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萧阮醒过来,习惯性地摸向旁边的床铺。
那里空荡荡的,一片冰凉。
记忆蜂拥涌入脑海。
他有些头痛, 用力敲了敲脑壳。
萧阮起床后, 发现对方已经消失。
他走向客厅,看见待在水缸里的海螺。
萧阮现在知道,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章鱼, 而是一只藏在海螺里的海妖。
这些日子他被这只海妖蛊惑了, 将对方当成自己的恋人。
他不明白海妖为什么要这样做。
甚至在他戳破真相,要杀死祂的时候, 都不吃了他。
那些从崔小玉那里看到的不能公开的图片, 让萧阮明白, 海妖是一种多么凶残的怪物。
美丽的外表下,又藏着怎样的杀机。
他不该心软的。
可是即使恢复了正确的记忆,这些日子,和海妖日日夜夜相处出来的情感, 却并没有一起消失。
萧阮清楚记得每一个拥抱, 每一次亲吻。
捂住自己心口, 仿佛那根石钉也一样扎在了那里, 即使拔去, 始终残留着隐隐的阵痛。
他将手放在海缸的玻璃面上,掌心冰凉,透过玻璃,看向水中的海螺。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在心里问。
没有答案。
海螺就像刚到家时一样, 海妖躲藏在里面, 始终不出现。
手机铃声不停地响个不停。
萧阮接起来。
对面传来急促的喊声:“萧阮?”
“嗯。”
林飞松了口气,“太好了, 你没事?电话一直不接,我差点以为你英勇就义了呢!”
“得手了?”
“没有。”
“那只海妖呢?”
萧阮看一眼海螺,低下声:“逃走了。”
林飞安慰:“哎,这也没办法的事,咱就一普通人,怎么对付的了这种怪物。”
“你现在安不安全,它不会回去找你麻烦吧,要不要也来崔小玉这里躲几天。”
“咱们难兄难弟聊聊。”
萧阮垂下眼,回复:“祂不会再来了,放心,我这里没有危险。”
“你那我就不过去了,我暂时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飞叹气:“哎,我懂的,你也是受了情伤。”
“你自己在家呆着,注意安全,有事联系。”
“好,我挂了。”萧阮按下电话。
他伸手将海螺从水中捞出来。
坚硬的螺壳捏在掌心,不断有水从螺口流出来,刚开始萧阮以为这些是海缸里的存水。
可是水淅淅沥沥地一直往外淌,明显大于海螺的容积,不断流出来液体顺着萧阮的指缝,不停滴落在地板上,已经湿了一大滩。
萧阮知道,是那只海妖在哭。
他现在终于知道,男朋友为什么爱流眼泪。
海里的东西,当然水多。
……
顶着太阳,萧阮将海螺带出门,他来到横贯京市的一条大河边。
既然不是真正的海螺,自然不需要扔回海里。
祂在哪里都能活下去。
海螺在手中紧了紧,他将海螺用力朝水中扔去。
海螺在空中变成抛物线。
萧阮的心跳也呈现一条抛物线。
突然,斜刺里冲出一只水鸟,尖锐的嘴巴从空中叼住即将落水的海螺,朝岸边的飞去。
萧阮脸色一变,他朝水鸟飞向的方位追过去。
焦急地追寻着,终于他在岸边的草丛中,发现那只水鸟的身影。
水鸟正准备享用美味。
坚硬的鸟喙在螺壳上邦邦地啄着,细长的鸟抓扒拉着,将螺口翻出来,尖细的鸟嘴正准备往里钻。
萧阮心猛地一跳,忘记了里面藏着的其实是凶残的海妖。
他急忙冲过去,挥手驱赶走水鸟,将海螺捡回来。
萧阮轻擦干净海螺上沾染的草屑,漂亮光滑的螺壳,已经被水鸟啄出一处痕迹。
心底有一丝丝的心疼。
可是他还是硬了硬心肠,河边水鸟太多,
拿着海螺换了一处地方。
公园的湖边。
一只流浪狗钻出来,摇着尾巴跟萧阮讨食,萧阮摸了摸狗头,表示自己没有食物。
一时疏忽,没讨到食物流浪狗,从萧阮手中夺走了海螺。
萧阮又去追,追得小狗满公园乱窜,一人一狗都跑得气喘吁吁,最后流浪狗跑累了,趴在地上喘气。
萧阮把海螺从狗嘴里拔出来。
小狗终于意识到,人类追它,是因为嘴里叼着的这个东西。
扔下海螺溜之大吉。
萧阮借着公园的水池将海螺清洗干净。
公园也太不安全了。
萧阮又换了个地方。
偏僻寺庙前的许愿池。
碧绿的水池里,游着成群的红色鲤鱼,还有几只懒洋洋的乌龟。
他看向四周,安静祥和,周围终于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动物冒出来。
放生池是不能捕捞的,这里很安全。
萧阮抿了抿唇,将海螺轻轻放进水里,他盯着水面,在池边驻足了一段时间。
转身离去。
一只肥胖的橘猫从萧阮面前大摇大摆地晃着尾巴,走过。
萧阮看到猫嘴里含着一团蓝紫色的东西。
那是他的海螺。
萧阮又只好去追,绕着寺庙追了好几圈,最后橘猫停在一处屋顶上。
