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已经是傍晚七点。
简棠掩着嘴唇矜持地打了个小小的嗝，瘫在副驾上摸了摸吃得圆滚滚的肚皮：“好饱。”
沈归南关好车门，往后一靠，手掌在他肚皮上抚了抚，看过来的眼神非常温柔。
简棠当即呆住：“你干嘛？”
沈归南垂着眼：“摸摸小猫崽。”
“……”简棠觉得沈归南也有点吃多了。
都开始胡说了。
从前不懂事以为自己能生，但现在简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小猫了，常识问题难不住他。
“我是公猫。”简棠收拢收拢衣服，坐直了身体，“不会生小猫崽。”
见状，沈归南眉梢轻挑：“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他眼神落到简棠腹部，视线里掺杂着莫名其妙的热忱：“走吧，回家养胎。”
“……”
简棠不说话了，把脑袋转向车窗。
人类总以捉弄猫咪为乐趣，他不必要总是去反驳。
……
托沈归南那条微博的福，俩人回到小区门口，看到了不少记者蹲守，但由于小区物业尽职尽责，记者们顶着温热的夕阳，晒得脸色通红也没能进去。
也算对得起业主每年支付的高额费用了。
简棠看到窗外熟悉的装备，身体往车里躲了一下，慢吞吞道：“这些人怎么又来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
“……”
刚造作完的沈归南沉默片刻，点开了微博。
出门之后专心逗猫，忘了自己先前作了个大的，这会儿微博已然发酵。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好家伙，这跟直接出柜有什么区别？？？】
【南哥这意思……是有人勾搭漂亮助理了？花是追求者送的？】
【这条微博酸味儿有点大，我得再品品】
【哪位猛人啊，追漂亮男人不叫我，还是不是姐妹了】
【放大了，卡片的留言能酸死人，目测猥琐油腻男一枚】
……
【垃圾桶上喷了小区名字，所以……你俩为什么出现在同一个小区里？】
【都已经同居了吗？！（震声）】
评论区热火朝天，说什么的都有。
沈归南随手一拍，照片没有经过检查处理，也就没注意到垃圾桶上的喷漆。
怪不得住所地址会暴露。
沈归南轻嗤。
这什么小区，垃圾桶还喷名称地址。
自己造作，怨不得别人。沈归南拨动方向盘，绕了个方向，从隐蔽的侧门进入。
但娱记无孔不入，已经有一小股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进入小区，在沈归南家门口驻留观望。
小区保安在大门处被绊住，倒是没防住这波人见缝插针。
沈归南啧了一声，家是回不去了，他正打算另找地方休息，裴慎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他站在隔壁别墅的阳台上，远远冲着沈归南点头，“到我家躲躲吧，车库门开着。”
挂断电话，沈归南一过家门而不入，在一众记者好奇围观的视线里，把车稳稳开进了隔壁。
进了屋，裴慎把几扇窗的窗帘拉上，“已经通知物业了，会加派人手赶记者，你们晚上再回去吧。”
沈归南点点头，“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嗯，”裴慎道：“书房说。”
简棠不止一次来隔壁找贺允舟，对客厅和厨房都很熟悉，但今天的陈设有些不一样。
——墙壁上粘着气球，四面窗户和墙壁都挂着连串漂亮的一闪一闪的小灯，贺允舟正盘腿坐在地上一个个去拆成堆的礼物盒子。
简棠盯着地板上轻飘飘的彩带看了一会儿，贺允舟一转眼看见他，抬手招呼他过去。
简棠下意识抬脸，沈归南在他后背扶了一把，“去吧，我回家的时候会叫你。”
简棠这才安心走远。
裴慎站在窗边旁观了全程，对沈归南促狭地笑了下，两人转身去了书房。
贺允舟兴致勃勃地拆包装，把新拆出来的一只毛绒玩偶展示给简棠看，“好看吗？”
是一只白色的毛绒兔子，耳朵很长，看起来很柔软。简棠好奇地在礼盒边蹲下，碰了一下兔子的耳朵，“好看，很软。”
