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清又开始做梦。

他梦见在不知多少年前，虫子们生活在虫星上，那里有许多温暖潮湿的地下巢穴。

那时虫子的繁衍十分艰难，虫卵的孵化率十分之低，虫子们一度到了灭绝的边际。

直到，他们诞生出了第一位虫族女皇，它的脑袋只有一丁点，上半身也很窄小，但腹部十分肥硕且庞大，有时候甚至能占满整个巢穴。

它动弹不得，只能由工虫搬动它的身体，喂它食物，时刻保证食物的摄入，它才能一刻不停地产下新的虫卵。

这是它全部的生活。

但是虫星的环境太差了，它们的卵总是孵化失败。

有一天，虫星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人类行驶着小型飞船，无意间坠入了虫巢。

那时候虫子们刚刚送来一批由女皇生产的虫卵，温热，带着粘液，还有一点足以影响认知的精神力。

于是人类抓起虫卵，大口大口地塞进口腔，撑大自己的喉眼，连喉管上都凸出数个卵的弧形，将虫卵硬生生吞入腹中。

他被撑死了。

而虫子在他尚留有余温的肚子里孵化，破卵，钻出他被撑得薄薄的几乎透明的肚皮。

幼虫们一涌而出，哗啦啦——

像猛然开阀的洪水。

于是虫子们便发现，在人类的身体里孵化，成功率会高许多。

它们开始飞出虫星，飞跃星际，猎捕人类，通过不断地尝试，他们最终得出结论，人类的大脑对于虫卵来说，是最富有营养的部分。

在大脑里孵化，可以让虫卵的孵化率达到最高。

数百年的战争就此拉开帷幕。

黑清梦见虫子们为了繁衍，为了种族，为了生存不顾一切。

一个女皇死了，新的女皇又出现，唯一不变的是，它始终都在生产。

梦境中的画面犹如幻灯片，一张一张地闪过，很快，到了最后一任女皇交接的时候。

……

虫星被烈火焚烧，巢穴化为焦炭，火焰伴随着石块一起坠落，虫皇的额头抵在新女皇未孵化的卵上，这样的传承没办法给予新女皇所有的精神力，但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它渡了一半的精神力对新女皇说——

“你将承载一整个种族繁衍的命运。”

新女皇的卵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很奇怪，黑清听见了它说话。

它脆嫩嫩的声音里，含着怯弱和茫然。

它问——

“为什么种族繁衍的命运在我身上呢？”

为什么它要跨过七百年难熬的黑暗的时间，最后却被基因的本能俘虏，疑惑得不到解答，本能却催动着它不断往前走。

它必须寄生，必须孵化，必须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黑清昏昏沉沉地睡着，醒不过来，他从虫子的视角看到一切，看见虫族所有的发展，所有的兴衰。

可他不觉得自己是虫子。

也不是最后那只质问自己命运的虫，可如果他不是虫子，又是怎么看见这一切的呢？

有什么就在他的脑海里，呼之欲出，可他始终想不起来，始终无法苏醒。

甚至于，他的意识还更加昏沉，仿佛被蜘蛛柔软粘腻的蛛丝包成了一个茧，又或者说，是他自己也变成了一颗卵，他泡在带着腥气的温暖的液体里，轻飘飘、软绵绵的，往下坠着。

直到一道声音，焦急的，从远方传来，利剑一样劈开了所有的丝线和卵壳。

“黑清——”

黑清就是在这个时候，猛地呼吸了一大口气，骤然惊醒。

他还没有从满是虫子的信息量庞大的梦境中醒来，眼神惊颤，剧烈地喘着气。

“老婆！”哈里斯上前揽住他，不断在他颤抖不已后背上抚拍着，安抚他的状态和情绪。

黑清张开双臂，将哈里斯用力地、用力地抱紧，仿佛是要通过感受他身上的热度，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哈里斯的怀抱永远是滚烫的，即便变成老虎的时候也是，有时候两人一起睡觉，哈里斯就会变成老虎的模样，他也会变成猫的模样，哈里斯把他团在皮毛厚实的腹部，像他曾经把哈里斯团在腹部底下那样，以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态将他拥住。

但现在又没有生活在雪星，两个毛团子这样挤在一起，实在是太热了。

睡到半夜，黑清总是会被热醒，他挣扎着推开哈里斯巨大的兽爪，从哈里斯的腹部底下跳出来，趴到旁边去睡。

只不过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在哈里斯怀里。

哈里斯像现在一样用力地抱着他。

黑清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神采，喘息也不像刚才那样剧烈，哈里斯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柔声说：“好点了吗？”

黑清幅度微小地点点头。

哈里斯说：“那我放开你啦？”

黑清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喉结划动，沙哑地说：“……好。”

