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奇怪的虫子振翅的声音传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诡异的味道，巢穴里潮湿，高热，膨胀出一股快要腐烂的味道，其间又夹杂着一股十分浓郁的异香，熏得人眼睛都红，几乎快要化成某种胶质，堵住黑清和哈里斯的口鼻。
那团粉色的肉球蠕动，虫子断肢敲在洞穴岩壁上，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那张浮肿的白脸蠕动到哈里斯的面前，两颗黢黑浑浊的眼睛鼓胀着，几乎要从眼眶里脱落出来，里头有粉色的肉线在蠕动，像极了某种蛆虫，脸上的肉浮肿而惨白，哈里斯几乎可以看到它脸上的肉正往下坠着，仿佛已经快要因为腐烂而脱落。
浓郁的香气朝哈里斯扑来，头盔上的虫卵突然动乱起来，哈里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咬紧牙扶着头，晃了晃脑袋。
黑清的头也有些痛，但他忍耐住了，用力抓住哈里斯的手肘，往后一退。
那张浮肿的脸蠕动着自己泡肿似的黑色嘴唇，从肉球里挤出沙哑的，雌雄莫辨的声音。
“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黑清冷冷地盯着他，他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穿戴着帝国最先进的武器，右手已经放在了腰侧的粒子枪上。
“你是皇室的孩子。”肉球对着哈里斯说。
黑清眉头微皱。
孩子两个字，这个肉球说的是虫族语。
它的语言系统已经紊乱了。
哈里斯抬起头，在黑暗中，他那双湛蓝的瞳眸亮得吓人，眸光似冰一样扎在肉球身上。
“你是谁？”他问。
肉球滚动了一下，肿胀起来的眼球往上翻动，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它的嗓音变得重叠而空旷，一半用虫族语，一般用人类语说道：“……不记得了，不记得是第几任皇室的亲王。”
“你既然是亲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肉球爆发出一阵大笑，说道：“永生！永生！！！！！”
“你疯了。”哈里斯冷冷地说，“没有任何人可以永生！”
“我可以！虫族可以！”肉球疯了似的尖啸道，“虫族女皇的传承即是永生！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
嗡嗡。
噗嗤。
肉球的身下也裂开了一道口子，长满鼓鼓囊囊脓泡的肉朝两边撕开，丝状的粘液在这道狭长的口子上交错，滴答滴答——
粘液往下滴落，滑腻莹蓝的液体在地面上汇集成一滩，借着这莹莹微光，黑清和哈里斯都看见了那道肉口子里的东西。
一只莹白的虫卵正在这道肉口子里孵化。
砰——
黑清毫无犹豫，多年的作战生活和作战直觉，让他在这道肉口子出现的一瞬间就掏出了枪，最后朝着那颗虫卵迅猛射击。
刹那间汁水四溅，虫卵化成了一滩灰烬。
叽！
肉球发出怒不可遏的叫声：“你！你竟敢！这是我们找到的唯一一只幸存虫卵！我们将它复活，将它催化到皇级，你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如果这只虫卵孵化成功，很有可能会成为新的虫族女皇。
融合人看来并没有想到，其实他们本就不用催化，七百年前，虫族女皇为了延续虫族，还遗留了一颗皇卵下来。
结合肉球永生的说法，黑清简直感到不寒而栗。
虫族女皇的传承被他视为永生的见证，他难道想将自己的精神和意识上传到虫卵中，以达到永生吗？
宛如偷渡一样的人生，不，这真的还可以被称之为人吗？
“你没有兽核。”黑清拿枪指着它，“对吗？”
这其实并不难猜测，为什么虫族融合人要特别强调，与虫族融合不需要兽核力量呢？
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
没有兽核，他们才如此看重融合的力量，也才会如此吹捧融合。
可融合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融合过后，就会变成虫子。
像现在这位亲王这样，到底属于人的范畴，还是虫的范畴呢？
“那又如何！”肉球凄厉地尖声回答，“如果我有兽核，现在继承皇位就是我！你应该是我的子孙！而不是我兄弟的子孙！帝国的一切，帝国的荣耀，本来就该属于我——”
“而我，是伟大的先驱者，是人类的拯救者！现在所有人都不会因为没有兽核而被歧视，难道不好吗？！”
