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霁长意不应该这么快就到了突破点。
但他们两人一同破开了上古秘境,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从中得了益处。
衍塘得了命器。
而霁长意即将突破元婴。
他们没有回到莫长山,而是就在天池旁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随时准备着。
衍塘特意布下了结界,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霁长意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看向衍塘,“你先出去。”
“嗯?”衍塘一愣,“为何?”
霁长意额头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突破之时,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你先出去。”
衍塘却十分坚定,“就是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我才要守着。”
霁长意目光凌凌,“平日可从来没看你这么关心过我。”
衍塘摸了摸鼻子,“虽然你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在这种大事上,我还是能忍你的。”
霁长意似乎勾了勾唇角,又好像没有,很快就闭上了眼,开始调配体内翻滚的灵力,没有精力再去管衍塘了。
霁长意坐在一旁,衍塘无所事事,索性看着自己的手心,想着那面镜子,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命器究竟该怎么用。
上一世自己没有这样的机缘,不要说命器了,性命都没能保住。
上古秘境这种事情,居然也能被自己撞上,或许冥冥之中,已经有很多事情开始改变了。
衍塘看了一眼霁长意,轻轻一跃,跳到了树枝上,坐了下来,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想起了秘境中的小孩儿。
小孩儿最后的那一声谢谢。
衍塘叹了一口气,不再多想,闭眼假寐。
下方的霁长意却睁开眼,抬眸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衍塘,放在膝上的手握了握拳。
这一次从秘境出来,突破元婴,应当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却从自己的丹田内,察觉到了一丝丝盘旋的鬼气,他并非鬼修,身上不应该会有鬼气。
修道之人,对于任何妖魔鬼怪,都不会有一丝好感。
其中,鬼修是最为人所唾弃的,因为他们一开始是人,却抛弃了人心,堕入了黑暗。
这是背叛,修道之人,见到鬼修。
只有一个做法。
杀。
霁长意看着衍塘,目光深谙,同时在体内疯狂的压制那些缠绕的鬼气,可那些鬼气却像是本身就存在于他的体内一样,压不倒,除不去,反而随着突破点的临近,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他突破的不会是元婴,而是彻底堕入鬼道。
霁长意的指甲已经掐入了掌心,秘境里的事情不断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他想起了自己的做法。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在秘境中动了杀心,所以秘境才会将他列入鬼修之道?
这是对于他的惩罚?
霁长意脑子很乱,体内翻涌的灵力却没有办法抑制住,鬼气渐渐融入丹田,与纯净的灵力相交融。
霁长意双眼猩红,双手颤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压制鬼气,可压制而去的灵力却反被吞噬。
霁长意头一歪,猛地吐出一口血,树上的衍塘察觉到了不对,猛地睁开眼,就看到霁长意双手紧紧抓住地面,浑身颤抖的模样。
“霁长意?!”
衍塘一惊,连忙从树上蹦下来,伸手想要去扶住霁长意。
只是手才刚刚伸出去,地上白衣的霁长意却猛地抬起头,发丝黏在了他的脸上,目光多了一丝狠绝,“出去!”
“你……”
“出去!”
霁长意说着,指甲已经抓入了泥土,眼睛里满是血丝。
衍塘看着霁长意的眼睛,他很少看见霁长意这样狼狈的时候,可见此刻情况的确危急。
霁长意心高气傲,是绝不会愿意让人看到他这副模样,自己要是坚持在这里守着,恐怕会适得其反,衍塘只能无奈后退,“我就在结界外守着,撑不住一定要叫我。”
霁长意闭着眼,汗水不停地从他的额角滴落,融入了地面,消失不见。
衍塘不再停留,径直抬腿离开了这里。
在感知到少年的脚步离开了结界,霁长意身上被压制的鬼气才毫不犹豫的汹涌而出。
霁长意只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过一样,耳边嗡嗡作响,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脆弱的悲鸣。
霁长意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狼狈的脏了那身白衣,发丝披散在身上,如同从高处掉落的白雪。
他被鬼气包裹着,最后的想法竟然只有一个。
修道之人见到鬼修,都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若是换成是他见到了鬼修,他也会杀了对方。
可是霁长意却不想——
不想让衍塘看到他堕入鬼道。
不想让衍塘杀了自己。
衍塘站在结界外,心头的不安愈发加重。
他没有看到过旁人突破元婴的样子,却也知道,霁长意这副模样显然不太对劲。
难道霁长意注定突破不了元婴?