从上往下,俯视着一直追着它的人类。
将海螺吐出来,在屋顶用爪子悠哉扒拉着。
太阳晒在屋顶,海螺的水分很快蒸发。
萧阮急了:“把祂还给我。”
橘猫就跟逗人类一样,一会儿把海螺推到边缘,一会儿又拨拉回去。
萧阮的心跟着一上一下,他都快急哭了。
最后,可能是橘猫看着逗人类实在没意思,用爪子一拍,将海螺拍下屋顶。
萧阮跳过去,险险接住。
他捧着失而复得的海螺将对方往心口压了压。
他蹲下身将晒得干巴巴的海螺浸入水中,缓缓地松开手。
可是当海螺缓慢沉向水底的那刻。
萧阮猛地一伸手,将海螺捞了回来。
在外面折腾一天,萧阮风尘仆仆地回到家。
他又将海螺放回了海缸中。
是他一时想叉了。
海妖这样外来入侵物种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地在本地放生,肯定会造成生态破坏。
它们还可能伤人。
是萧阮将海妖从外面带回来地。
对,不是他舍不得,他有责任监督对方,要保证祂不会在人类社会搞破坏。
反正他的这只海妖也不爱出门。
就把祂困在家里一辈子好了,这样对其他人也安全。
萧阮做出凶巴巴的态度,对着缸中的海螺,警告:“老实呆着,不许出来。”
“乱跑的话,就杀了你。”
他也不知道海妖会不会听话,只看到螺口咕噜噜地冒出一连串小气泡。
姑且当做海妖答应了。
坐下来休息,萧阮才开始觉得腹中火烧,他今天都忘记吃饭。
习惯性朝厨房的方向看去。
那里没有忙碌的身影,也没有人走出来,关心他饿没饿。
萧阮灌下一整杯水解完渴,走到冰箱前。
他拉开柜门,看到冰箱里保存着已经做好了的熟菜,只用加热一下就可以。
萧阮想起来,昨晚,海妖突然提早准备第二日的便当,其实平时都是早晨开始做新鲜的。
握着冰箱把手的手指不由地攥紧。
即使知道晚上会被杀死,也还要替他准备第二天的食物。
萧阮咬了咬下唇,将包着保鲜膜的饭菜从冰箱里取出来。
他细嚼慢咽,对方为他做的最后一顿。
炒章鱼须。
量是不是也太多了。
萧阮吃得有些发撑,可是他舍不得浪费,还是将最后一块全部吃完。
意犹未尽地舔舔唇瓣。
不得不说,海妖在做海鲜这块的手艺是真地棒。
祂做的章鱼,是萧阮在其他地方尝不到的美味。
不过也很少做。
……
仿佛被他唬住,海妖当真没有再出来了。
萧阮特意对着海缸装了个摄像头。
告诉海妖:“你要是趁我不在家偷跑出来,我是可以看到的。”
然后就去上班了。
小赵看萧阮请了几天假,终于回来上班。
只是不大精神,神色有些郁郁。
中午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叫外卖。
吃惊地问:“你家养的那个小白脸呢,他不给你做饭了?”
萧阮垂了垂眼睫,低声回:“走了。”
小赵拍他的肩膀安慰:“我就说嘛,这样的小白脸肯定不安分,他是不是傍上别人,跑了?”
萧阮见他越说越扯,没好气的,“没有,他回老家了。”
“哦,回老家,那他还回来不?”
“不知道。”萧阮扒拉着吃不下去的外卖,他的胃口都被对方养刁了。
“你看吧,找歪果仁就这样不好,异国他乡的,你又不能跟着他一起回老家,太不稳定,找对象还是找本地的好。”
“你说对吧。”
萧阮不想理小赵,转身去扔掉盒饭,打开手机去看家里的监控。
一切都很正常,海妖很乖,也没有偷偷地溜出来。
上了几天班。
下班时,小赵临走前问他,“你这几天怎么总是看手机。”
“不会是等着你男朋友来找你吧?”
“我看你还是放下,像这种男人,我见多了,走了,肯定不会再回来的。”小赵撇撇嘴。
“你不是母单,上哪里见识?”萧阮瞟了他一眼。
小赵脸色发绿,“没谈过咋地,现在网络信息这么发达,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萧阮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他特意打包了很多食物,把空掉的冰箱填满。
看吧,即使没有海妖。
他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也是男人,根本不需要另一个男人的悉心照顾。
萧阮坐在餐桌前,吃着打包回来的饭菜。
强装着喜欢,兴高采烈吃着,眼神飘向海螺。
一边吃一边夸,“裕盛斋的大厨炒的菜就是不一样。”
“看这章鱼须,特别新鲜,又Q又弹,有嚼劲,真好吃。”
“……”
海螺里咕噜噜地冒出一大串气泡。
!!
软软怎么能当着祂的面吃其他的章鱼!
这是在出轨!
触手打结成一团,蓝色的花纹隐隐有些发绿。
呜呜,祂忘了,祂现在不是软软的男朋友了。
海缸里的水汩汩地往外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