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干什么的?
周向星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那一刻,所有恐怖故事在他脑海中挨个儿回忆起来。
什么窗外的鬼。
什么床底下的双胞胎。
什么楼下的妈妈。
它们兜兜转转,最后都比不上门缝儿后面的李枝。
这样的对视让周向星彻底不敢动弹,甚至呼吸也下意识屏住。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自己清醒。
好在对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门缝后的眼睛只想要看看他,他们就好像是互相在等一个契机。
周向星不敢动,也不敢移开视线,就只能这样保持着僵硬的对视,好在他发现的时间很晚,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蹲在门口的,总之,他已经失眠了大半夜。直到四点半太阳升起,周向星的左半边彻底麻掉,他才假装自己醒来。
“怎么了?”他揉揉眼睛,硬着头皮走去门口。
李枝站了一夜,却没有丝毫疲劳的样子。看他醒了,嘴巴咧开一个笑,眼睛周围却没动:“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上班。”周向星开始穿衣服。
李枝看向天色,又看看时间:“四点半?”
“有事。”
这可能是周向星第一次如此想要去上班,或者说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一份可以离开家的工作,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在李枝的注视下,他尽可能自然地离开家,厚重木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指纹锁发出滴的一声表示锁死,随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需要重新考虑跟李枝的关系。
离开家一早,周向星走下楼,开始龟速向公司移动。清新空气中夹杂着几缕明显的臭味儿,像是什么隔多夜的肉酸臭腐烂了。
旁边一位大爷在晨跑,也像是闻到了这股味道,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与周向星正好对上眼。
“夏天,垃圾就是容易出味儿。”他笑着说。
周向星正好不急着上班,便聊:“不像是垃圾桶里传出来的。”
说着,他们便一起望向垃圾桶的方向。昨晚刚刚运走垃圾,桶里虽然还有少许残留,但不像是足以发出如此臭味的模样。
大爷还不信邪,跑过去闻了一下,翻着眼睛回味片刻,隔着一段距离说:“哎,还真不是——大概是谁家随手扔垃圾了,藏在哪个角落,大夏天的,慢慢就坏了。”
他跑步回周向星身边:“现在有些人真没公德心,垃圾桶就在这还随手乱扔东西。”
周向星随口道:“是啊。”
“我还是找找吧。”大爷慢慢加速,超过他:“省的最后放到这个道儿都走不了了。”
看着大爷越跑越远的身影,周向星不由长出一口气,现在他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对奇怪的事情都产生了天然抵触。
来到单位时,门卫反复确认好几遍时间:“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周向星打完卡,心想,只有撞了邪的员工。
早上五点,空荡荡的公司里弥漫着一股经历了一夜沉闷的潮味儿,他没什么额外的工作,只能捏着鼻根,揉着太阳穴,把窗户和空调打开,再把电脑打开,静静等待上班。
这一整天,他工作都格外努力,一分钟摸鱼都没有。借助高强度的工作,他得以不再思考家里的那些事儿。为工作愁总比为男朋友好像不是人愁好吧——至少前者不会危及他的生命。然而工作迟早是要做完的,转眼下班点到了,同事一个一个准备下班。
“今天加班吗?”他问。
同事投来“你疯了”的目光,在周向星身上来回扫视:“你今天怎么了,听说你上班还早了三个小时。”
瞪着疲惫眼神的周向星不由看向窗外,夏天的下午五点半,一点天黑的痕迹也没有,然而工作已经做完了。这让他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闭上眼睛,向后仰躺到办公椅靠背上。
恰好此刻,他的手机嗡嗡两下。
两人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弹出来的消息上,是李枝发来的,问他今天几点回家。
很乖巧,很粘人。
这以前每天都会收到的,但今天不一样。周向星看着这个消息,脑海中再次回忆起那双不再伪装温柔的黑色双眸,他按灭屏幕,甚至想出去找个酒店睡一晚上算了。但是随后又想到,火锅店李枝能找过去,酒店他就找不过去了吗?那必不可能。
“吵架了?”同事露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将领带扯松点:“走啊,出去喝酒?喝到他睡着了你再回家,然后睡沙发上。”
被一个天天挨老婆掌控的男人理解,周向星感觉有那么一丝窘迫。
但这不是出去喝酒的问题。他敢肯定,哪怕他喝到明天早上,李枝也会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家……或者干脆用一副捉奸的模样出来找他。于是周向星摆摆手,叹口气:“你有没有没干完的工作。”
同事诡异地顿了一下:“你确定?”
“我确定。”周向星顶着黑眼圈道:“多吗?”
