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正常,体温正常。”娜塔莎转身看向另一边的人,“看起来他只是睡着了。”
“那他怎么还没醒啊,这都睡了——”三月七掰着手指计算,“……二,四,五……”
“整整五天了,要是还不醒咱们不如把他带回列车让姬子和杨叔瞧瞧吧。”
“二月,他们不是医生,带回列车也没用的。”丹恒揪住还想往星临身上扑的岁阳燧皇,一边纠正三月七话语里的错误。
二月七朝他吐吐舌,要不是看他和穹每天都魂不守舍的,她才不会这样说呢!
“嘿嘿,二月七小姐和丹恒兄弟不必担心,你们瞧,他这不就醒了吗?”桑博笑嘻嘻,“朋友,你可算是醒了。”
星临一睁眼就对上了好几双眼睛,二月七将别人都挤开,“喂,你们两个!别靠那么近啊,让星临好好呼吸一下啊!”
“星临,感觉怎么样?”
二月七将丹恒桑博和穹都推开些,将病床周围的空隙留出来,娜塔莎也分出一点心神关注着这边。
星临坐起身,揉了揉眉心,他记得自己之前是和阿哈待在一起的?
然后……
然后纳努克、药师和岚突然出现。
再之后呢?
星临感觉头很痛,他对于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一个记忆点慢慢觉醒,另外的也跟着全部想起来了。
是阿哈叫来了其他人,然后祂们在下层区磐岩镇边缘的街道上打了起来。
丰饶星神,巡猎星神。
是星神啊。
是——
丰饶星神啊。
星临呼吸变得急促,他感觉自己被闷在深渊海底,耳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的空白逐渐被窒息感填满。
随后,巨大的、尖锐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仿佛还停留在昨日的药师依旧是那张白净漂亮又精致俊美的脸。
与记忆中不同的是,药师比起身为人的「人性」,祂现在身上只有糅杂在一起的佛性和神性。
眉眼间皆是慈悲,身后是爬满青翠色藤蔓盘综错杂的枝干,金色的绸带缠绕在其中迎风飘扬,还有那镶着猩红色眼睛的六只手都在昭示着祂的非人感。
药师就是丰饶。
药师就是「药师」,是仙舟人口中的寿瘟祸祖——
过往的记忆涌现,谁也没注意到,星临那藏在衣物下,脖颈上佩戴着的记忆水晶散发着微光,依稀能看见里面翻涌着潮水一般的东西。
下一瞬水晶的光芒变得黯淡,又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模样。
不知道是愤怒,悲伤还是难过,各种情绪一齐向他砸过来,让星临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窒息感漫过口鼻,胸腔里的心脏要爆炸一般猛烈跳动起来。
原来是星神啊。
星临的头仿佛被撕裂般疼痛,巨锤在一下一下锤击他的神经,他的灵魂在呐喊,曾经作为仙舟人的血脉在鼓动。
为什么,为什么药师会是「丰饶」?
药师真的会是丰饶吗?
是在什么时候?
他的心中隐隐有些答案,是在他死后,是他的死亡,进一步催化了丰饶星神的诞生。
……他有罪。
他微微合上眼,眼睫不安稳的轻颤着。
他的这一次轮回没有变成小孩子或许就是药师的手笔。
为什么?
这也是丰饶赐福的功效吗?
他的面色变得惨白,像冰冷的雪,唇色也泛着白,而后,他生生讴出一口血。
“诶诶诶……这是怎么了?”二月七被吓了一大跳,“娜塔莎小姐,娜塔莎小姐,快点过来!”
丹恒和穹也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娜塔莎急走而来,“散开,保持通风。”
“深呼吸,来跟着我,呼——吸——呼——吸——”
如此反复几次,星临的症状终于得到了缓解,但他神色恹恹,有些倦怠。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星临压着眉眼,疲倦地眨了眨眼睛。
他现在心绪翻涌,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还请您保持心情舒畅。”娜塔莎声音轻柔,“如果有什么让你感到纠结的事情也可以来找我倾诉,放心,我有心理咨询师证书。”
她又叮嘱了几条注意事项,星临一一记下。
等他彻底平复情绪,二月七这个代表又被推出来了。
二月七抓抓发尾,“那个……咱就是说,星临,你之前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会被这个鬼火一样的东西缠上?”
