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娘们似的小贱种,为什么不让我们摸一摸?
——来吧,我们得让这个自以为是的臭小子尝尝厉害,我们烧光他的头发……
——Woohoho!你看他的样子,他吓得要哭了!他这个孬种、弱者、胆小鬼!
那些高个子的坏家伙们不知把从哪儿弄来的柴油泼了些在他头上,紧接着一粒火星迸发,一股浓重的焦味便扑面而来。烧着的头发散出阵阵似硫磺的臭味,稚弱的男孩奋起反抗,用头去撞,用手扑打……
总算灭了火,头发已近烧光,他撞得满脸鲜血,满手都是惨不可睹的水泡……
嘈杂人声纷至沓来,男孩的惨象让大孩子们雀跃不已,他们围着他团团打转、鼓掌起哄、尖声大笑,如同一群围着母狗发情的公狗。
“我不是弱者!我不是孬种!你们滚开……滚开!”
男人又一次从梦魇中惊坐起身,光裸的胸膛起伏剧烈,大口大口喘着气。
现在是凌晨三点,房间很黑。書 香 門 第 論 壇
“你没事吧?”他身旁的另一个男人也被响动弄醒过来,同样坐起了身。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并肩坐了一会儿,向笛望着兀自灵魂出窍般的韩骁,小心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了?这两天你总是这样突然地喊叫……”
“不关你的事,贱种!”韩骁恶狠狠地骂出一声,就拿毯子裹起自己赤露的下体,下了床。
“是不是康泊回来了?你见到他了?”尽管挨了骂,这个容貌漂亮的牛郎仍然恪守本分,表现得十分温顺。他也下了床,从身后搂住男人的雄健肩膀与宽厚的背脊,边亲吻他的脖子边说,“我现在很担心我和我姐姐的安全,我出卖了褚画,没准儿康泊会要了我的命……”
怔立不动的韩骁微微侧了侧脸,突然粗暴地一把将身后的年轻人推开。
“你个吃里扒外的骚货,下贱的牛郎!”他大步走往浴室,喉咙里冒出一个古怪又尖锐的女声,“没人动得了你,除了我!”
韩骁把自己扔进浴室,对着镜子长久伫立。
胸肌健硕,腹肌清晰,块块宛若雕凿。镜子里出现一个很强壮的男人,深麦色的皮肤透出健康的光泽。浓眉深目的一张脸,鼻子的轮廓同样硬朗深刻。
但是他看上去非常糟糕,连日的梦魇让他脸颊凹陷,眉弓突出,眼球四周更是布满腥红血丝,几乎完全吞噬了他的眼白。
你一旦虚弱到让那阴影有机可乘,它就会像雪山崩倒般毁灭你……
这已经是他自那间废弃工厂回来后的第四天,当时他一个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醒来,仔细检查了身体,确定自己并无受伤的迹象。然而可怖的梦魇自此步步紧逼,那种宛若置身雪崩之下的绝望感无法挣脱。
韩骁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晌,便把头完全浸入放满冷水的盥洗池。一遍遍屏息探入深处,又一遍遍在即将溺毙前冒出水面。他噼噼啪啪拍打双颊,试图把那个接连出现的噩梦赶出自己的大脑。
冷水的刺激让他看来精神不少,韩骁满意地直起身子,却忽然发现了水池里飘浮着大量的头发。如同泻入水中的大片墨汁,款款缠结浮动。
男人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头,随着手指的牵拉,又有一大簇头发落了下。
只要用手轻轻一扯,那些发质偏硬的黑发便如同秋天萎靡的叶,大把大把地脱落下来。韩骁惊恐万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非常浓密的一头发而今竟已隐隐曝出头皮,难看的白色斑块如同褪了毛的毯子。
往事重现,噩梦再临,这个男人完全想起了当初那个头发被烧尽的自己,如此稚弱无依。
他用拳头砸碎镜子,满手鲜血,那个古怪低沉的男声又不依不饶响在耳边——
你一旦虚弱到让那阴影有机可乘,它就会像雪山崩倒般毁灭你……
“你……真的没事吗?”浴室外头的向笛听见了这种非人类般的惨叫声,担心地敲了敲门,柔声询问。
“滚……你他妈给我滚!”