“那这个送你。”贺允舟很大方地把毛绒兔子塞给简棠，重新捞来一只盒子拆开，“我还有很多。”
小猫咪指甲锋利，哪怕是变成人形，划开胶带这样的动作仍非常利落，转眼又撕开一件礼盒。
简棠把兔子抱了抱，柔软的绒毛蹭在鼻尖，他抱了一会儿，轻轻把玩偶放回去，“不用了，这是你的配偶送给你的。”
贺允舟一愣，旋即笑道：“不是配偶送的，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些都是裴慎朋友送的，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愿意送给你。”
简棠没过过生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出生，但在人类世界待久了，他知道要在某些重要时候需要送上自己祝福。
“生日快乐。”他说。
“谢谢。”贺允舟眯起眼睛笑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凑过来一脸幸福地道：“告诉你一件事，我的配偶跟我求婚了。”
简棠表情茫然了一瞬，“求婚？”
“嗯。”贺允舟道：“在人类世界里，结成配偶不只是说说而已，还需要一些仪式感。”
说罢，他伸出左手，晃了下无名指指根的圆环，“就是这个。”
“人类和猫咪不一样，对气味不敏感，所以靠气味标记是没有用的，但戴上戒指就不一样了，任何人只要看到这个，就会知道佩戴的人已经有配偶了，而且还非常恩爱，相当于向所有人宣布。”
简棠惊喜地睁大眼，脚尖往前挪了几步，很期待地问他：“那这个戒指要到哪里才能找到。”
“商店里都可以买。”
“买？”
“嗯。”贺允舟道：“花钱买，你现在有多少钱，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简棠愣了愣，很乖地摇头：“我没有。”
他从来就没见过这种东西。
贺允舟觉得很神奇，“那你平时怎么消费的？”
简棠仔细思索“消费”两个字的意思，半晌，他懵懵地抬眼。
“……”
“……”
贺允舟蹭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愤愤道：“沈归南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同一时间，书房门敞开。沈归南迈步而出，被贺允舟一声掺杂着震惊和愤怒的吼声震在原地。
“……”
他怎么对谁了？
裴慎同样不明就里，看向贺允舟问：“怎么回事？”
没头没尾一句吼，还以为客厅里俩小孩儿吵架了，但看模样又不像。
贺允舟看向沈归南的表情很凶，一点都不顾及沈归南是他的同行前辈，眉头深深地皱着，比自己被欺负还要张牙舞爪，“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人类金主。”
沈归南：“……”
裴慎：“？”
他转头，看向沈归南的眼神顿时变了，挑了挑眉。
贺允舟继续叭叭地控诉：“简棠都跟了你了，兜里居然还一块钱都没有，你这分明就是在白.嫖，这种行为非常没品。”
裴慎惊愕转头。
“不是……”沈归南扯了扯嘴角，露出头疼的表情：“谁跟你说我跟简棠是包养关系了？”
贺允舟不欲出卖简棠，毕竟对方还要在沈归南手底下讨生活，但这并不妨碍他为同类讨个公道，“那他怎么一块钱也拿不出来？”
“……”
沈归南嘴唇动了动，他还真没法给出解释。
裴慎少见沈归南无奈的神情，看了会儿戏，把贺允舟拉到身边安抚，“你错怪沈归南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站在他那边？”贺允舟瞪起了眼睛，“你也是渣男。”
“……”裴慎哭笑不得地道：“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小没良心的。”
这种情况实在不好多待，好在外面记者都散了，沈归南便要带着简棠回家。
“等等。”贺允舟噔噔噔跑上楼，一阵翻箱倒柜后，又快速跑了下来。