“喂,小丫头,本君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鬼火,别把我和那些东西混为一谈。”燧皇不满意了,但祂看向星临又忍不住做出吞咽的动作。
太香了,小妻子好香。
“……不记得了。”星临摇头,隐瞒了下来,但他明显不太会说谎。
眼睛眨动的频率太高了,手指也不自觉的搅在了一起。
桑博看出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丹恒依稀觉得不太对,但也不好直问,他眉头紧蹙,手中却不放松,紧紧捏着燧皇的尾巴。
星临瞥一眼燧皇,只觉得有些眼熟,但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燧皇接触到他的视线,变得很激动,“小妻子!小星临!”
“那个木头终于走了,我可以跟着你吗?”这下,祂看上去又有些害羞了。
“你是谁?”星临不解,“那个木头……是在说岚吗?”
“不是祂是谁!”燧皇情绪激动,丹恒差点没按住祂,“小妻子,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跟着祂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呜呜呜,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丹恒一口否决,“不行。”
见星临的视线从燧皇身上挪到自己身上,他的脊骨就开始发烫发痒,他声音有些涩然,轻咳一声,“这家伙是由邪物积怨而成的罕见无形目生灵,名为岁阳。”
“岁阳会根据人类情绪锁定猎物,占据躯壳,使宿主变成行尸走肉,无法和岁阳融合的宿主会当场身亡。”
丹恒抿了抿唇,无比认真地看着星临,“这家伙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最好不要让祂接近你。”
“喂,小子,你别得寸进尺,你不会真以为凭你能桎梏住我吧?”燧皇语气悠悠,一个眨眼祂从丹恒手中挣脱,慢慢贴近星临。
“只是和他待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燧皇的语气变得平缓,待在星临身边,祂感到无比心安,那些杀戮、复仇、血愿,全都慢慢离祂远去。
那是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的感觉,虽然岁阳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心,但是记忆不会欺骗祂。
即使那份记忆不属于祂,而是另有其人。
丹恒见祂果真没有其他动作,只好看向星临征求他的意见。
星临没什么意见,他也有些想通过这只岁阳了解一点关于岚的事情。
穹一直没有说话,而是撑着头盯着星临发呆,桑博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二月七去帮助娜塔莎整理药物,一时之间,这一个小角落有些沉默。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的事情让星临有些烦闷,他不懂为什么阿哈要将人召唤过来。
这种场景,真的有够吓人的。
凡人和星神之间的沟堑还是太大了。
人类或许穷尽一生才能得到星神短暂的瞥视。
正如阿哈问他的那个问题。
星临是特殊的,但是他想要这种特殊吗?
星临呼出一口气,理了理杂乱的思绪。
好吧,根本理不清。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做出决定了。
星神也好,人类也好。
纳努克,药师,岚,甚至下落不明的阿基维利,都是过去式了,他不该和祂们纠缠。
就先从拉黑阿哈和纳努克的通讯开始吧。
艾普瑟隆不能再回去了。
或许,等贝洛伯格的事情结束,他可以和星穹列车的成员一起登上列车,直到下一个目的地。
但他只是这样想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又歇息了一会儿,娜塔莎过来查看过他的情况,没什么大碍就让他可以离开了。
星临慢吞吞的离开了诊所,燧皇跟着他一起。
直到回到了他在下层区暂住的房屋。
他关上门,看着挤进来的燧皇,眼睫轻颤,柔和的眸光落在燧皇身上。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燧皇嘿嘿一笑,“小妻子不认得我很正常,我是燧皇,很高兴认识你。”
“……我不是你的小妻子。”星临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他瞥一眼燧皇,这样说着。
燧皇也不在乎,“你可以将我看作岚,我即是祂,祂亦是我。”
祂厚着脸皮,“当然,如果你完全将那个木头抛弃,只记得我也没关系。”
“我拥有所有我们相处的记忆,我的记忆不会说谎。”
星临好半晌没说话,房间里没开灯,猫和鸟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这里一片寂静,只有燧皇在亮着幽幽的光。
以至于燧皇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星临的表情,是悲伤的。
星临按亮了灯,绕开祂,“我和祂已经没有关系了。”
燧皇嘿嘿一笑,“没关系啊,没关系也好。”
没关系可以变成有关系,有关系可以变成亲密关系,燧皇一点也不着急,只要能待在星临身边,总会让祂找到机会的。
星临不再看祂,他确实不准备和作为巡猎星神的岚再有任何联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暂时和岚一条心的燧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