跪在地上,抱头发出惨嚎。韩骁能感受到自己脑中最后的理智之弦即将绷断。
雪崩在即。
※ ※ ※
天还未亮,牛郎就离开了雇主的住所,搭上了凌晨时分的出租车。这些年他早习惯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十分安分守己。
向笛打开姐姐向莱的房门时撞见了屠宇鸣——这个男人整装一新,看上去正要离开。
正当两人兀自怔然相望,裹着粉色丝绒睡衣的向莱走出了卧室。一头乱发,呵欠连连,似乎刚刚起床。他们昨昨晚上干了什么很容易猜测。春风一度的那晚向笛局能感觉出自己的姐姐对这个警察很有好感,于是成人之美的念头始终萦绕于心。
“你的生日。”他送了她一条镶有碎钻的吊坠项链,清澈的眼睛期许着她的反应,“这是给你的礼物,我从不会忘记。”
“生日?我的生日?”向莱打着哈欠,翻着白眼,努力回想了一番后才说,“哦,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她从弟弟的手中接过那条链子,只匆匆扫了一眼便一脸嫌弃地说,“太小了!这吊坠上的钻石太小了,就和你的鸡鸡一样小。”
自以为说了个绝妙的笑话,女人自顾自地嗤嗤乱笑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眼里一闪而逝的落寞,不为别的,只为她随手弃于一旁的生日礼物。
“我有话想和向笛谈谈,你能回避一下吗?”屠宇鸣对向莱的反应很不满意,这个女人常年处于疯疯癫癫的、宿醉未醒似的状态,对自己的弟弟从来不闻不问。
“当然,我对你唯命是从,我英俊的警察先生!”向莱扑上前重重吻了屠宇鸣一口,火热的双唇堵上了男人的唇,一只扶着他脸庞的手恰好还摩挲于那条丑陋伤疤。
还有第三个人在场,疤脸警探觉得极不自在,赶忙动作生硬地避了开。
向莱倒看似对此心满意足,又没精神地打了个哈欠,随即便扭动着沙漏型的身体,纤腰丰臀左摇右摆地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嗨,”待姐姐离开之后,向笛客气又疏离地朝对方打起招呼,微笑说,“你们发展得真不错。”
“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屠宇鸣再按耐不住地破口大骂,他从他姐姐口中打探到了不少事,知道他正和韩骁同床共枕。“如果褚画不是凶手,如果褚画说的是真的……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我曾被‘雨衣杀手’近距离袭击,”向笛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膀,“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我能感觉出他们是一个人。”
“什么?!”屠宇鸣完全失控地叫出了声,随后又语塞起来,“那你为什么……为什么……”
向笛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反将目光投向了被扔在沙发上的钻石链子。这个年轻人长久地、留恋地望着它,而他的姐姐已重入梦乡。
“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你像愚蠢的蛾子一样投入火焰,到底是为了什么?”
仍然没有回答,向笛将那条链子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掌心。沉默着低头看了它一晌,他突然自顾自地笑了,“早知道我该让你替我送这份礼物,那样她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将它戴上……”
“我并没有爱上你的姐姐……事实上我只想从她这儿得到你的消息……”屠宇鸣伸手扶上向笛的肩膀,竭尽可能地平复怒火,口吻温柔,“是康泊吗?是那个古怪的富翁允诺了你什么,你才会这样置身危险地去帮助褚画?”
向笛仰起脸,像是全不认识对方是谁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他允诺了我一个梦想。”
屠宇鸣愣了一愣,“梦想”这个字眼太久远,早已不存在于自己人生的字典里。
“我不是蛾子,我是蝴蝶。”年轻人神色调侃地扬了扬眉,轻轻一笑,然后继续说,“我的一生都在等待这个助我重生的梦想,为它付出生命也值得。”
疤脸警探还想说什么,可对方已经转身而去了。
他回头向他告别,在举目青翠中微笑着对他说再见。
再见,我英俊的警察先生。
※ ※ ※
就在韩骁绞尽脑汁想要对旧情人一击致命之时,令他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褚画居然主动投了案。
司法部迅速派人介入了这个案子,并声称嫌犯申请了“证人保护”,身为一局之长的自己都无法再接触到他。事情不太妙,但不至于失控。他行事素来小心,范唐生已经死了,碧姬又站在自己一边,韩骁相信褚画手里并没有能直接指证自己的证据,否则康泊也不会前来请和。
而且现在的他更迫切的是要摆脱那片汹涌来袭的阴影,连日的失眠、脱发及呕吐症状的产生迫使韩骁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决定去看心理医生。
吃了闭门羹的代理局长走出为这案子专设的临时办公室,却没想到恰好与一个金发女孩擦肩而过。
“你他妈在利用我吗!”男人听见这个女孩冲着电话叫嚷,年轻漂亮的脸庞满满书写着愤怒,“你利用完我就想摆脱我,这不可能!我和你那个愚蠢的模特妻子不一样,我可不会乖乖接受你的摆布!”
萨莎气急败坏地摔掉了手中的电话,手机弹跳在地上,又落在了一个男人的脚边。她将一腔怒气撒向了这个陌生人,口气不善地冲着他嚷,“替我捡起来,你个混蛋!”
韩骁弯腰去拾地上的手机时,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碧姬曾对自己说的话,接着他完全本能似的作出了反应——他走向对方身前,把手机递给了她,并将颓色一扫而光地冲她微笑,“我长得像个混蛋吗?”
“哦,对不起……”接过手机,萨莎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言太过无礼,便像熄掉引擎那样迅速熄掉了自己的怒火。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笑容友善、态度亲切的男人,随后说,“我好像认识你,你是这座城市的正义之星。”
“我也认识你。”韩骁顺着对方接话,挑了挑眉,“你是这个国家最让总统先生头疼的女孩儿。”
“我想没准儿你真是个混蛋,”同样将眉梢轻佻挑高,金发女孩的笑容乃至语气都明显多了一层别的含义,“反正混蛋们长得都很英俊……”
相视笑得更开,这对男女理所应当地进入了调情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