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也知道陛下想要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陛下十年前就想将医学监和农学监改为卫生部和农部,直到如今,医学监和农学监的成就和地位已经不亚于六部,时机完全成熟, 才改成了。
而土地兼并是一个王朝中后期无法避免的事, 前朝也有不少君王想要改成,但成功了给王朝续命者少, 失败了反而加速王朝衰败的更多。
前朝大多数帝王土地改革都是比较温和的。
虽然他们这位是千古之君, 但一上来就玩得这么大, 他们也是有点不安呢?
所幸这些大臣们,早就将身后荫庇的族亲们整顿得差不多了, 跟着这位公正严明的陛下,他们作为臣子,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之后, 户部、农部和兵部的官员不断地被召见入宫。
两个月以后,整个大巍所有的州府,都开始进行大巍的第一次人口普查。
虽然有了户籍, 但还是有不少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上户口, 成了黑户。
此次人口普查,不仅是为了了解大巍的人口,也是为了给这些黑户登记上户口。
扬州安文县林鹤村的百姓王三牛看着下乡而来的小吏。
“王三牛。多少岁了?哪年几月几日生人?”
“回官爷,小人是立德十三年八月二十三生的, 今年三十六了。”
差役看了一眼户籍报表, 确实这年生没错。
“文化程度?”
王三牛疑惑道:“官爷, 小人不知?”
“就是问你读没读过书?读了几年?”
王三牛摆手道:“小人一个字都不认识, 官爷,问这个有什么用啊?”
差役挑眉:“对你是没用的, 但对年轻一代还是有用的,将你的所有孩子都叫出来。”
两刻钟之后,喝了一口茶水的差役用指责的眼光看着王三牛。
“孩子怎么不送去读书,扬州如今富饶又年年丰收,送孩子去读书花不了多少银子。”
王三牛再次摆手:“官爷,我家就没有这个读书的苗子,还不如都将他们留在家里种地呢?还能多收成粮食。”
差役看着这几个文化程度填的都是文盲的孩子,嘴角抽了抽,“送不送自家孩子去读书,怕是几年之后,就不是你王三牛能说了算的了。”
“官爷您说笑了,难道官府还能绑着我的孩子去读书吗?”
差役也不愿多说:“行了,家里有几亩地?”
王三牛老实道:“二十亩。”
差役道:“我看十五年前你家里分家之后,分给你家三十亩地,如今怎么只有二十亩了?”
王三牛看着差役,不敢说话,“官爷,您就别问了。”
差役道:“你放心说,我登记的这些信息啊,可是要直接送到京里,不会转交他人手,或许陛下也能看到。”
王三牛睁大眼睛:“陛下也能看到。”
“官爷,十五年前,不是那年闹水灾饥荒嘛,家里的田被淹了一大半了,家里的余粮也不够了,小人就只能去地主王扇家借粮食,借一千斤粮食,一年后还一千五百斤,不过,第二年也没还上,利滚利越滚越多,三年后就不得将家里的十亩地卖给了王大地主了。”
差役道:“一千斤粮食,撑死了二两银子,这十亩地可是要卖五十两银子,五成的利息,还利滚利,这不高利贷吗?”
“行了,我知道了,一定让你家的事让陛下知道。”
又看向王三牛颤抖的腿。
“别抖了,除了你我,还有京城,没人能知道我俩今日的话。”
王三牛看着这位明显不是本地口音的差役离开的背影,虽然知道可能会遭到地主的报复,但陛下能知道,或许陛下能给他们做主呢?
但这些外地差役问了不该问的事,还是很快传到了地主们的耳中。
“这群走狗,这是什么意思,想搞我们吗?”王扇气地将碗也给砸了。
他也知他这五百亩地到底是怎么来的,若是官府真的想要查,他们怕是不仅会失去土地,还会获罪。
地主们聚在一起,“这皇帝,虽然弄出来不少新东西,还收复了四州,但却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竟然想要搞我们。”一个地主道。
王扇:“我听说,这些什么户口普查的小吏,并没有住在官府里,而是住在驿馆,而他们登记的东西,也没有进过官府的门,是打算直接交到京里,若是我们将驿馆的差役……”
王扇比了一个抹脑袋的动作。
地主们被王扇的胆大妄为给吓到了。
“难道你们能接受失去一切,只能自己种地,没有仆人的日子吗?”
