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归南臂弯里抱着沉甸甸的少年，手掌没遮没掩的触及对方柔嫩的皮肤，暗香扑鼻，沈归南默了几秒，把少年放到沙发上，顺手抄起一边的薄毯把对方裹得严实。
少年抬着眼睛，异色的瞳仁干净透亮，安静地和他对视。
“你不喜欢我的人形。”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生气。
沈归南指尖依然残留着滑腻腻的触感，像触摸过品质最好的羊脂玉，他蜷起手指不大自然地捻了捻，“为什么这么说？”
简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毯子，被一起裹在里面的手动了动，薄毯鼓起两团，“你一直很回避我的身体。”
“……”
他很认真地在询问沈归南：“这具身体很丑吗？”
“……”
男人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简棠受伤地垂眸，整个人都蔫巴下来。
——饲主一点也不喜欢他的人形，甚至觉得有点丑。
简棠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沈归南从昨晚开始就没有抱过他了，也不愿意跟他一起睡，更拒绝带他出门……
简棠觉得很难过，他在心底恼恨地迁怒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为什么要变成人呀，做一只饲主最喜欢的小猫不是很好吗。
简棠垂着脑袋，用手指捏着毯边紧张摩挲，把自己想得难受，低着头不说话了。
就这么硬生生憋着气，没多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眼眶有点委屈的生热。
在简棠跟自己较劲、浑身难受的时候，他听到了饲主的声音，“抬头。”
简棠下意识地仰起脸。
于是沈归南就看到了这一幕。
少年紧咬着下唇，脸颊微微鼓动着，全身都裹在毯子里，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沈归南仿佛被什么力量击中心脏，全身都酥麻了一瞬，过电似的。
他缓缓在少年面前蹲下来，两人视线刚好持平。
简棠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睫潮湿。
“你刚刚……”
沈归南顿了一下，对上少年干净澄明的目光，他有点不忍心说出“人和猫咪是不一样的”。
猫咪已经变成人了，以后大概也只会以人形生存。他现在要做的，是帮助少年了解和学会人类的社交尺度和隐私保护，帮他把这模糊的界限变得明朗。
沈归南斟酌自己的措辞，唯恐会让少年感觉到丁点儿的不舒服，“你现在可以自由切换人形和猫形了是吗？”
简棠想了想，乖乖地点头。
沈归南道：“好，定个规矩，以后不可以随便在别人面前变化，变人变猫都不行，记住了吗？”
简棠嘴角撇了撇，嗓音糯糯地道：“我不会的。”
他是一只很有原则的小猫，只会在饲主面前展示自己漂亮的一面，根本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暴露。
“很好。”沈归南点头，“现在我们来说第二点。”
还有第二点吗？简棠愣愣地抬眼。
“变成人以后必须要穿衣服，这不是身体好不好看的问题，人类穿衣服并不只是为了美观，很多部位……也就是衣服能盖住的部位，那是隐私，不可以在别人面前袒露的，记住了？”
简棠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歪着头问：“可你不是这样的。”
沈归南一愣：“什么？”
“那天在泳池，你就没穿。”简棠一字一句道：“还有好多人围着你，夸你好看。”
沈归南想了一下，登时无奈。那天他在拍广告，有一个镜头需要赤·裸上身，小家伙记性太好，翻个旧账都这么有时间、有地点。
“我那是工作。”沈归南试图解释，“跟你不一样。”
简棠试图听从沈归南的解释，但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领略。
人类社会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群体。
“总之，”沈归南道：“你记好，第一，衣服必须穿。第二，出门在外不可以随便变化形状，这是要求，必须要做到。记住了？”
简棠眨了眨眼睛，“那你喜欢我的人形吗，你觉得和猫咪相比，哪个更漂亮？”
“……”沈归南呼吸一滞，想起少年漂亮的身体，声音哑了一瞬，“都好看。”
少年不依不饶：“哪一个更好看？”
眼神期待地看了过来。
沈归南喉咙滚动：“人形。”
简棠眼睛乍然亮起：“那我以后多变给你看。”
“……不行！”
简棠想了想，“我只在家里变。”
沈归南：“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少年鼓起脸颊，一字一顿地数落他：“你不讲道理。”
沈归南：“……”
小猫咪什么都不懂，搅合人却是一把能手。
不给点颜色是镇压不住了。
沈归南沉着脸给人立规矩，“我说的话，都记住了？”
简棠梗着脖子闷闷道：“……记住了。”
沈归南满意地点头，站起身来，“你先把衣服穿上。”
少年动了动，沈归南总担心这不谙世事的少年，会在下一秒掀开蔽体的薄毯，于是急忙补充道：“去卧室穿。”
“哦……”
简棠乖乖地照做，抱着衣服走进了卧室。
