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gay吧里挤满了男男情侣,像白昙、方思源、崔灼这样三人成行的,放眼望去,整个吧里就他们这桌的组合这么奇怪。
这家gay吧不是夜店,没有舞池供人蹦迪,比起寻求刺激,还是喝酒聊天的居多。原先方思源想去的是另一家更嗨的gay吧,但崔灼让来这里,说这边氛围更好,方思源也同意了。
至于白昙,压根不知道原来gay吧还分刺激和不刺激。
三人围坐在小圆桌边,服务员端上来了三人点的酒——外加一杯柠檬可乐,方思源看了看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到了崔灼身上:“崔总有烟吗?”他已经戒烟一段时间了,身上没有带。
崔灼把烟和火机从桌子上推了过去,方思源熟练地点上,注意着身旁的白昙把烟雾吐向了另一边。但烟还是飘到了白昙面前,他抬手扇了扇——每次方思源抽烟他都会扇,单纯针对烟雾,倒没有不满方思源的意思,而另一边的崔灼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对白昙道:“我们换个位置。”
于是奇怪的三人小组变成了崔灼坐在中间,这下更奇怪了。
“所以他就是你那晚带回酒店的人?”方思源把火机放回桌子上,一手夹着烟问崔灼。
他问得太过随意,就像在聊这烟是什么牌子,另一边的白昙毫无防备,当意识到方思源在问什么,差点没把嘴里的可乐给喷出来。
白昙第一反应是否认,第二反应是找借口,第三反应是方思源不傻,似乎糊弄不了,第四反应是只能承认,而崔灼半秒之内便走完了他的心路历程,懒懒回道:“是。”
方思源点了点头,用夹烟的右手指了指两人,问:“所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没有。”崔灼也拿起了烟,本是下意识的举动,但扫了眼旁边那个喝可乐的,他把烟又放了回去,说,“只是睡过。”
方思源仍旧没什么反应,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白昙也知道刚才在车上自己已经露出了马脚,但没想到崔灼竟然这么配合。他暗地里掐住崔灼的腰,抗议他什么都往外说,不料崔灼握住他用劲的手往怀里一拉,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他的脸颊。
“你是不是觉得掐在我身上不疼?”崔灼靠在白昙耳边说话,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白昙被捏得“唉哟”叫了一声,见他吃痛,崔灼满意地收回了胳膊。
算起来,白昙在电梯里碰上秦涵时掐过崔灼一次,带舒婧上楼时掐过一次,算上这次,也才三次而已。他揉着被捏疼的脸颊,很没道理地嘟囔道:“小气鬼。”
方思源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阴森森地看着两人:“你们再这样打情骂俏我要杀人了啊。”
白昙本就心虚,老实喝起了可乐,崔灼也转移了话题,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找人睡觉。”方思源看着崔灼,随口道,“既然你们没在一起,那你陪我睡?”
白昙“啪”地放下手中的可乐,一脸惊恐地看着方思源说:“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就算被裴艾维伤了,怎么能随便找人睡觉呢?
崔灼知道方思源是在开玩笑,回得也很随意:“他不同意。”
“我真是受够你们俩了。”方思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问,“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白昙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走心地聊,至少能聊一个小时。若是崔灼不在,他也不是不可以和方思源走心,但本人在场的情况下,显然不适合做他的内心剖白。
正想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却听崔灼开口道:“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言下之意,白昙另有喜欢的人。
这件事白昙并没有对方思源说过,只有崔灼知道。而崔灼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这让白昙有些不舒服。
在目睹了方思源遭遇的事情后,白昙其实不介意告诉方思源自己的秘密。这时候交换的秘密方思源绝对不会往外说,因为一说就会想起他自己的事,谁也不会想要陷入不堪的回忆中。
但听到崔灼这么无所谓地说出来,白昙还是感到一丝不快,不是怪崔灼泄露他的“隐私”,而是这个秘密本来独属于他和崔灼,这是不能跟其他人分享的东西,但很显然崔灼并不在意。
“我当然不可能喜欢他了。”白昙看着方思源,语气里带着些许愤懑,“他那么花心,谁喜欢他谁倒霉。”
“所以你喜欢谁?”方思源果然关注到了这一点,连烟也不抽了,好奇地问。
白昙生怕崔灼说出秦涵的名字,崔灼也的确开口了,但说出口的却是:“你现在是不是该关心下你自己。”
“我还能怎么?”方思源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烟头,拿起了他点的高浓度鸡尾酒,“他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了,难不成我还死皮赖脸地贴着他?我有这么贱吗?”
“他老婆待不了多久。”崔灼意有所指地说。
白昙听出了这句话的话外音,这是在暗示方思源裴艾维回头可能来找他。
“你放心,我他妈最讨厌渣男了。”方思源说,“我现在只想把他几把拧下来塞他嘴里。”
说完,方思源仰头把杯中的酒精一饮而尽。
如果说在楼梯间那会儿方思源还有些不清醒,但看到裴艾维说要陪他太太,还让方思源安排人去收拾烛光晚餐后,他只恨自己是个傻缺,裴艾维说什么他都信。
正好杯子已经空了,方思源叫来服务员,把裴艾维给他的那张无限额信用卡摔到桌上,高喊道:“今晚这场子里的所有消费我包了!”
