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洮从来没抱过其他同龄人,就连楚星宁都没有。
江涉的怀抱有力,牢靠,也很坦荡。
楚洮能感觉到他的臂弯牢牢控住自己的重心,他的手掌很大,几乎盖住了整片腰。
江涉甚至还微微侧了侧头,以防不小心磕到楚洮的下巴。
楚洮双手撑着江涉的肩膀,但掌心全是汗。
再这么下去他怕教授说的那种情况就要发生了。
“哎班长和涉哥干嘛呢?”
“哦哟,抱上了!”
“涉哥又开班长玩笑,啧啧。”
“亲一个!亲一个!”
三班那帮人没心没肺的吆喝着,生怕错过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乐子。
但也正因为相信江涉和楚洮不会有什么,他们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江涉笑,低声道:“他们让咱俩亲一下。”
楚洮面红耳赤,骂道:“亲你大爷。”
江涉无辜的挑眉:“我大爷在公海上度假呢,老人家年纪不小了,不合适吧。”
楚洮咽了咽吐沫,润湿发干的喉咙。
他把江涉推开,垂着眼睛,一本正经道:“不是让你记时间吗?”
江涉也没太过分,楚洮一挣,他就顺势松开了手。
“方盛记呢。”
楚洮瞪了他一眼,绕开他去找方盛,还轻声嘟囔一句:“就知道你靠不住。”
“啧。”江涉略有不满,手指转着手机,“怎么说话呢,你还想不想我删了?”
“你留着吧。”楚洮干脆不在意了。
就一段视频而已,还能怎么样,总不会像他的心灵腺体似的,有那么大的反应。
很快,体育老师招呼全班集合,绷着脸严肃正经道:“今天的测试成绩大家也看到了,有一半的同学不及格!我都不要求你们拿满分,但是因为体育不及格拿不到毕业证是不是太亏了?离会考只有一个月了,希望大家加把劲,放学之后也来操场跑跑步,只要坚持每天训练,成绩一定能上去。”
许博学插话:“老师,那我们合格的是不是不用练了?”
体育老师扫了他一眼:“合格的,也不代表你考试当天也能合格,让你们锻炼也是为了你们身体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文化课上。”
“噗!”
“哈哈哈哈哈文化课是什么东西?”
“老师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班啊,我们班从来不学习的!”
“我们班特别惜命,生怕学习影响身体健康,老师放心!”
楚洮已经对这帮人的德行见惯不惯了。
甚至潜意识里,他也没把自己从三班的集体中摘出来。
体育老师一乐:“啊你们是那种后进班呗,给全年级拖后腿的。”
方盛嘚嘚瑟瑟:“哎老师,那你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班还是藏龙卧虎的。”
藏龙卧虎的三班在体育课之后,很快就迎来了化学成绩的痛打。
一帮人从操场勾肩搭背的回到教室,看见了桌面上摆着批了分的卷子。
化学老师举着备课本坐在讲台后,一边瞪着进来的每一个人,一边运气。
老实说,这次的考试题挺难的,是年级主任从高考大省的模考试卷里东拼西凑来的。
哪怕是年级第一,也不能确保全部会做。
楚洮低头一看卷面,满分一百,他得了惨烈的七十分。
楚洮脸色一白。
鲜艳的红色批改印记在卷面上显得格外刺眼,让那些工工整整的化学式瞬间变成了一堆废物。
他从来没拿过这么低的分数,虽然化学是弱项,但楚洮以往还是能保持在八十分以上。
这次也太差劲了,还是在学了一个月网络课的情况下。
前桌的戴文简和秦为没心没肺,随手卷了卷,把试卷塞进桌堂里,腾出桌面,把冰镇可乐一摆。
化学老师阴阳怪气:“笑,你们还好意思笑!看看你们手里的卷子!”
方盛接话,笑嘻嘻道:“老师消消气,我们不值得你气坏身子。”
化学老师好胜心很强,除了三班,她还带了个Omega班。
两相对比,Omega班的每个孩子简直都是天使,化学成绩次次都能在年级排在前列。
但她之所以还没受到化学组长的表扬,都是被三班拖了后腿。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你班也就楚洮考的还可以,其他人连个上六十的都没有!”
楚洮:“……”
他忍不住苦笑。
这个班还真是容易让人找到自信,不管考成什么样,在三班都能一骑绝尘,成为老师表扬的对象。
化学老师把备课本往讲台上一摔:“都给我把卷子拿出来,好好听课,看看自己都错在哪儿了!”