地主们想象着那般痛苦的日子,下定决心道:“行,我们跟着你拼了。”
当天夜里,二十多个人从后院悄悄潜入驿馆,这些人都是安文县地主家里的家丁,他们都是没有土地的人,若是地主老爷们的土地被收回,他们也无处可去,况且,他们也不能忍受那群跟他们一样都是泥腿子的人,突然获得大量的土地,他们对那群村民,从来都是吆五喝六,不放在眼里的。凭什么他们能得到好处?
驿馆中住满了从别的州府远道而来的人口普查的小吏,他们只要杀死这些小吏,并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小吏们登记的东西连同这个驿馆给烧了,那皇帝不可能再派人到这个登记了,也无人敢来了。
他们三四人一起分头行动,三个人小心翼翼地爬墙翻窗而进,床上的人还没有醒,桌上随意摆着许多纸张,三人知道,这就是交到京城里,能定那些地主老爷生死的东西。
他们慢慢来到床边,床上的人还一动不动,他们掀开被子。
竟然发现床上只有两个枕头,根本就没有人。
他们中计了,那群官差早就知道今夜有人来偷袭。
他们想要逃跑,却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脑袋。
“别动。”举着枪的几人,穿着青州府兵的兵服,显然是有备而来。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都是地主老爷派我们来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忠诚之辈,被枪抵着脖子,自然求饶。
而别的房间,也抓住了剩下的二十多人,不过也有拼死反抗的,等待着他们的自然是几声枪响。
并很快审问出了幕后之人,是安文县的几个大地主。
几个大地主都聚在最大的地主王扇的府里焦急地等待着,要是事情成了,那他们自然度过此劫。
若是事情没有成,那他们必死无疑。
突然,王扇的门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跟着府门被重重地破开。
这些地主绝望地看着冲进来的一百多拿着枪的府兵,而守门之人,已经被枪打死。
昨日还意气风发,胆大妄为的王扇大地主,看着这个场面,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跪地求饶。
对他们指使家丁,意图杀害官家人,并意图烧毁资料的罪行供认不讳。
很快,这些人连同家丁,都被判处死刑,而他们的所有田地也被充公。
而许多县也发生着同样的场面,胆大妄为想要谋害小吏的事发生了三百多起,自然也有一千多个地主被抓,充公了二十万亩田地。
三个月以后,贺舒舟看着户部交上来的人口普查报表。
“全国如今有一亿三千五百六十万人,而朕刚刚登基之时,全国才有八千多万人吧。”
户部尚书:“陛下,您带来了良种,百姓们吃得饱饭,自然愿意多生孩子,医学监的发明和充足的粮食,也降低了儿童的夭折率和提高了百姓们的寿命,再加上收回的四州人口,大巍人口超过一亿三千万也是预料之中。”
贺舒舟:“朕记得,大巍的人口,只有太宗皇帝在时,才超过了一亿一千万人吧。之后,因为各种天灾人祸,一直在一亿以下。”
纪博容:“陛下英明。”
贺舒舟摆手拦住了纪尚书的接下来的奉承,接着看报表。
“二十岁以上者,读过书识字的只有1%,而有童生以上功名者,只占0.5%,到了十到二十岁者,读过书的就提高到了3%。”
户部尚书:“如今百姓丰衣足食,自然愿意送孩子去读书,所以这代孩子,读过书的就更多了。”
贺舒舟闻言笑了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还不够呢?”
贺舒舟细细看完,又翻起另一摞纸。
“全国农户共一亿零二百一十万人,人均拥有土地二十亩。”
大巍跟贺舒舟以前所在的世界的人口少了九成,虽然许多荒野没有开垦,但人均土地还是不少。
“其中九成的农籍平均人均拥有十亩土地,一成的农籍平均拥有一百亩土地,纪爱卿,你说这一成的人是什么?”