隔壁桌有人看了过来,方思源索性站到椅子上,像个女王一般,霸气地朝所有人吼道:“今晚敞开玩,通通我死了的前夫付钱!”
可能没多少人相信真有陌生人买单,但大家都很捧场地欢呼起来,还有人回应道:“前夫哥死得好!”
“呼,爽了。”方思源坐回椅子上,又点了一打烈酒,真让服务员拿走了那张信用卡,说,“随便刷,这张卡无限额。”
等服务员走后,崔灼说:“无限额也还是有限额。”
“那也给他刷个精光。”方思源又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对崔灼说,“你也喝啊,白昙的份你替他一起喝。”
看着方思源跟喝白水似的喝酒,白昙凑到崔灼耳边,担心地说:“还是别让他这么喝吧。”
话音刚落,场子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个主持人模样的人出现在台上,举着话筒说:“各位,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有人将手拢成喇叭,喊道:“大做特做之夜!”
“一看你待会儿就有活动。”主持人跟那人互动了一句,又说,“今天来的情侣挺多哈,我们也准备了一些互动环节,帮大家增进感情。”
听到这里,白昙没再继续听下去,因为什么“大做特做”、“增进感情”都跟他无关。他又对崔灼说:“不是有新闻说有人喝多了酒精中毒吗?”
白昙挺认真地在跟崔灼说着方思源的事,突然一束灯光啪地打到他头顶,直接把他给照懵了。
“哟,这对小情侣还在说悄悄话呢。”台上的主持人说,“那就怪不得灯光师选到你们了哈。来吧,给大家打个样。”
白昙一脸懵逼地看向舞台,发现主持人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转盘,指针正停在一行文字上:和身边的人接吻。
“kiss!kiss!kiss!”场子里的人都开始起哄,白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大冒险游戏抽中了他和崔灼。
崔灼同样也处在灯光之下,除了他和白昙,四周一片黑暗,就好像两人成了舞台剧的主角一样。
在一声声催促中,白昙不由变得无比紧张。他真的要跟崔灼接吻吗?在这样的场合下扫兴是不是不太好?如果声明自己和崔灼不是情侣,其他人恐怕会觉得他玩不起吧?虽然他和崔灼早就接过吻,但这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事吗?
身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白昙就像是在犹豫要不要逃课出去玩一样,偶尔想疯狂一次,但又不敢迈出那一步。最后想要疯狂的念头渐渐占据了上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崔灼,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恍惚之间他觉得他和崔灼仿佛真成了舞台剧的主角,所有观众都在等待两人激动人心的一吻。
还以为崔灼会跟他一样,觉得这个时刻无比神圣,谁知白昙的内心戏还没走完,崔灼便随意地摁住他的后脑勺,在越发激烈的起哄声中吻了过来。
唇齿相贴,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只是还未等白昙好好感受,崔灼又退了回去,那感觉就像已经玩惯了大冒险,毫不矫情,该怎样就怎么样,纯粹是给游戏一个交代一样。
所以,白昙对这疯狂的一吻——在他看来——既紧张又期待,内心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结果崔灼毫不在意,甚至压根没犹豫,在短短两秒内就随便结束了这个吻,显得他无比矫情。
刚才的不快刚消下去不久,现在白昙又有些生气了。
见白昙的可乐已经喝完,崔灼问:“再给你点杯牛奶?”
“不喝!”白昙没好气地说。
最后方思源果然醉得不省人事,他的手机接到了裴艾维的来电,白昙擅自做主帮他挂掉,又见裴艾维发了条微信过来:【你在酒吧刷了五十万?】
白昙直接在锁屏状态下快捷回复:【gay吧】
裴艾维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下白昙干脆帮方思源关了机。
主角都已经喝醉,白昙和崔灼也没必要再待在gay吧。两人把方思源带回了青棠,回程路上是白昙开车,这也是崔灼没让他喝酒的原因,因为打车从酒店正门进去很惹眼,一定会碰到同事,而从地下停车场可以直接到大厅电梯间,这样碰上同事的概率很小。
有过上一次经验,白昙对此无比赞同。
崔灼先上楼,白昙五分钟后跟上。他费力地背着方思源,正想如果碰到同事,就说带方思源去楼顶吹风,不过准备好的说辞没能派上用场,因为从停车场上来后,高层电梯就停在一楼,白昙迅速闪进去,没被任何同事发现。
到了3905,白昙径直把方思源背到了卧室的大床上。此时方思源已经醉到毫无反应,要不是白昙探了探他还有鼻息,生怕他是直接喝死过去了。
帮方思源脱掉大衣和鞋子,又替他盖好被子,白昙大功告成似的拍了拍双手,却听老神在在站在一旁的崔灼问:“你把他扔这儿我睡哪儿?”