哈里斯果真一点点试探着松开了黑清，但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分开。

因为黑清还死死地扣着他，手臂未松。

哈里斯便重新抱住他，力道很轻，抚摸他的脊背，问：“你怎么了？”

“我……”黑清的瞳孔微张，还有些涣散，意识也不够清明，干裂的嘴唇微动，几乎只是耳语一样说着，“看见了很多虫子，看见虫子在人类的肚子里、心脏里、脑子里孵化。”

哈里斯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头，他头上支棱着两只黑色的猫耳朵，哈里斯揉着他猫耳朵的边缘，黑清似乎觉得有点舒服，紧绷的身体松缓了一些。

“虫子已经从你身体里取出来了。”哈里斯声音很小，像是怕再吓到他，“别怕。”

黑清的脑子很乱，他梦见了很多东西，来自虫族的信息充斥着他的脑袋，甚至在一瞬间，连视角都扭曲，他看见的好像不是医院冷白的墙，而是漆黑深处温暖潮湿又粘腻的虫巢。

“嘶……”他口中呢喃出虫族的嘶语。

哈里斯心头一跳，从他怀里退出，双手捧住黑清的脸，将他猛地拉向自己，额头抵着额头，眼睛压着锐利的光，直视着黑清空茫的眼睛，说：“黑清上将。”

这是哈里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这个过分熟悉的称呼令他颤栗，他打了个哆嗦，视野终于聚焦。

“哈里斯。”他喊。

“虫族女皇对我们的精神力会有影响，医生猜测它会试图扭曲你的认知。”哈里斯很认真地对他说，“不要被同化。”

不要被同化。

这句话钢针一样扎进黑清的大脑，成为了新的锚点。

黑清慢慢清醒过来，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点，重新灌入他的脑海，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里斯那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倒映在黑清的瞳眸里，他看着哈里斯，抿了下干裂的唇，抬起指尖，扫过哈里斯红了的眼尾，低声问：“眼睛好红，是哭过吗？”

一般来说，哈里斯不会承认这种丢人的事。

但是他怔怔地盯着黑清，盯了一会儿，眼圈忽然红得更加厉害，眼睛里也溢出柔软的泪水，把他蓝色的眼瞳洗刷得格外剔透明亮。

“……哭什么？不是醒了吗？”黑清笑了一下。

“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哈里斯终于忍受不了，哽咽着说，忽然放大了声音，“你都不知道！”

他只能说到这里，好像如果再说下去，说黑清在这场同女皇虫卵的博弈里，有多少次命悬一线，甚至有一次，艾弗里已经下了命令，要将黑清销毁。

是哈里斯争取了最后的二十分钟，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也是这最后的二十分钟，虫卵终于被逼出来了。

所有人都浑身虚软，却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高度紧张过后，神经骤然放松，哈里斯甚至感到一股晕眩，缓了两个小时才从床上蹦起来，一直守着黑清，直到他醒来。

黑清盯着哭泣的哈里斯，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也有些发哽，他露出一个笑，勾住哈里斯的脖子，在他湿漉泛红的眼皮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我知道，我知道的。”黑清哄他，说，“你为了让我活下来，付出了很多。我让你担心了是吗？对不起。”

黑清醒来，哈里斯情绪波动得厉害，好像这几天所有强装出来的冷静和理智，在看见黑清平安无事的一瞬间，全部都统统碎了个一干二净。

之前的恐惧和担忧一瞬间汹涌地反扑上来，他开始算起旧账，一边哭一边说：“我这么担心你！你之前还想着要去死！我担心死了！我吓死了！”

“……崽崽。”黑清心疼坏了，可他笨嘴笨舌，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好，便凑过他，在哈里斯的脸颊边亲了一下，用嘴唇抿走他脸上咸涩的泪水。

哈里斯说：“你别以为亲我一下就好了！你之前消极的行为真的……唔！”

黑清这次堵上了他的嘴。

哈里斯唔唔两声，表达自己话语被打断的不满，然后立刻就没有骨气地压住黑清，一边凶狠地亲他，一边悄悄摸上他的猫尾巴。

黑清：“……？”

猫的尾巴神经丰富，被抚摸的感觉实在怪异，黑清浑身的毛都要炸了，不由伸出手去推哈里斯，但他手上没什么力气，没有推动，而哈里斯的吻已经离开了他的嘴唇，往下一点点啄吻。

黑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平稳：“哈里斯，别摸我的尾巴……”

哈里斯从他胸前抬起头，那双眼睛被水洗过，蓝得十分清澈，带着点可怜和软乎劲儿，还有点缠人。

黑清：“……”

黑清放弃地闭上眼睛，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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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啦！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但是会尽量写的，如果更新有变动会在评论区里和大家说w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等待！

这本快完结了，也不会拖很久的，我争取下周就完结w

番外的话看灵感，有灵感就上来写点

下次见啦大家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