“拉斐尔。”哈里斯突然喊了一声。
暴动的肉球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它黢黑的眼球往下看，目光落在哈里斯的身上。
哈里斯也看着他，说：“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二百年前有一位意外丧失兽核的亲王失踪，那名亲王名叫拉斐尔，想必就是你吧？自从你消失在皇宫过后，无论帝国的搜救队如何搜查，都找不到你只言片语，无可奈何之下，皇室只能宣布你已经死亡。”
“——可你得不到皇位，是因为你想陷害你的亲弟弟，你在他的机甲上动了手脚，可没想到机甲暴动，却是伤到了你。这桩丑闻一直被皇室藏着，从未公之于众，难道连你自己也忘记了吗？！你根本不是因为兽核失去继承权的！”
嗡嗡嗡嗡。
肉球黑黢黢的眼珠浑浊无比，它死死地盯着哈里斯，死死地盯着，无数光影在它的瞳眸上重叠成无数块，然后肉球突然膨胀变大，脓泡全部炸裂，湿淋淋的粘液从它身上哗啦啦地流下。
黑清脸色巨变，喝道：“不好，它已经完全虫化了，快退！”
黑清话音刚落，无形的精神攻击便似一圈圈水波朝着二人荡来，黑清忍着痛稳稳举起手里的枪，不允许自己的手有丝毫松动。
肉球身上的短肢发出敲击在洞穴壁面，发出阵阵脆响，紧接着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声音骤然变得尖利：“人类——！人类都该死！死！！！！！！！！”
虫皇的本体是脆弱的，不具有攻击性，虫皇唯一能使用的，就是它的精神力。
可它连精神力都被防御了，于是它只能滚动自己庞大的身体，无数短肢踌躇飞舞，朝二人袭来。
哈里斯毕竟是军事学校出来的学生，同样反应极快，一边和黑清一起后退，一边掏出腰侧的枪，同黑清一起射击。
两人已经被逼到了楼梯尽头，一根黑色的镰刀前肢猛地朝哈里斯砍下来，黑清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无数重影，他用力闭了闭眼，凭靠直觉拽着哈里斯的后颈往上跳了两步，镰刀锋利的前肢泛着莹蓝寒芒，堪堪擦着哈里斯鼻尖而过，然后咚一声，重重落到地面上，甚至带来了强烈的震动感。
那张负隅顽抗的惨白面皮终于啪嗒一声，落到哈里斯的脚尖前。
嗡嗡。
黑清心脏忽然跳得极快，他好像脱力了似的，一下坐倒在了台阶上。
哈里斯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老婆，这玩意儿真是太恶心了。”
嗡嗡。
哈里斯往下走了两步，对着肉球检查片刻，确定肉球不再动弹过后，继续问道：“老婆，他现在死透了吗？”
黑清没有回答。
嗡嗡嗡。
哈里斯猛然觉察出不对，转头看去。
黑清已经完全失神了，他用手抵着脑袋，眉头紧皱，神情痛苦。
哈里斯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仰起头来，去观察他的状态：“老婆！”
大概是这一声终于唤回了黑清的神思，他迷蒙地抬起头，那双黄金瞳已然失去了焦距。
嗡嗡嗡嗡。
对黑清来说，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脑子里出现虫子翅膀煽动的东西，尽管他清楚地明白这个就是错觉。
这只是……被虫子同化前的前兆罢了。
新的前兆。
他从未见过，但与虫子作战的本能告诉他，这就是同化的开始。
虫子是有智慧的。
从什么时候起，这只还未孵化的虫卵就筹备着同化他的主意呢？
大概是从做手术，将它从自己的脑颅中取出去开始。
为了避免哈里斯受虫子影响，他的精神领域用帝国最前卫的科技保护着，黑清作为监管者，需要时刻评判他的精神力状态，为了保证他对虫卵的绝对控制，在来虫星之前，他经受过严苛的精神力训练和精神力增强改造。
所有人的重点都在哈里斯身上。
黑清是经历过虫族战争的人，他的精神领域庞大，甚至可以说是全帝国精神领域最庞大的人，他曾经深入过虫巢，直面过虫皇的精神力控制都没有被同化，大家对他几乎没有怀疑。
黑清对自己也没有怀疑。
他和哈里斯一同训练，身上的设备和哈里斯一样先进，他应该是最不会出问题的那个人。
但他忘记了，虫皇卵离开之前，往他的脑海中注入了大量的虫族画面，这些画面深深埋藏在他的脑海里，仿佛一个暗示，隐藏在最深的暗处，等待着哪天，张牙舞爪地钻出来，侵占他的意识，扭曲他的认知。
比起在实验室里冒险同化实验员，最后被杀死，显然在最后的时刻同化黑清的成功率高得多。
人类会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代价。