折腾了半天，简棠勉强把衣服穿好，正在不熟练地系扣子，就听到饲主在门外轻声问，“会穿吗？”
简棠看了看胸前皱皱巴巴的布料，连忙扑扑拍平，一边答应道：“我会穿。”
十分钟后，他穿好衣服来到客厅，眼巴巴等着男人带他一起出门，“我准备好了。”
沈归南站起身，帮少年把领口两颗系歪了的扣子重新系好，随后，视线落在少年独特的双瞳颜色上。
这双眼睛太有特点，几乎让人过目不忘。
他养的小猫刚消失，身边就出现了这样一名拥有相同特征的少年。
沈归南有点担心被人联想。
他想了一会儿，拿出一副墨镜给他戴上，并嘱咐了在外不可以摘下。
“为什么？”墨镜尺寸偏宽，松松垮垮地支在耳朵上，压得耳尖生疼，简棠不大习惯地摸了摸。
“不舒服吗？”
“嗯。”
少年不安地扭动脖子，眉心也皱了起来，沈归南忙摘下眼镜，“算了，别戴了。”
小猫咪能变成人这事儿，实在匪夷所思，一般人也联想不到这上面。
万一真的有人发现了什么……
沈归南身侧的手掌蜷缩了一下，他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好少年。
从沈归南的表情里，简棠有些明白了这幅墨镜的作用——是用来遮住他双瞳的颜色的。
饲主是在保护他。
简棠主动拿过眼镜重新戴上，笑了笑，反而来安慰男人，“没关系，我很快就会习惯的，以前流浪的时候，我总是饿肚子，最开始受不了，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简棠本意是安慰饲主，说自己适应能力强，沈归南却被他笑得有点难受。
他轻轻抚抚少年柔软的发丝，道：“以后不会饿肚子了。”
简棠很信任地点点头。
出门在即，过去的艰难困苦都被抛之脑后，他急呼呼地在男人手臂上扑扑拍拍，“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用人形到外面走一走了。
从前做猫的时候，简棠不敢四处乱跑，担心有人把自己拐了卖掉或者吃掉。
但现在，他变成人了，和大街上所有人类都长得一样，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异常，也不会伤害他。
简棠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沈归南再次出口，掐灭少年跃跃欲试的小火苗。
简棠眉心一皱，有点不耐烦了。
他不是一只很有耐心的小猫咪，现在只想马上出门，虽然耐着性子坐了下来，嘴里却在不满地嘀咕：“……你真的好多问题。”
还让不让猫出门了。
沈归南几乎气笑，没忍住心中瘙痒，在少年光滑软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烦我了？”
简棠捂着脸躲开，“没有。”
只是觉得你啰嗦，他在心里无声逼逼。
沈归南看了看空落落的指尖，那份软腻的触感消失，连心里都像是空了一块。
他收回手，正色道：“说正事，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小猫，我给你起个名字？”
少年皱着脸：“简棠。”
“什么？”
“简、棠。”以为饲主没听清，简棠一字一顿地重申了一遍，“这是我的名字。”
“你有名字？”沈归南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一只流浪猫，居然有这么正统严肃的人类名字，连名带姓，比家养的还纯正。
沈归南不由得怀疑道：“你真的是流浪猫？”
简棠小猫啄米，“对呀。”
沈归南心思一沉，意识到少年从前大概是有主人的，只是意外从家里走失，迷了路，在成为流浪猫之前，应该也是被人好好养着的。
想到这一点，他看向少年的目光不由得复杂起来。
如果以后有人找上门来，他会把猫咪还回去吗？
沈归南有点不舍得。
简棠并不清楚饲主的百转千回，看到饲主脸色不好，他凑上去问了问，“你怎么了？”
沈归南唇线绷着，表情严肃得厉害：“谁给你取的名字？”
简棠被他的脸色吓得紧张，小声道：“我爸爸取的，不好听吗？”
沈归南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再度惊讶，“你爸？”
“嗯。”简棠回想起自己过去五年的流浪，失落道：“我爸爸是很厉害的猫，给家里每一只小猫都取了名字，我叫简棠，哥哥叫简明，简恒，简阳，简春……”
“等等，”沈归南被他数得眉心直跳，“你有几个哥哥？”
“八个，”简棠掰着手指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走丢的那年，妹妹还不会走路。”
“他们……”沈归南措辞：“也跟你一样，可以变成人？”
说到这一点，简棠鼻尖发酸地垂眸，嗓音低低的：“我不记得了，我走丢的时候还太小。”
“……”
沈归南先是震惊了一瞬，他有点不敢想象面对一家子妖怪是什么场面，但看到面前温温软软的少年，很快又释然了，转而被淡淡的心疼所取代。
流浪了这么多年，小家伙受了不少苦，他目光柔和地看向少年，“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简棠反应了一会儿，头摇得很乖：“我不知道。”
他是一只文盲小猫，不识字。
沈归南：“……”
算了，小猫咪身上的奇异之处多了，也不差这一点，他站起身，“算了，走吧，”
垂眸时，接触到少年期待的目光，他唇角扬了扬，道：“简……棠。”
少年眸光璀璨地仰起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