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神”似乎觉察出了墨千涸语气中的不善，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地询问：“你似乎对此有些不满？”

墨千涸冷冷一笑，开口道：“不是‘有些’,是有很多。”

还没等对面询问，墨千涸便一条一条列举：

“一,虽然我知道你们是出于‘分享’去往‘天界’机会的好心,但有没有想过，这样没经过当事人同意，就统一将所有人拉入‘地狱18层’的行为，有点过于独裁了？

“或许有许多人根本不愿意经历这一系列的折磨,然后‘飞升成神’呢？

“更别说绝大部分人根本撑不到一万积分就已经被‘淘汰’，那这罪是不是就白受了？”

“二，你们那么想要同伴，自己多生一些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拉我们一起？

“三，既然所谓的‘获得新生’就是进入四维世界的‘天界’,你们为什么在玩家们进入‘地狱18层’时要模棱两可的描述，不直接讲清楚？

“四,既然灵魂引入‘地狱18层’是你们操作的，那你们知不知道,有很多灵魂被卡在‘人间’与‘地狱’之间的混沌区域，活不成、死不了，你们为什么不把自己造成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害得我家小咸鱼为了引渡魂魄，英年早逝。

“五,既然玩家们的灵魂,除了被能量激发时无法受你们控制，其他时候死活都由你们决定,那为什么副本里还让玩家死亡，不是可以让他们继续活着吗？”

对面的巨大身影好似总算被墨千涸引起了一些兴趣，声音里带起一些起伏，他有些欣赏地开口道：“很有意思，如果你以后能进入‘天界’，一定能让‘地狱18层’变得更好。”

随即，“神”开始逐条回复墨千涸提出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

“在我们对‘人类’，或者说对同类的观察里，任何人在生命逝去的时候，如果被问及是否愿意付出代价从而获得继续生存的机会，即便前路充满危机和坎坷，他们的答案都是‘愿意’。

“至少在我们的观测中，无一例外。

“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也是能理解的。”

墨千涸眸光闪了闪，他当然是要进入“地狱18层”的，不然还怎么寻找小咸鱼。

巨大身影继续陈述：“不过，既然你提了，我们以后会向进入‘地狱18层’的灵魂提供一个‘放弃’的选项。

“第二个问题。我们身处四维世界的‘人’，是无法繁殖的。并非四维世界里所有生物都无法繁殖。

“原本就诞生在这个世界里的生物是可以繁殖的。只有我们这些‘外来者’没有办法延续血脉。

“这也让我们更加需要同伴。”

墨千涸点头：“原来如此，所以相比于我们需要你们，你们更需要我们。或许在四维世界，你们比我们更加孤立无援。”

“神”点头：“是的，虽然我们的能力在三维世界里看似很强大，但到了四维世界，也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墨千涸面露同情，总觉得所谓的‘飞升成神’也没那么厉害，反而挺可怜。

对面的巨大身影开始回答第三个问题：“关于‘四维世界’的描述，我们身处在四维世界里的存在是无法向三维世界准确传达的。

“这是某种更高层世界设下的规则。每一个高位面的世界，都无法向下传递过于精准的信息，只能通过一些模棱两可的描述来给予提示。

“否则，信息将无法传递出去。

“我们的名讳也是如此，其带有四维世界特有的附属信息，也无法向三维世界的人类传达。”

墨千涸听到这里，皱起眉头：“那为什么，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这些？”

对方回答：“因为，你现在身处两个位面世界的交界缓冲区，在这个地方是可以聆听‘神谕’的。”

墨千涸提出卡bug的方法：“那你在这里告诉我，我再回到三维世界把信息传递下去，不就行了？”

“神”摇了摇头，否定道：“你一旦离开这个缓冲区，重回三维世界，三维世界的你会无法承受这些信息，而将其遗忘，甚至还会附带着让你遗忘一些本身就属于你的记忆。”

墨千涸由此联想到了刘倘，问道：“所以小咸鱼，就是刘倘，他忘记过往的事情，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因为他来过这个地方，又回到了‘地狱18层’？”

“这只是他彻底失忆的部分原因，”对方回答，“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贪求了一份‘优待’。”

刘倘想起来。

他当时向“神”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请求自己不要去往“天界”，而是灵魂重回人间，延续他被截断的生命。

这个条件对于刘倘是可行的。

因为他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在人间的身体并没有彻底死亡，而是陷入了无尽的沉眠，如同植物人一般。