“啪”地一声，塞给简棠一张银行卡，“这是我平时存下来的零花钱，都给你，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如果沈归南对你不好，你尽管来找我。”
沈归南脸色顿时黑了一半。
“允舟。”裴慎把男生抓到身边紧紧搂着，阻止他继续挑衅沈归南，伸手把银行卡拿回来，歉意道：“抱歉，小孩不懂事，你们先回去，改天我请吃饭。”
待人一走，贺允舟更生气了，气哼哼地攥着拳头上楼去，“你帮外人说话不帮我，你也是渣男，今晚别想我穿衣服给你看了。”
“那可不行。”裴慎急急抓住他的手，把人拽回一楼地板，解释道：“你真误会了，沈归南没有包养简棠，他们是真心相爱，就像我们俩，就在刚才，沈归南还特地找我公司定制了礼物。”
“……真的？”贺允舟神色怀疑。
裴慎举起手严肃道：“当然，设计图还在书房放着，不信你去看看。”
贺允舟这才信了。
裴慎抱着人亲昵，声音低低地哄：“那今晚给我穿一身看看？款式我挑。”
···
回到家，沈归南把简棠往客厅一带，摁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居高临下地俯视人，很有一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你跟贺允舟说我们是包养关系？”
简棠并不觉得这个词有什么不好，“你难道没有在养我吗？”
吃喝住行全都包了，那不是包养是什么？
虽然这个词不是他发明的，但简棠觉得说得没错。
沈归南哭笑不得地扶额：“宝贝儿……包养不是这意思。”
简棠仰脸和他对视。
他在等沈归南解释。
然而，沈归南并不打算给他科普这类奇奇怪怪的知识，捏了捏他的脸，“以后再告诉你。”
简棠嗯了一声。
沈归南问：“那睡觉？”
简棠一听见这两个字就害怕。
因为沈归南，他这只后天开窍的小猫咪迟来地学会了羞耻。
他站起身，“只睡觉，不做别的。”
沈归南笑起来，捉着人亲了一口，“好。”
直到洗漱完躺上床，简棠还是有点忐忑，他裹着被子滚到床铺里侧。
沈归南还在洗澡，卧室里静悄悄的。
片刻后，浴室门开，带进来一股湿热的水汽。
简棠僵了一瞬，手指轻轻扣着枕头，直到床铺沉沉下陷，他才小心翼翼地转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听床铺传来一阵翻动声，接着扑进一堵温热。
简棠眼前一暗，被包得紧紧，男人呼吸打在耳畔，温柔沉静，“睡吧。”
简棠就乖乖不动了。
灯光熄灭，耳畔呼吸声渐渐平稳。
黑暗中，简棠的眸子亮得惊人。他轻轻睁开眼，抬起下巴看了看沈归南。
沈归南微微侧身躺着，眼睫闭着，借着窗外隐约的月光，简棠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简棠不懂得人类的审美水平，只单纯的觉得他的配偶特别好看。
傻傻地盯了一会儿，他缩着下巴，去扒拉沈归南搭在他后腰上的手，摸索着，去捏无名指的位置。
···
第二天，简棠早早就醒了。
大概是没有夜间运动，他一早醒来神清气爽。
沈归南在三楼健身，简棠踩着拖鞋跑上去，扒在门边小声地叫沈归南的名字。
沈归南擦了擦汗，从跑步机上下来，“饿了？”
“没有。”简棠眨了眨圆眼，“我想去我爸爸家里。”
沈归南也不问他去做什么，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道：“我送你。”
简棠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自己去。”
“不行。”
外面舆论甚嚣尘上，不少人都在盯着简棠，少年懵懂单纯，一出门肯定被人围堵没法脱身。
简棠固执地反驳无效，被沈归南亲自送到了简翀楼下，并约定傍晚来接。
简翀早早等在小区门口，直到沈归南车屁股消失不见，身边的小儿子才蔫哒哒地转回头。
精气神瞬间弱了十个度。
“说吧，着急忙慌找我什么事？”简翀道。
简棠定了定神，第一次求助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钱吗？”
简翀挑了挑眉：“你要钱做什么？”
简棠老老实实的：“买戒指，求婚。”