“快……杀…了…我……”黑清死命咬着牙，口腔里几乎满是血腥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但很快，他的意识又模糊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唯一幸运的是，他们的作战服上还有自毁装置。
哈里斯看见他的手努力地朝自毁按钮上摸去，某个可怕的猜测闪过他的脑海，他心头狂跳，口头干得厉害，那一瞬间，肾上腺素狂飙，他几乎依靠的只是本能，而非思考。
他一把抓住了黑清乱动的手，然后抽出腿上的冷刃，猛然刺向自己的头盔——额骨顶点的位置，那里有一块发光的，钻石型的液体容器，里头封存着那颗虫皇卵。
他的冷刃用特殊材质构成，虽然有些吃力，但也足以刺入这一块小小的容器。
这本来是不可以的，这样的精神力装置，每一处的构造都太过精细，他应该回到军舰，回到帝国，在全帝国最顶尖的专家的目光中，由他们亲自摘下这枚头盔。
这样才能保证他的精神领域不受损。
他现在这样暴力破坏头盔，甚至是破坏头盔的中枢，那颗被封存起来的虫卵上。
他的精神领域很有可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但此时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呃啊！”哈里斯发出痛苦的喊叫，仿佛有一把破旧的铁刃，一下一下砍在他最敏感的脑部神经，剧烈的疼痛几乎令他晕厥，可他仍旧坚定的，一寸一寸地讲刀尖刺入中心。
灯光熄灭，那颗虫卵似是不甘心地挣动了几下，最后彻底陷入死寂。
可黑清的表情并没有好起来。
他仍然痛苦挣扎，手臂坚定不移，几乎带着一股不用反抗的，碾压的力道，朝自己的左手按去。
哈里斯也死死地按住他的手，不准他移动。
哈里斯的耳朵嗡鸣得厉害，眼前发花，眩晕感和呕吐感齐齐袭来，眼角和耳朵都流出鲜血，这是强行破坏精神力装置的后遗症。
但他也仍然坚定的，死命箍住黑清的手，手臂上肌肉凸出，青筋绷起，几乎到了骇人的地步。
“不要被同化！”哈里斯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
声音微弱，他以为黑清根本就听不见了，正当绝望之时，谁知黑清浑身一震，忽然有了反应。
哈里斯心里一松，连忙抓住这个机会，再次说道：“黑清，不要被同化！”
黑清抬起眸，那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哈里斯湛蓝的眼眸，好似终于有了神采，他嘴唇轻轻蠕动，重复了一遍：“不要被同化？”
这是一句焊在他大脑里的话，是一个坚固的，永远不会消磨的锚点。
来自哈里斯。
哈里斯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被打成脑浆，他忍着脑颅里翻江倒海的晕眩，艰难地移动着，贴了贴黑清的唇角，柔声道：“宝贝，我们要一起回家的。”
回家。
一刹那间，记忆的阀门大开，无数回忆涌入黑清的脑袋。
哈里斯说：“因为喜欢你，在意你。”
哈里斯说：“老婆真好。”
哈里斯说：“相信我好不好？”
哈里斯，全都是哈里斯。
最后，哈里斯笑着对他说：“我会平安归来。”
黑清在心里想，你会平安回家，我会保护你，一直保护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老婆，和我回家吧，好吗？”
他还有家吗？
“回去我们就结婚，这样你就又有一个小家啦。”
这样的愿望实在太诱人了。
他……又要有个家了。
呼——
阴霾破散。
光线刺入眼球，所有的画面、声音、温度、气味，瞬间回归。
一双湛蓝的眸子出现在他眼底。
黑清动了动眼珠，看着面前神情焦急，狼狈无比的哈里斯，艰难地提起唇角，几乎使用微弱的气音在说：“……好啦，回家。”
咚。
他的脑袋，砸在哈里斯的胸前，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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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写到完结再发出来的hhhhh
还差一点剧情
我还在继续写，今晚一定完结，不确定多久能写完，大家可以明早来看嗷
猫猫虎虎都没事嗷！精神力也都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