“这不是多不多的问题。”同事绕回工位,打开电脑。
周向星划着办公椅过去,定睛一看,又缓缓转向同事无辜的脸,平静道:“太好了。”
这下三天都不用回家了。
“今天不回去了。”
手机叮咚一声,李枝下意识看过去。直接阅读文字对于他来说有些困难,但是他能辨认出今天回复的消息和以往的不同。为了打开手机锁,他的大拇指变了好几次才找到当时录入的指纹模样。又回忆着中文字典,一个字一个字指着,与记忆中的页数重合,最后才半猜半蒙地理解——今天向星不回家,看不见他。
“为什么?”他缓慢地回复:“那我去找你。”
发送后,他又想起自己私自决定去火锅店找对方时向星的脸色,又加上一句“……可以吗?”
周向星过一会儿回复:“别了,单位加班,你来也没用,万一我跟你闹起来,明天都回不了家。”
什么叫“闹起来”?李枝歪歪头,是说他会捣乱吗?
“我不会动的,就坐在那。”
“但我会忍不住理你。”
哦。
所以,如果他在,那向星就会无法完成工作。
如果向星无法完成工作,那就不能回家。
如果向星不能回家,那他就不能与向星在一起。
如果不能与向星在一起——
李枝认真回复道:“好,那我等你回家。”
这条消息没再有回复,李枝也不是很在意。他静静坐在沙发里,双手规规矩矩放膝盖上,天边火红又逐渐暗沉,星星升起,他也一动不动。时间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特殊概念,沙发也是。虽然不知道这个绒布的地方有什么好,但是向星曾告诉他,不要一直站着,要坐下,所以他选择坐在这儿等待他的向星。只是太阳升起又落下的一个轮回而已,李枝缓慢地思考,他已经等待了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时间。
他就这样一直等待到太阳又升起来,又缓缓落下。
直到再一个下午五点半,李枝拿起手机,打开那个界面。
“今天几点回家?”
周向星看向同事。
同事将电脑给他看,忍不住说:“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
今早上直系小领导专门找他谈话了,昨天加班的事迹太令人匪夷所思,很难不让人往员工心理健康与家庭变故上想。秉持着关心下属的责任心,小领导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充分展现出他对处理家庭争吵方面的老练技巧。
周向星一脸淡定地听了半天,但面对领导,很难把“我在躲我那个好像不是人类的男朋友”这句话说出口。
“今天别加班了,早点回家吧。”领导说。
但一个合格的员工,就是要为公司奉献。周向星看向手机,再次坚定道:“你的工作拿来。”
“你这样我都要愧疚了。”同事将设计标准微信发去,收起提包:“那我走了哦?”
周向星向对方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今天也不回了。”拿起手机,他回复道。
但这样的确不是回事儿。
烦躁地撩起头发,周向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也会这么纠结一件事。再说难听点,李枝现在住的房子是他的,就算他要跟李枝分手,那也应该是李枝卷铺盖滚蛋,而不是他周向星在公司瞪着黑眼圈不敢回家。
不管是心理疾病,还是人类身份,这都不是他能帮对方治疗的,更何况李枝还有意隐瞒。
然而对话框里分手的消息打了又删。
周向星将手机扔在一边。
手机撞击桌面,在安静的公司里发出不小一声。屏幕亮起,露出最新弹出的消息。
忍了忍,周向星还是没忍住去看。然而消息不是李枝发来的,而是业主群。一个叫“追风少年”的人发了一段小视频。
“我还在想C1楼到C3楼那条路上为什么那么臭,有没有人来便辨认一下,这是个什么生物?”
周向星点开,发现短短几秒钟,已经有不少业主回复了,手机震动个不停。
“卧槽可怕。”
“问问居委会能不能解决?”
“这得联系林业局或者119吧。”
奇怪生物、腐烂的臭味……他点开视频。很短,天色与现在的差不多,就是刚拍的。
在如血的残阳下,一个诡异的黑红色生物正蠕动着——不,与其说是生物,倒不如说是一坨恶心的肉球。它体型不小,完全立起来,可能有十二岁男童那么高。在模糊录像中,它正在用全身缓慢进食,用软绵绵地吞食一个看起来死掉很久的猫的尸体。在它的用力咀嚼下,隔着很远距离,仿佛也能听到骨骼嘎吱作响的断裂声。
周向星认识那只猫,黑色白色与橙色相间,是只三花。
而更令他背后一凉的是。
李枝的消息随后发来,也是个短录像。一只活泼机灵的小猫咪,像是不小心踩到手机录像,正对着屏幕喵喵喵地撒娇。
过了很久,李枝的绿色气泡再次刷新。
“这样你会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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