江涉在卷面上搭了一眼,二十分。
二十分全是选择填空的分,因为他连题都没怎么看,大部分全是蒙的。
他从来不在意什么成绩,随手弹了弹卷面,纸张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方盛待不住,听化学老师夸楚洮,他赶紧伸着脖子往前看。
楚洮本来也没藏着拦着,分数老老实实摆在卷面上。
“卧槽七十!班长你是神仙吧!这玩意怎么能考那么高的!”
江涉听方盛吹捧楚洮,还觉得挺自豪。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里,楚洮的等于他的,夸楚洮就等于夸他。
如果是以前,楚洮肯定会回方盛一句话,他不喜欢晾着别人。
但现在他实在是没有心力,连回复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涉得意了片刻,就察觉出楚洮的不正常。
这成绩在他们看来的确挺高的了,但或许完全不满足楚洮的期待。
像楚洮这样的好学生,肯定每次都是期待满分的吧。
他还记得楚洮说过在补化学,也说过那个老师教的不怎么样。
江涉沉了沉气,唇角的笑意收了起来。
化学老师在讲错题的时候,楚洮听的一丝不苟,他发现自己的知识还有不少盲区。
那些做错的题,真是各有错的道理,完全不是他马虎了。
这还只是一张卷子,他不敢想象,整个高中化学体系里,他还有多少缺漏的地方。
如今课程已经差不多讲完了,就剩两本选修,高三一到,各种密集的模考就开始了,等那时候,他被拖拉的分数就不止一点了。
楚洮一整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哪怕下了课,班里闹成一团,他还窝在座位上记错题本。
在江涉的眼神示意下,没人敢来打扰楚洮。
晚上放学,楚星宁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楚洮,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楚洮喉结一滚,深吸一口气。
晚上的空气清冽微凉,灌进肺里格外舒服,他不由得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化学测试成绩下来了,我考的不太好。”
楚星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安慰道:“没事,我们老师说这次的考试题难,大家考的都一般,付凯义也才八十九,所以不是你退步了。”
付凯义是年级第一,算是楚星宁的竞争对手,所以楚星宁经常会关注他的成绩。
平时的各科考试,付凯义基本都是接近满分的。
楚洮的心里好受了一点,但这也代表着即便是这种卷子,还是有人能考到八十多分的。
“网上的课我觉得用处不大,那个老师讲的段子比知识点都多,听起来是挺开心的,可是收获太少,我准备停了。”
但这话,他却只能跟楚星宁说说。
楚星宁拍了怕他的肩:“其实还是咱们市的老师更了解咱们的高考,而且网络课一个班好几百学生,那个老师根本不能关注到所有人。不过没关系,你有什么不会的,咱来可以讨论。”
楚洮不是没跟楚星宁讨论过,但收效不大。
楚星宁考试成绩好,但不一定能讲得好,而且就连楚星宁自己也不能把整个学科的知识脉络梳理出来,不然他就不用上学了。
晚上到了家里,楚江民已经出差回来了,还给他们带了不少当地的特产,各种酥糖,软糕,卤味。
宋眠扯开一袋酥糖,倒进小碟子里,摆在茶几上。
兄弟俩都爱吃甜的,平时学习的时候,也习惯嘴里嚼点东西。
菜热好,饭端上来,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明晃晃的灯光照着,牛腩上飘着丝丝香气。
楚江民笑道:“你妈这牛腩用高压锅压了几个小时呢,特别嫩。”
楚洮刚要动筷子,宋眠突然问道:“我看家长群里说化学考试成绩下来了,你们考的怎么样?”
