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屿庭:
真没后悔。
我真的没后悔。
但陈玺刚刚说的又不全是错的,吵架的时候在我想起那些事儿开始,即使没后悔,也的的确确在心里抱怨过,那说明我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了。
陈玺让我走,我也不可能走。
护士来换了药水,他就闭着眼侧躺在床上,我给他出去买了早饭,都是陈玺爱吃的粥跟小馄饨。
回去之后他已经睡着了,睫毛湿湿的,眉头拧着川字,下唇裂了个口子,嘴角也肿了。
我坐在病床边,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碰了碰,心脏一缩,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才好。
陈玺平时是有点儿任性,但他却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真认真数一数,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陈玺才是那个总是默默付出的人。
陈玺毕业那年,有家国外的地理杂志给他发了邀请函,聘请他做签约摄影师,陈玺宿舍的老大后来还跟我说过,陈玺更喜欢拍摄自然风景,那家地理杂志是陈玺以前特别特别想去的地方,上大学的时候就天天跟他们吹牛逼,说自己将来一定会去那家杂志社。
他毕业的时候是我创业初期,那时候公司还特别不稳定,保不准哪天我就赔得连条裤衩都不剩了,我的情绪也非常不稳定,经常会莫名其妙发火或者莫名其妙失落,但只要陈玺在我身边,我光看着他就能好很多,陈玺总能找到各种方法来安抚我的情绪。
后来陈玺放弃了那家杂志社的工作,进了他现在的公司,虽然工作上他一样特别认真,但到底少了一份激情。
陈玺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儿,我是两年后在他邮箱里无意间翻到了那份入职邀请。
人都说,会哭会叫的孩子才有糖吃,我跟陈玺,我才是那个会哭会叫,总有糖吃的人。
我自己还有一个毛病,占有欲强,如果真论起来,陈玺更让着我。
我跟陈玺在一起四周年纪念日那天,他把那天的纪念日忘了,我都订好餐厅跟酒店了,结果他晚上跟我说要跟公司的人聚餐。
我当时很气,但我也没说别的,说来也巧,我订的餐厅跟他们公司聚餐的酒店是一家,我俩就在楼上楼下。
楼上的卫生间在维修,我俩就在楼下的卫生间里碰到了。
他说我跟踪他,我俩在卫生间吵了半天,我火了,直接把他拽到我订的餐桌那,他看着桌上的花,还以为我约了哪个人呢,还想跟我吵,我把手机日历拿给他看,他才想起来是纪念日。
当时他就不说话了,我来了脾气,借着有理跟他吵了好几天的架,他就耐着性子哄了我好几天,后来我总限制他出去,他也再没忘过什么特别的日子,还养成了出门先看日历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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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说说我跟陈玺的第二次见面吧,缘分这个东西,有一就有二。
陈玺给了我他的手机号,我到底还是给弄丢了。
后来我们是在学校里见面的,距离第一次相遇,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放暑假前我们系办了一个调研活动,要去山区,研究生的学姐在我们学校摄影社团请了一个跟拍摄影师,真巧,陈玺就是那次的摄影师。
出发那天我们在校门口集合,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包,头上戴着一个白色棒球帽,手里还拿着相机,正在给我们拍照。
他也看到我了,我一点儿都不夸张,当时的陈玺,跟我对视两秒钟,是踩着早晨的阳光向我走过来的,身后一大片暖黄的光晕,好像世界中心就他一个人,我现在想起来心脏还砰砰砰直跳。
我还以为我跟陈玺也就青岛那一面了,我没想到还能再见他。
“你……”我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怎么是你?”
旁边的学姐说:“老唐,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摄影师。”
学姐又跟陈玺说:“陈玺,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活动的队长,唐屿庭,你不用客气,我们都喊他老唐。”
“老,唐?”陈玺也试着喊了我一声。
我想起来他们说的,请的摄影师就是我们学校摄影社团的,“你也是我们学校的?”