“沙发那么宽,你将就一晚。”
白昙已经报备了今晚不回去,所以也会睡在这里。而他和方思源是两个人,他默认少数服从多数,大床理应属于他们,完全不考虑这是崔灼的房间。
扔下这句,白昙转身就要去卫生间洗漱,这时崔灼突然问:“你在生我的气?”
好像从互动环节之后,白昙就没拿好脸对着崔灼过。起先崔灼还不以为意,后来他想帮忙扶方思源,被白昙拍开手,随便说什么,白昙都爱答不理,到现在理直气壮地打发他去沙发——依照崔灼对白昙的了解,兔子不是个不懂礼貌的人,明知这是他的房间,再怎么都会感到抱歉。
除非,兔子不觉得对他抱歉。
再结合之前的种种,崔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白昙似乎正在生他的气,而且气还不小。
“谁生你的气,我才没那么闲。”白昙头也不回地说。
这下崔灼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他在床尾坐下,把正要去卫生间的白昙拉到了面前,说:“为什么生气。”
比起白昙在生气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他自认今晚应该没惹这只兔子。
“都说了我没生气了。”白昙皱眉道。
“因为我让方思源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崔灼开始复盘刚才的过程,“我以为他是你闺蜜,本来就知道。”
“他不知道。”白昙很快便被崔灼牵着鼻子走,“但这又不是重点。”
“什么是重点?”崔灼问,“因为我亲了你?”
白昙实在太好懂了,目光开始回避:“跟这有什么关系。”
然而在知道白昙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后,崔灼反而更加无法理解:“只是大冒险而已,又不是没亲过。”
好吧,原本看到崔灼开始反思,白昙的气还略微消了一些,结果一听崔灼这么说,他的火气又蹭蹭往上涨:“我跟你不一样,随便逮什么人都亲。接吻是什么很随便的事吗?游戏又怎么样,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不喜欢玩你们这种游戏。”
短短一句话里出现了三个“随便”,崔灼品出来了一点东西,挑眉问:“所以你觉得我吻你吻得太随意了。”
这话一点破,白昙更加上火,恼羞成怒地甩开崔灼抓着他手腕的手,转身就走:“懒得理你。”
但崔灼却把白昙拉了回来,甚至打开双膝,让白昙站得离他更近。
“你在期待什么?”崔灼看着白昙,因姿势关系,他微微仰着头,双眼里带着些晦暗不明的东西。
白昙没能直视崔灼的双眼,微微偏头,看着地板嘟囔道:“我才没期待。”
“过来。”
崔灼再次摁住白昙的后脑勺,对准他的嘴唇吻了上去。这一吻比刚才游戏中的吻烫人得多,双唇缠绵许久,崔灼才撬开白昙的牙关,舌尖探入了他的口腔之中。
白昙印象中,崔灼好像从没有这么温柔地吻过他。双眼变得晕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交缠的舌尖渐渐变成了一方追逐另一方,也就温柔了没多久,崔灼就好似原形毕露一般,又开始变得强势,另一只手紧紧地圈住白昙的后腰揽向了自己。
白昙没法一边弯腰跟崔灼接吻,一边还把腰靠向崔灼。他不得不抬起脑袋,垂眸看着崔灼问:“你干吗啊……”
嗓子比想象中还要干哑,似是热吻蒸发了口腔里的所有水分。
“我是小辣椒吗?嗯?”崔灼仰起下巴,咬了下白昙的下唇。
“不是……”白昙没底气地小声说。
崔灼再次吻住了白昙的嘴唇,这次他直接后仰,把白昙带到了床上。白昙能感到崔灼跟他一样都有些上头,正稀里糊涂地想“随便吧,继续下去也不是不行”,结果余光就瞥见方思源正躺在旁边睡得正熟。
所有的缱绻瞬间吓飞,白昙一蹦三尺高,退到床尾说:“方思源还在呢!”
崔灼似乎也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恼火地揉了揉后颈,问:“去其他地方继续?”
“不要。”白昙才没有那么没节操,既然已经清醒过来,怎么可能还继续下去,他逃也是的去了卫生间,“我去洗漱了。”
没多久后,房间里的灯关上了,遮光窗帘挡住了屋外的一切光亮,只有昏暗的床头灯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芒。白昙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听着客厅里响起的被子摩擦沙发的声音,知道崔灼已经睡下,但他却毫无睡意。
看了看身旁的方思源,睡得雷打不动的样子,白昙深吸了一口气,叫道:“崔灼。”
客厅那边没有回应,应是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崔灼这才懒懒地应道:“什么事。”
“等秦涵调回总部以后,你接任万维青棠的总经理好吗?”白昙说,“你也可以跟秦涵一样,接管你家里的事业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昙私底下对秦涵的称呼已经从“秦总”变成了直呼姓名。但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他在心里做着祈祷,拜托崔灼一定一定要回答好,这样他就可以把崔灼拉到他的轨道中来,也不用总是动摇得想脱轨了。
然而屋子里安静了片刻之后,响起了崔灼冷静的、和方才上头时截然不同的声音:“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