“……”简翀拧着眉毛，“你要求婚？！”
他心里有点不爽。沈归南都把他儿子拐回家吃干抹净了，连个戒指都还要简棠自己赚钱买，还自己求婚？
简棠看着他耸起的眉峰，猜测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试探着问：“……不可以吗？”
“……可以。”
简翀无奈地耸肩，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他本人资产并不多，名下仅一家入不敷出的咖啡店，但他儿子多，每年的孝敬也多，断断续续地存下来，也是一笔颇为富足的“养老金”了。
这会儿把卡塞给简棠，他动作却潇洒得仿佛只是给出了十块八块的零花。
简棠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卡片——第一次是昨晚贺允舟给的，没人解释这东西的用处功能，简棠便自顾自地把它当做“钱”来使用。
雨吸湪队８
他小心地把卡贴身揣好，压平衣兜的褶皱，还拍了拍，然后看向简翀：“我想去商店。”
简翀虽然初来乍到，但身为有修为的老妖，他根本不需要实地考察就知道这附近哪些商店里卖的东西是什么。
很快，他选定一座大型商场。
简棠是第一次来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他为这样别开生面的热闹感到惊讶，做梦一般地跟着简翀走进喧嚣，看什么都稀奇，新鲜十足地逛了逛，险些忘了本来的目的。
简翀几次拽住他乱走的脚步，目的明确地带着他走进了一家珠宝店里。
态度良好的女柜员笑意盈盈地迎上来，“两位需要买点什么？”
简翀指着傻儿子道：“给他看看戒指。”
“好的。”女生看向简棠：“请问您买戒指是用来送人还是自己戴呢？”
简棠被满屋子亮晶晶的钻石吸引了视线，趴到柜台上眼神很惊奇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柜台里个头最大的一颗道：“要这个。”
女柜员凑过去一看，心脏差点骤停——这是店里的镇店之宝，只在柜台展示一天，如果她今天卖出去了，提成高到无法想象。
因此介绍得更卖力了。
简翀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差点被价格表后那连排的0闪瞎了双眼！
儿子看着傻，买东西是真不含糊。
“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产地……工艺……”
解说词简棠压根没认真听，硕大的钻石漂亮精致，搭配莹润的银环，简棠悄悄想，沈归南戴上一定非常好看。
他非常急迫地把卡一拍，生生拍出了一股浓郁的大款风，“就买这个。”
“好的，这就为您出单。”女柜员深怕他反悔似的，急急忙忙去汇报开单了。
刷卡机轻响，大笔金钱流出，简翀心算了一下，卡里应该还剩九块八。
“……”
从珠宝店出来，简翀最后一点养老金被榨干，钱包瘪得像纸，而简棠的购物欲却越来越膨胀，这也想买那也想要，全都花在自己身上也就罢了，可简翀打眼一瞧……嘿，全是给女婿买的。
他怕再逛下去会叫简棠把整个商店都搬回去，半哄半骗地把人送回了沈归南家。
离开时，汽车的尾气都显得有点急迫。
沈归南狐疑看着车屁股远去，“你爸怎么了？”
“他内急。”简棠搬出刚才父亲说的话。
沈归南更疑惑了。
内急为什么还走得这么着急？难道妖怪族群里还有什么不能使用别人家厕所这一条？会影响修炼不成？
简棠抱着两只小盒子，兴奋地抿了抿唇，牵着沈归南哒哒哒跑回家里。
“怎么回一趟家这么高兴。”沈归南看着他，“兜里揣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简棠轻轻喘一口气，然后正色道：“沈归南。”
每当简棠表露难得的严肃时，说出的话总会让沈归南惊诧。
这次也一样，沈归南挺直了背，略略有点紧张，“嗯？”
下一秒，一只黑色的绒布盒在眼前打开，沈归南差点被那颗硕大的石头闪瞎了眼。
“我要跟你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