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
身边开始出现飞舞的蝴蝶, 萧阮努力睁大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还是辨别出熟悉的场景。
他们终于回到了蝴蝶谷。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萧阮胸口一直坚持的那口气像戳破的气球咻地消散, 整个人极快地衰弱下来。
他勉强弯起嘴角,缓慢地说:“把我放下来吧。”
蝴蝶落在溪水边一处平坦的大石头上,把人类松开。
萧阮却没有站起来, 反而向后倒去。
“咿!”蝴蝶急忙将人类又抱住, 祂的手掌碰到了对方的后心口,掌心变得湿润。
被碰开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 萧阮的脸白了白。
颤着声, 温柔地叮嘱:“我不在了, 你就回到森林里去,不要再傻傻地被人骗。”
“咿咿!”怪物感觉到人类生命在极快地流逝,焦急地喊叫出声。
萧阮静静看着蝴蝶,眸子里藏着深沉的歉意。
至少这一次, 他不会再让小怪物因为他, 继续暴露在人类的视野里。
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没有能力去挽救, 这次他们运气好, 侥幸逃出来,下次呢。
抬起手触摸上蝴蝶的脸颊,用最后的力气:“以后见到人类躲着点知道吗?”
“咿……”怪物抱着人类低低地哀鸣。
怀里的人类闭上眼睛,气息渐渐变弱, 忽然, 怪物急促地扇动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 响彻山谷。
阳光下,金灿灿的蝶翼上,金色仿佛在流淌。
怪物张开嘴,吻上人类的唇,舌尖出蜜的地方流淌出黄金一样浓稠的液体,落入萧阮口中。
最后的吻别。
萧阮用剩下的一丝力气,睁开眼,想再看看他的小蝴蝶。
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他看见了。
一只发光的蝴蝶。
所有的力气在消失,萧阮沉入了黑暗。
蝴蝶金色的翅膀从翼尖一寸寸地变白,光芒消失后,蝴蝶翅膀白得透明,仿佛脆弱得一碰就碎。
怪物眷恋地吻了吻沉睡的人类,将他轻柔地放平躺,展开翅膀朝森林深处缓慢飞去。
祂停在一颗高大的树顶,缩起身体隐藏在繁茂的枝叶中。
一点点重新变回了巨大蝶蛹的状态。
……
萧阮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蝴蝶谷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森林里迷路,怎么会突然晕倒在这里,站起来,莫名其妙,发现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当初那件了,竟然穿着一件绣满蝴蝶的长款旗袍,面料亮闪闪,还挺高档的。
萧阮疑惑地离开蝴蝶谷,在走了半天后,找到了当地人的村庄。
向导看见他,一脸吃惊。
用带着口音的汉语,问:“你是不是黎老师的那个学生?”
萧阮点头,他觉得向导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明明他们才失散没多久,对方看到他却一脸稀奇。
仿佛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萧阮被向导带回屋子休息,交谈过后他才知道,距离他和同学分开回去找项链,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月。
他不但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项链也还是遗失了。
照镜子,发现发尾有些长了,不得不承认,失忆的事实。
他得到向导的帮助顺利回家。
重新办好手机后,萧阮联系学校,校方竟然不知道他失踪的事情。
据说他在他的老师黎儒民那里请了长假,萧阮对此毫无记忆。
萧阮休息了几天,回到学校销假,明明恢复了日常的生活,他却觉得有一种陌生的情绪。
连同他丢失的记忆一起,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失去了。
去医院里检查,得到的结果十分健康。
他问医生:“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恢复记忆吗?”
医生看了报告摇摇头:“你这种情况,脑部既没有受过创伤,也不是心理问题导致,很难找回来,”
安慰道:“不要急,顺其自然,或许哪一天又突然恢复也说不定。”
萧阮离开医院回到家,洗完澡出来,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浑身上下白得发光,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完全不像是在森林里独自生活过的样子。
从小到大一直存在的疤痕消失不见,这具宛若新生的身体,一定遭遇过什么。
在心口的地方,有一块金色的,像蝴蝶一样的痕迹,刚开始萧阮以为那是文身,后来他发现,那是长在肉里的。
暂且压下一肚子无法解答的疑惑,萧阮正常的上下学。
几个月后,一则消息流传出来,他的老师黎儒民没有来上课,是因为参与国际犯罪被逮捕。
刚开始萧阮没有相信,没过几天,警方找到了他,牵扯到一场陈年旧案。
萧阮才知道,他以为正直善良的老师,其实是害死他父母的凶手之一。
野生摄影不过是黎儒民替犯罪集团寻找猎物坐标的挡箭牌,萧阮父母意外发现了这个真相,被灭了口,伪造成意外死亡。
黎儒民数罪并罚被判了死刑。
那个名为伊甸的犯罪集团,被新闻公开出来,萧阮只看了一眼,他觉得那些离他的生活太遥远,很快抛之脑后。
因为发生的这些事情,对萧阮产生了影响,毕业后他放弃了野生摄影,进入一家杂志社,做了实习编辑。
偶尔看到身边人成双结对,一个人生活的萧阮也会觉得寂寞。
失忆过后,他的身体上发生了特殊的变化,每个月的几天,后颈总会隐隐地发烫。
身体变得湿润,渴求着被进入。
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去找人恋爱,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排斥那些对他有想法的人靠得太近,讨厌对方散发的气味。
恪守着身体界限,仿佛在为谁守贞似的。
午饭的时间,同事边吃边八卦。
“诶,你们知道伊甸那件事吗?”
