚禁时莘的住所。
人不在。
郁宸的脸色越发难看,心中不详的预感也越发强烈。
难道……他把小花带去了后山?
登上城主前的一段时光,郁宸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堆积在后山,以至于那片地域不生草木、干旱干裂,常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大量巫者的怨念横生,普通的巫者进去,都会被怨气迷了心智,精神恍惚。
迷途曾经请有悔城的奇能术士设置了一道屏障,阻止城中人误入。
阿岚怀着孕,要是真被带进后山,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郁宸浑身冰凉,血液直冲大脑,第一次知道了惧怕和惊恐是怎样的感觉。
小花会死的——
敢动小花分毫。郁宸双目猩红,他要时莘给小花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