纪尚书抹了抹头上的汗,“这,自然都是地主了。”
贺舒舟冷哼一声,又看向刑部尚书。
“犯了罪的地主的罪行也查到差不多了,该定罪的定罪,该没收土地的没收土地,从正常途径购得土地,遵纪守法的地主,就不要太过激烈了,以市价收购他们的土地,大巍从今日颁布一条新律法,尚州,淇州和凉州这三个州府,人均土地不能超过一百亩,别的州府人均土地不得超过五十亩,多的土地由官府市价购买。以后,不许再也地主。”
刑部尚书:“是。”
一月以后,所有犯过罪,非法侵占百姓的土地的地主都被抓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被罚服几个月徭役,将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并付给被侵占土地的百姓一些租地费,就成了。
但也有罪行罄竹难书,比如去指使过手下家丁去谋杀官差的,或是强抢民女,手上沾过人命的,自然就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该流放的流放,该砍头的砍头。
秋后,曾经去驿馆谋杀官差的家丁们,在砍头之前,竟然听说,官府收回了地主老爷们强买强卖的土地,不仅分给了百姓,就连他们这种没有土地的家丁家奴,只要没有跟着地主老爷们犯过罪,也分得了土地。
虽然他们对这些农家人吆五喝六的,但也知自己只是地主老爷手里的一条狗,还是真的有土地或是铺子才是有盼头的日子,而他们竟然亲手把自己的好日子给毁了。
被底下百姓扔着菜叶子的家丁们,听着刽子手磨刀的声音,终于大声哭了起来。
“我好后悔啊,王扇你这狗人,我下辈子遇见你一定会宰了你。”
同样跪在行刑台的王扇也是恶狠狠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奴仆。
而还有几人也是不停地咒骂王扇:“王狗,要不是因为你的撺掇,我向来是遵纪守法的,官府虽然不会让我再当地主了,但会以市价买我的土地,我拿钱去城里买个铺子,不是更好吗?呜呜呜呜呜,王扇,下辈子我也要砍死你。”
看着这群人狗咬狗,底下的百姓们也是出了一口恶气。
贺舒舟手握兵权,又有枪械,土地改革的手段也没有想象中的激烈,不过一年,这场改革就以成功结束了。
百姓们有了更多的土地,又有了良种和化肥等物,自然更愿意种田了,这收的粮食都吃不完,边境的州府甚至卖了不少粮食给邻国,赚了不少外汇,就如此,大巍的粮食还是吃不完,粮食的价格也降了下去。
但种地的百姓们虽然因为粮食降价,每亩地的收入变少了,但地多了,收入没有少。
而且尚州棉花的丰收,棉布的价格也降低了,因为养牲畜的人多了,肉的价格也降低了,晒盐法,盐的价格也降低了,因为船队带回来的油菜籽和花生,油的价格也降低了,各个州府铁路的普及,一半的地方也能用上煤炭了,这柴火的价格也降低了。
这柴米油盐的价格都降低了,如今大巍百姓自然有了更多的余钱,日子变得更富裕了,更多的人愿意送孩子去读书了。
而大多数州府的第一所大学也开始了建设,预计五年之后,大巍将拥有十所以上的大学,而交邕农学院也正式改为了交邕农业大学,跟京城大学平级。
贺舒舟打算五年之后,取消童生试和县试,只保留乡试和贡试和殿试,乡试选拔地方人才,而入京考试选拔中央人才,乡试和京试都要有大学学历才能参加,而科举考试不再是读书人的唯一一条出路,而逐步变成单纯的公务员考试。
但在这之前,贺舒舟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朕打算在大巍实行六年义务教育。”
大臣们满脸疑惑:“陛下,义务教育是什么?”
“义务教育就是,受教育是每个百姓的义务,十岁以下的孩童,他们的父母有义务送他们去读书,不然就是犯法的,而孩子也有义务在学校接受六年的教育。”
“从今日起,六岁到十岁的孩子,都有义务到学校读六年书,而十岁到十六岁的孩子,只要愿意读书,官府也会给他们提供三年的义务教育。这称为小学教育,只是教会这些孩子识字和基本的算数。之后的六年中学教育,就不是官府免费提供的了。”
大臣们总算知道为何将京城大学叫做大学了,原来还有小学和中学。
陛下的这盘棋,怕是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下了,今日才图穷匕见。
大臣们:“陛下,让百姓们花钱送孩子去读书,大多数百姓们怕是会闹起来。”
“谁说要让百姓们花钱了。”
户部尚书听到此话,立刻滑跪。
“陛下,户部的银子是有限的,您这不是要老臣的命吗?”
贺舒舟慢悠悠地说:“纪尚书,去年底户部收了多少税,比十五年前高了多少倍?”
户部尚书梗着脑袋不说话。
贺舒舟又看向满脸不赞同的大臣们。
“庄尚书,去年一年,所有官营工厂盈利多少?够不够给每个县建几个学校?”
工商部尚书庄才英埋下头去。
“鱼学义鱼监正,去年对外贸易监收入多少银子?够不够给全国几千所小学请先生?”
对外贸易监监正鱼学义也不敢说话。
贺舒舟又微微躺在龙椅之上。
“不应该啊,朕已经仔细算过了,分明是够的,五十年后,朕要让大巍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人人识字的国家。”
户部尚书默默在心中骂着,您算过的,户部,工商部和对外贸易部的银子您都算得明明白白,要不这户部尚书让陛下您来当。
礼部尚书:“可是,就算上大巍人人都识字,又有什么用呢,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不都不需要识字,只需要卖力气卖技术就行了。”
贺疏舟冷哼一声:“什么叫没什么用,就算是这群读过书的孩子大多数都不能以学到的知识为生,但他们至少能看懂报纸和话本子,这就够了,况且,不少技术也需要学习数学。”
“你们反对,难道是因为只有世家和富家才有资格读书,别的出身的孩子就不应该学习应当的知识了吗?”