“前些年,闹多大,还有谁不知道!不是都判死刑了,应该差不多已经被枪毙了吧。”
“不是这回事,被抓的人里面,有个疯博士,说自己发明改变世界的信息素,可以标记人类,要求用那东西免刑,你说可不可笑。”
“哈哈,我们人是万灵之长,怎么可能像低等动物一样被标记发情,你说是吧,萧阮?”
萧阮夹菜的动作愣了下,无意识地摸摸后颈,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下了班,回到家里。
萧阮无力瘫软在床上,他的身体又开始躁动起来。
咬着嘴唇忍受着身体里酥痒,慢慢等待症状消失。
他不是没试过自我纾解,可是都没有效果,反而愈演愈烈。
闭上眼睛,他总是会情不自禁浮现被一只蝴蝶拥抱的画面,巨大金色的蝶翼覆盖在他的身体上。
萧阮发誓,他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起码可以百分百确定性取向。
一定是人。
……
安静的森林里迎来一波热闹的旅人,他们是全国各地汇集来的爱好户外冒险者。
藏在树叶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一直没有动静的蝶蛹开始晃动起来。
外壳慢慢裂开,露出一片金黄色来。
一群人继续往前走,忽然一棵树在摇晃,从树上落下来一个人。
前头领队的王凯乐,被吓了一跳。
“靠,树上掉下来什么东西!”
才看清,是个男人,王凯乐拿着手杖戳了戳,“喂!是活的吗。”
……
坐在警察局里,王凯乐夸张地比划,交代当时的情况。
“警察同志,情况就是这样的……”
做笔录的警察,敲了敲桌子,“姓名。”
“王凯乐。”
“不是问你,他的。”
“噢。”
一直在发呆的男人终于有了点反应,金色的眼瞳动了动,“咿咿。”
王凯乐帮着解释:“我们一路上也跟他搭话了,他就只会这样咿咿地叫着,连句话都不会讲。”
“你看他都不会讲话,在森林里还没穿衣服,会不会是个野人?”
警察看被带出来,套了件不合身衣服依旧俊美无匹的金发男人一眼,“这个还要调查了才知道。”
……
“路易哥哥,你又要去蝴蝶谷吗?”村里的小孩喜欢这个新来的漂亮大哥哥。
路易拍了拍小孩的头:“是的。”
他被从森林带出来后,确定没有记忆后,被安排学习,能够独自正常生活后,安顿在了附近的村庄里。
自从跟随村民一起去过蝴蝶谷后,路易就一直念念不忘。
他脖子上戴着一根黄金蝴蝶吊坠项链,从来没有摘下过。
路易当地的民族服饰,波浪一样的金黄色长发扎在肩侧,坐在蝴蝶谷溪边的石头上,静静欣赏着蝴蝶谷的景色,无数蝴蝶围绕着他飞舞。
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举着相机对他拍照。
“咔嚓。”
路易下意识地展出笑容,可当他看到相机后露出的陌生脸庞,情绪没来由地低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刚才拍照的男人朝他走过来,“你好,我叫杨兴,是个摄影师。”
“你好。”路易转过头,没有继续说话。
杨兴往路易旁边一坐,十分主动热情:“你是当地人?有没有兴趣去京市里,你这样的条件,可以去做模特儿,我可以给你介绍认识的杂志社。”
见路易始终不为所动,杨兴以为他不了解模特是什么工作,于是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给他看照片。
“你看,就像这样,摆几个动作,拍几张照片就可以。”
“我看你刚才,找镜头的感觉就很有天分。”
天晓得,他刚才透过镜头,被对方的眼神打动,差点以为是爱情。
“我不想离开这里。”
“做模特儿肯定比你在老家的收入高多了,挣了钱,还可以回来,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杨兴继续劝说着。
“你看这些照片,多时尚,多好看,很多人可以看到你。”
他不停翻着手机里的相片试图说动路易。
路易神色淡淡,他对这些照片不感兴趣。
意外翻到一张抓拍上,看到画面里,男人清瘦冷清的脸庞,路易的眼神变了,他抓住杨兴想要滑动的手指。
轻声喃喃:“软软。”
路易又呆了呆,不明白为何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指着照片里的男人问:“他是谁?”
杨兴见路易终于起了兴趣,乐呵道:“他呀,是我在杂志社认识的,叫萧阮,好看吧。”
“萧阮。”
路易把这个名字在舌尖上来回咀嚼。
“他在哪里?”
“怎么,你也对他感兴趣?可惜他不喜欢男人。”杨兴摇摇头。
他眼珠一转:“不过嘛,你这种颜值去追求,说不定有机会。”
“只要去京市工作就可以见到他,要不要接受我的工作邀请?”
“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