所以让他的灵魂回到躯体并非无法达成。

“你的本命技能，让你能看到更多人性的丑陋。你应该很明白吧，那个我们共同出生的‘人间’满是污秽。

“即便这样，你也不愿意离开吗？”当时“神”这样问他。

刘倘笑着回答：“人间是有黑暗，但我也看到过光明。我不觉得我生活的地方，有你说得那么不堪。我喜欢那里。

“而且……我还不能离开。我欠那个人，一个答案。”

所以神给了他一个考验，让他回到“地狱18层”，以副本Boss的身份，探索人性的幽暗。如果他在获得一万探秘积分后，依然愿意返回人间，那么，他将如愿以偿。

刘倘此时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那我要你多给我一个技能，或者一个可以长期使用的道具。”

“什么？”

刘倘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虽然我认为在自己攒够一万探秘积分前，那个人不会进入‘地狱18层’。但倘若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提前进入了‘地狱18层’，而我又回到了人间，那就太尴尬了。

“为了不跟他错过，还是得设置个保险。比如当他进入这里时，我能得到提示？”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如果你要将一个特殊道具带回‘地狱18层’，那么身上所能带回去的信息将被挤压，你或许会忘掉前尘往事。

“‘地狱18层’也会因为你这个破格的要求，对你进行一定限制，包括但不限于，让你过往存在的信息被屏蔽，无法被其他玩家观测……

“这样的话，你确定即便你收到提示，还有用吗？”

刘倘思忖片刻，他无法判断自己是否会忘掉墨老板，以及忘掉对方后会如何理解收到的提示。

于是他提议道：“要不……给他提示？”

“神”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开口询问：“如果他收到提示，你确定他会来寻找你吗？你要知道，或许他进入‘地狱18层’的时候，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对他来说，你或许只是人生里匆匆的一个过客。”

刘倘摇头道：“我不确定，但我必须尝试一下。”

“神”抬手一挥，赐予了刘倘一只“耳朵”，开口道：“既然你已经拥有‘阎王之眼’，我便赐你‘阎王之耳’。

“这只耳朵会在你要寻的那人进入‘地狱18层’时，自动与对方绑定。

“之后不论他在哪里，都能听到你心中的声音，从而寻找到你。”

刘倘看着手里的道具，犹豫道：“随时随地吗？”

“是的。”

刘倘皱眉：“把功效调低一点吧。只有他跟我在同一个副本，或是同一个区域时，才能听到我的声音。”

“神”不解：“这样的话，他寻找你会变得非常困难。”

刘倘点头：“可是，如果他不想寻找我，也可以远离我就行。我不想让这个道具的作用，成为他的噩梦，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无法逃脱。”

墨千涸看完“神”展示给他的片段，总算明白自己能听到小咸鱼心声的原因。

“傻子。明明想让我去找你，又不想让我被迫去找你。”他感到自己的心如同被揉捏的软糖，酸酸甜甜。

对面巨大的身影开始解答墨千涸提出的第四个问题：“关于被迫停留在混沌区的灵魂，我们想要将其引渡进入‘地狱18层’并不容易。

“他们相当于是出现的一个个bug，我们已经在非常迅速地修复这些bug。

“但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在三维世界的你们看来，以你们的生命长度衡量，我们修复这些bug的速度十分缓慢，以至于好像这些灵魂根本没有人管。”

墨千涸不信：“为什么我家小咸鱼，刘倘，他能轻松引渡灵魂？”

“神”笑了笑：“你真觉得他轻松吗？那为什么他会因为引渡灵魂，付出生命的代价？”

墨千涸被噎住。的确，小咸鱼早逝以及其他人都做不到，其实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这件事并不容易。

“神”话锋一转：“不过，刘倘在这件事上的确有其特殊的天赋，所以我们才希望他能尽快进入‘四维世界’，这样也能更多地帮助到在混沌去搁浅的灵魂。

“等他成为‘四维世界’里的一员，再处理这些事情，会变得轻松很多，也不再会消耗他的生命。”

墨千涸听到这儿，狠狠心动了。

他知道刘倘是喜欢帮助别人的。

引渡受困的灵魂进入“地狱18层”会让他觉得在做有意义的事情，也能让他觉得离父母更近一些。如果能让小咸鱼既做自己想做的事，又能保证自身安全，当然最好不过。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你们是把刘倘当成了修bug的程序员？”墨千涸突然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