还是说自己重生回来,其实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衍塘心头想法纷乱,脊背上却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烫。
只是他此刻心不在焉,也没有在意。
他有心去帮忙,可是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只能在外苦等。
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衍塘盘腿坐下,看着远处的天空,目光凝重。
只望——
一切平安。
结界内。
浓郁的鬼气已经充斥了整片结界,花草逐渐枯萎,枯叶从树枝上掉落,铺散在了地面上。
隐隐可以看见被枯叶覆盖的人影,脸色煞白,嘴唇却是猩红的。
容貌仍旧精致冷冽,却似乎在隐忍什么。
“……是我错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衍塘……”
纷杂的碎片,用力的撞击着霁长意的神识。
他看到自己面对凌陕,挖出了自己的灵骨。
他死了。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记得他,没人会给他立墓,无人祭拜他,无人记得他。
可他心甘情愿。
一年又一年,他成了一抹孤魂,却只在莫长山游荡,他看着衍塘脸上的笑容,看着他逐渐长大。
他会在衍塘睡着时,偷偷从他的床边经过,端详他的面容。
他会在衍塘练功时,站在树影处,看着少年惊若翩鸿的身姿。
他会……
他随时随刻都看着少年,可他只是一抹孤魂,他忘了很多事情。
但是莫长山的事情,关于那名叫衍塘的少年的事情——
他却怎么也忘不了。
他看着衍塘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的师尊,少年眼里的光芒,比任何东西都更加宝贵。
他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
可是最终,少年却死了。
他看着凌陕,看着那个道貌岸然的师尊,亲手挖出了少年的灵骨。
鲜血淋漓。
他知道那有多痛,他看到了衍塘眼中的绝望和不敢置信。
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伸手触碰一下衍塘,都做不到。
痛。
痛彻心扉。
他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天真,他以为自己的性命能够换少年一生无忧。
可都是徒劳。
少年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归于死寂。
自己却只能看着了无生息的少年,徒劳的触碰他脸上的血迹。
怒火,悔恨,仇恨,怨憎。
他抛弃了人心,抛弃了那风光霁月的样子。
他成了厉鬼。
他堕入了鬼道,修为日益飞涨,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他得到了□□。
他去了鬼界,残杀同类,杀了不知道多少鬼修。
他的修为日日飞涨,却是踩着不知多少人的鲜血骨堆。
可他不后悔,他杀的鬼修越来越多,他的□□毁了,又会重铸。
他成了一条不会死去的虫子。
永远活在黑暗里。
可他却有着执念。
他满身鲜血,登上了王座。
他再次回到莫长山,身后便是白骨骷髅,鲜血满地。
凌陕正是飞升关头,他笑看凌陕。
他不是白衣胜雪的霁长意,而是无情无心的鬼。
“你想要成仙,我却想要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他杀了凌陕。
屠了莫长山。
他听着耳旁的尖叫,嘶吼,咒骂,却毫无波澜。
他早就没了心。
又何谈心软。
给了他星光与光明的人,堕入了黑暗。
所以,他也堕入了黑暗。
但他在莫长山的密室里,再次见到了那个久违的少年。
少年被藏在了冰棺中,容貌依旧,只是没了生气。
他愤怒的砸了密室。
凌陕怎么有脸将衍塘留在莫长山!
这个肮脏的地方,衍塘永远不会愿意回头看上一眼。
要不然——
他成了鬼王之后,又怎么会找不到衍塘的魂呢?
就算是死,少年的魂也没有留在世间。
他带着少年回了鬼界,日日抱着他,就仿佛少年还在人世一样。
他看着少年,在暗无天日的鬼界,他仿佛抱着全部的希望。
他后悔了。
“衍塘,莫长山没了,你高兴吗?”
“我杀了凌陕,他死了。”
“衍塘,我成了鬼修,永远回不到以前了,你还愿不愿意回来看看我?”
“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
“能不能,再看我一眼。”
他抱着少年冰冷的身体,将头埋在少年的脖颈处,仿佛濒死的鱼。
“我会陪着你,永永远远。”
“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世的霁长意永远活在了黑暗里。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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