楚洮顿了顿,又把筷子收了回去。
楚星宁看了一眼楚洮,软声道:“妈,饿死了,一会儿再说成绩吧。”
宋眠等不及:“又没不让你们吃,边吃边说呗,申弘方这次考的特别差,我看你们唐阿姨气坏了,刚给我发消息问你们俩的成绩呢。”
申弘方也是淮南一中的,但和楚洮和楚星宁都不在一个班。
他妈唐令美是宋眠的同事,俩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事业上没什么追求了之后,成天比较孩子的成绩。
虽然攀比心这么重,发现别人孩子比自己家孩子考得好还会生闷气,但俩人又是无话不说的好闺蜜,经常约着一起去做美容。
申弘方这次考的不好,唐令美第一时间就给宋眠发了消息,一边恨自己孩子不争气,一边又拐弯抹角的打探楚洮和楚星宁的成绩。
宋眠被她问的闹心,连跟楚江民聊天都没耐心,好不容易等到俩孩子回来了,她当然忍不住。
楚星宁耷拉着眼睛,刚要说话,却被楚洮抢了先。
楚洮淡淡道:“我考了七十。”
他说完话,全家沉默了好几秒钟,谁也没动筷子。
楚星宁一闭眼,摇了摇头。
他这次考了八十七,但其中有两个选择题,他根本不会做,完全是看最后没有时间了瞎蒙的。
运气很好,明明是多选题,他居然全蒙对了,但光是那两道题就占了六分。
他的真实成绩也就八十左右,所以这次考试是真的难。
但楚洮这么说出来,又一个字都不解释,好像索性破罐破摔了似的。
宋眠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扔,深吸了一口气,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多少分?”
楚星宁立刻解释:“这次考试特别难,我们老师也说出题难了,年级第一也才考八十九。”
宋眠舔了舔唇,转而问楚星宁:“你考了多少,看在你妈辛苦的份上,我求你别再吓我一跳。”
宋眠是真生气了,所以跟楚星宁说话的时候语气都生硬了很多。
楚星宁抬眼:“八十七,但我有两道题是蒙的。”
宋眠伸手揉了揉脸,又把矛头对准楚洮:“蒙的,蒙对了也是本事!我还笑人家申弘方考了七十五呢,我又什么资格笑人家楚洮,申弘方可还没补课呢,你都补了一个多月了!”
楚洮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沉默不语。
楚星宁小声道:“妈,吃饭呢。”
宋眠瞪了他一眼:“你也就是正常发挥,以后还得努力知道吗。”
这就是让楚星宁闭嘴的意思。
但楚星宁还想说什么,楚洮在桌子底下按了按他的手。
宋眠有脾气,绝对不能憋下去,必须得发泄出来。
他能理解宋眠生气,毕竟自从楚江民工作开始走下坡路之后,家里的收入开始缩紧,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偏又赶上楚洮和楚星宁都要高考,忙的要死,宋眠每天除了上班,还得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她的压力比别人大得多,心里也更脆弱。
只是这些压力,负面情绪在他们这种普通家庭里根本无从提起,宋眠更不会去找什么专业的医师疏导。
她除了把压力转移,把脾气发泄出来,没有更好的疏导方式。
宋眠深吸了一口气:“楚洮,你的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上周的课,老师讲课你跑出去了,你干嘛去了?我看你完全就没上心!”
桌上的饭菜依旧香糯可口,原本腾腾的热气却渐渐散了。
半晌后,楚江民终于出来打圆场:“吃饭吧,以后用心学,别再耽误上课了。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坚持下来考个好学校,你想怎么样都行。”
楚江民出差一周多了,不了解楚洮的学习状态,也只能顺着宋眠的话说。
楚洮抿了下唇,低声道:“知道了。”
宋眠忿忿道:“没用!学了也没用,补课也没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那个班你也别上了,还浪费钱!”
虽然知道宋眠说的是气话,但楚洮的确是不想上了。
“好,别上了,我也不想上了。”他巴不得宋眠立刻把这个段子班停掉。
宋眠睁大眼睛,吃惊的望着楚洮,显然没想到他还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那你也别吃饭了,学习去吧!”
楚星宁愁的按了按太阳穴。
妈妈和弟弟吵架,他真不知道该站在谁那边。
和他同样发愁的还有楚江民。
以楚江民的经验,宋眠说什么听着就好了,别顶嘴,她说过也就忘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楚洮还非得跟一句不想上课了,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楚洮默不作声的放下筷子,推开椅子,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房间。
一道门,把他和明亮的房间隔断。
他抬眸望了望干净的窗户。
屋里漆黑一片,所以外面的灯火显得格外明亮。
小区里,几乎每一家都开着灯,白色的,黄色的,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电视机变换着画面。
但不是每一处灯火通明,都意味着其乐融融。
他躺倒在床上,手臂垫在脑袋下面,眼前的光影变得有些模糊。
手机在兜里孜孜不倦的震了几下,他感觉到了,但却没有力气去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