“我大一,新闻传播学院的。”
“我是经纪学院的。”
他冲我笑了下说:“我知道,来之前我就知道了。”
“真巧。”
我说了一句废话,但还是跟他继续说了半天废话。
出发的照片拍完了,陈玺先上了旁边的大巴车。
我得等人齐,人到齐点完名,什么都弄妥了我才上车。
司机关了大巴车门,我站在台阶上,扶着把手,顺着走道往后看了一眼。
陈玺坐在右手边中间靠窗的座位上,他旁边已经有人了,是我们系的一个学弟,正凑在陈玺脑袋边看他拍的照片呢,俩人有说有笑的。
我直接过去跟那个学弟商量了一下,跟他换了个座位。
陈玺收了照相机,我坐在他旁边,脑子飞速转着,搜刮着可以聊的话题。
我还没想出合适的话题,陈玺特别直接:“上次我还以为你会加我微信,或者给我打我电话呢。”
我想找的话题,在陈玺说完之后落了一地,已经稀碎了。
“我电话号码丢了……”
我说完,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敷衍,但我说的又是事实,陈玺把号码写我胳膊上了,我回酒店又记在纸上了,以为万事大吉,后来我洗澡把胳膊洗干净了,那张纸却给丢了。
这是事实,但解释起来很麻烦,我还是特别认真地跟陈玺说了一遍。
最后陈玺看我面红耳赤,笑着说:“我就是问问,你别紧张,我相信。”
“我没紧张。”但我声音不小,前后排坐的人都回头来看我。
“老唐,怎么了?你紧张什么啊?”
其他人都是瞎起哄的,我冲他们甩甩手:“跟你们没关系。”
车厢里哄笑一片,还特别暧昧。
陈玺有点儿晕车,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晕车的,他是后来才跟我说的,来给我们拍照之前突然肠胃炎,还住了两天院,但因为拍摄是提前就说好的,再找能跟车的人并不多,他就坚持跟着去了。
到服务区他还坚持给我们拍了几张照片,我看出他脸色不太对,连水也不喝一口,我一问他才小声跟我说有点晕车,不太舒服。
我到服务区里面想给他买点晕车药,但没有卖晕车药的,只有晕车贴,我怕不够,直接买了四盒。
陈玺跟我说了声“谢谢”,拿着晕车贴就去了卫生间,我跟同学又买了两箱水装了车,等我把水都给其他人分完了,还没见陈玺回来。
我去卫生间找他,陈玺正对着镜子贴晕车贴呢,晕车贴是穴位贴,卖晕车贴的人跟我说,如果晕车严重,除了两耳耳后,肚脐眼儿上可以再贴一个,我把晕车贴给陈玺的时候也是跟他这么说的。
陈玺两个耳后已经贴好了,左手还拿着一个,正撩着衣摆,往肚脐眼儿上贴呢。
卫生间洗手池边没有人,就陈玺自己,陈玺衣服撩到胸口,洗手池顶的壁灯很亮,把陈玺的皮肤照得发白。
我的角度,能看清陈玺半截儿细白的腰,陈玺低着头,腰腹用力绷着,肌肉线条浅浅的。
最后的视线落在陈玺肚脐眼儿上,圆圆的,凹进去一点,我看着看着忘了吐气,憋了半天胸口都闷了才反应过来。
“我贴晕车贴……”陈玺从镜子里看我一眼,低头把晕车贴快速在肚脐眼儿上贴上了。
我在镜子里冲他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后脖子,“我来,上个厕所。”
陈玺打开水龙头洗手,又跟我说了声“谢谢”。
“没事儿,应该的。”我笑得特别假,我是从镜子里看出来的。
本来都是男的,看见了也就看见了,但我不是直的,我喜欢男的,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我的性取向不同。
我脱裤子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陈玺白细的腰,我一低头,老.二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