大臣们讪讪:“陛下,我们没有这么想。”
贺疏舟面色稍缓:“诸位爱卿,你们难道不想,以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把大巍当作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他们或许会派人来到大巍学习大巍的语言,大巍的文字,大巍的文化,大巍的制度。以后大巍的语言文化会咋这个世界上流行起来。”
“随着轮船司所造的船越来越多,我们可以通过海路,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做生意,赚取这个世界上任何国家的财富,这样我们大巍不仅是内里强大,外面也十分强大。这样,难道不需要人人都识字吗?”
被贺疏舟画的大饼砸得晕晕乎乎的大臣们,很快同意了贺疏舟的义务教育新政。
出宫路上都还在嘀咕:“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跟所以国家做生意,让他们来学我们的语言和文字。嘿嘿嘿嘿嘿……”
而守宫门的侍卫们挠头看着这群大臣:“这就是陛下的一百零八颗星宿吧,不然怎么神神叨叨的,不少大人都八十了吧,走路还这么有劲。”
另一个侍卫道:“那肯定啊,陛下理政的这十七年来,连一个告老的朝臣都没有,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很快,大巍的每个县都开始新建几个小学。
虽然国库里的银子不算少,但这些小学也不可能跟贺疏舟前世那种有着几层几栋教学楼,还有住宿楼和胶底大操场的学校相比。
大多数只是砌了十来间平房,加上水泥操场,就成了一个小学,而学生也只是附近的百姓家的,大多数也用不着宿舍楼。也有富商愿意资助一些小学建设,这般的小学环境就要好一点。
虽然修建小学还不算麻烦,但这找老师就麻烦了。
以往几个村才有一个私塾先生,而先生所教也不过三四十人,这一下子就要让所有的适龄孩子都读书,这先生就不够用了。
各县的礼房小吏头都要挠烂了,都没有想到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老师。
不过礼部倒是想了办法,现在大巍不是还有两万多通过了算学考试的秀才吗?他们其中也有不少屡试不中,其实考科举希望不大的。
若是提高这些小学老师的地位,那些屡试不中的秀才未必不愿意来做老师。
于是户部发布了一番告示,招募有秀才功名者做老师,跟私塾先生不同,这老师是算是吃官家饭。
一听到是吃官家饭,秀才们纷纷踊跃报名,很快,大多数州府的小学老师都招够了。
而有的私塾若是运行良好,而且教育出的学生质量也不错,也可转变为私立小学,在衙门登记即可。
百姓早就知道陛下打算让所有人家里六岁到十岁的孩子都入书院读六年书,虽然一开始不能接受,但在很长的时间里,也慢慢地接受了,不少人还期待义务教育新政的正式施行。
两年后,当大多数小学都已经建成,而老师也招够了之后,当年八月底,六年义务教育新政正式开始施行,所有家中有适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去最近的小学报名读书,若是发现有不送孩子去小学读书者,不仅会追究孩子监护者的责任,还要追究当地县衙的责任。
于是,几乎所有百姓,在县衙的督促下,都送了自家的孩子去小学接受教育,而所有的小学都免除了学费,只需要缴纳书本费和中午的伙食费。
而若是有家庭困难者,连书本费和伙食费都交不起的,当地县衙确认属实,连书本费和伙食费也给免了。
但这是建立在如今的大巍地广人稀,土地宽广,收成的粮食都吃不完,交的粮税也够用的前提下。
一个月以后,贺疏舟和陆兰锖微服前往青州东原县的巴镇小学,想要看看大巍的小学到底如他所愿吗?
贺疏舟刚到巴镇小学门口,就被门卫拦住。
“你们是干什么的?”
贺疏舟笑着说:“我们是新来的老师。”并出示了相关的文书。
门卫疑惑地看着文书,也看不太懂,不过看前面的人确实看着有几分文气,两人都三十来岁,后面的高大男人看上去略微年长一些,不过这两人长得也太俊了。
门卫连忙将两人放了进去:“两位老师是教什么的?”:
贺疏舟笑道:“我是教数学的。”
门卫又疑惑地看向陆兰锖,贺疏舟抢答道:“他是教体育的。”
【黑皮体育老生,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