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赵黎第一次在已知的角度去解释案情,事实证明这种瞎几把胡说似乎是比真正办案还要耗费脑筋。他明知道林荟是怎么死的,却还要为凶手找出诸多可能的行凶方法,看着怀安县局众人求知若渴、赞叹不已的目光,赵黎的心里有八万句妈卖批要对江酒臣讲。
之前他看自己办案也是这样的吗?赵黎有点窝火,这不是跟看二傻子一样。
赵姓土匪凶巴巴的眼神使得江酒臣同志求生欲大振,在散会之后立刻假装不经意地发表感慨:“这届警察能力不行啊,居然在我之后才发现猫腻。之前婴灵行凶的案子,要不是你发现青卢乡,我都找不到婴灵的本体。”
赵黎好整以暇地看向他,说:“你这马屁拍得也太明显了。”
江酒臣笑起来,比了个OK的手势。
赵黎提供了思路,怀安县局开始后续调查。赵黎不好多留,跟江酒臣在酒店里商量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今天晚上解决不了问题,明天肯定是回不去,赵黎不只搭上了自己的双休日,还毁了自己的一个串休。赵三岁再次上线,逼着江酒臣签下了军令状,如果今天不能抓到那个东西,就把自己的xx剁下来喂xx。
这日子过得跟满清末期似的。江酒臣无奈地又给赵黎写了个艺术签名,说:“昨天那个东西说了一句话,我很在意。”
赵黎收起军令状,正色,看向江酒臣。
“他说,杀人不是他的意愿。”江酒臣接着道,“妖物与人类签订契约,以此得来的战利结果不受我们管控。他既然一开始只是吸食魂魄,突然出手杀人是不在情理之中的。”
“你是说……有人以某种东西作为代价,托他杀了林荟?”赵黎说到这里脸色一变,“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需要为杀害掉林荟付出代价吗?”
江酒臣摇摇头,说:“不是这样。如果他跟一个人达成契约,为那个人做一件事,如果那个人是以灵魂作为代价,那么事成之后他就可以杀掉那个人吃掉他的魂魄,不用付出代价。这在我们那里叫做阴买卖,虽然不道德,但是不犯法。但是只限于跟他做契约的那个人,如果所托之事是要他杀人,这还是犯规。”
赵黎终于明白江酒臣的意思,他沉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林荟本人跟他做的交易,那么还有其他人会死,是吗?”
江酒臣点点头,说:“我有怀疑对象,那个人你见过。”
两个人对视,异口同声:“李小童。”
今天在教工楼后面吃雪糕的那个女孩。
她身上的死气过于浓烈,已经超过了将死之人的界限。如果不是与脏东西有接触,到不了这个程度。江酒臣在她身上下了追踪符,不出他预料的话,那东西一定会在今晚动手。
这是可能抓住它的唯一契机。
“今晚必须弄死它,挠人那么疼。没杀人我也让他做不成阴买卖。”江酒臣笑眯眯地弹了一下横刀的刀鞘,刀身在刀鞘里震颤起来——好半天都没停。
赵黎盯着江酒臣的刀看了半晌,迟疑地问:“你……来电话了?”
江酒臣也没想到这一下敲得这么赶巧,听赵黎说话才反应过来,无奈道:“来个屁电话,那东西去找她了。”
江酒臣说完正色,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玉佩递给赵黎,说:“你开车去,进山之后跟着这东西来找我。我先走一步。”
他话罢转身,赵黎按住他的肩膀,诧异地问:“你怎么去?”
江酒臣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天幕,捏了捏赵黎的肩膀,认真地说:“我会飞。”
下一秒赵黎帮他从窗户飞了出去。
“还真踹。”江酒臣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衡源二中的方向,只一瞬间人就消失不见了。
江酒臣单手按着横刀的刀柄,追着前方的一道黑影在林子里飞窜,这怪物虽然身高数丈,但行动竟然极快,他掳着几个孩子,凄厉地说:“坏我收货,你讲不讲江湖道义!”
江湖道义?江酒臣嘲讽地想,这鬼在学校旁边还真没白待。这声音尖利地几乎要刺穿江酒臣的耳膜,江酒臣勾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说:“你说你马呢?”
下一刻他横刀一挥,一道刀风凌厉地劈斩过去,距离太近,那怪物躲避不及,和那几个孩子一起落地。
江酒臣本来想趁机将那几个孩子救过来,可那几个孩子落地之后竟然逃也不逃,这东西昨晚又吃了一条人命,法力强劲了不少,江酒臣顾此失彼,一时间也没个奈何。
那鬼又凄厉地冷笑起来,对江酒臣说:“他们自己愿意把命给我,与你何干!”
他一笑江酒臣就闹心,一闹心就想砍人,江酒臣扫了一眼那几个孩子,李小童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江酒臣又笑起来,眼神却很凌厉,说:“啊,你逻辑还挺紧密,我抓你还得走个程序呗?行,我在旁边等你杀完他们,然后说,现在因你涉嫌吸人魂魄和夺人性命逮捕你。你以为我是赵黎啊?”
那东西本来又要对孩子动手,愣是让江酒臣骂得一愣一愣的。江酒臣扭转手腕,正要再起刀锋,赵黎在他身后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他过来的时候江酒臣已经感觉到,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来这么一出,那鬼见江酒臣这么一个大活人直接飞了过来也很愕然,两个人一下子撞到一起,飞了出去。
赵黎飞身上前,一把就把那三个孩子拖了过来。看着江酒臣冷冷地说:“打架怎么那么多废话,不知道配角一向死于话多吗?”
话音刚落,江酒臣和那东西一起落地,他迅速起身,回身就是一刀。那鬼还在想这帮人怎么比鬼还不是人,身上已经挨了一下。
这一刀江酒臣没有来得及释放灵力,没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痛感成功激怒了这个东西,他利爪一挥朝江酒臣扑了过来。赵黎这才看清这东西的这面目,吃惊道:“这是什么?!”
刀锋和黑气转瞬间过了几十招,江酒臣抽空回答:“魑……鬼?”
“什么?”赵黎拽着那三个孩子,企图把他们带离打斗现场,因为这几个孩子的不配合,进展十分艰难。赵黎几乎是拖着他们在后撤,大声地问道。
“山林之气生之鬼魅,名曰魑魅。监狱怨气所成鬼魅,名曰患鬼。这东西在这里生成,是个杂交品种。”江酒臣打斗之余还有心科普,话罢一个空翻落回地面。他身上有几处浅浅的划痕,并不严重。
赵黎走过去,问:“我能帮你什么?”
那东西,暂且叫他魑鬼,也停在对面虎视眈眈地盯着江酒臣。鬼魅对于契约都有一种人类难以想象的执着,以这魑鬼的脾性,放在以前肯定逃之夭夭了,现如今看着江酒臣身后的“货”,总觉得不甘心。
江酒臣平静地看着对面那道高大的鬼影,伸手进怀里不知道摸些什么,轻声说:“这东西带回去也是一样,不必活捉了,原地处决。”
然后,赵黎眼睁睁地看着江酒臣,从怀中,不知哪里的四次元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巨大的……玩具水枪。
赵黎:“???”
江酒臣把水枪递给他,说:“寻常的武器杀不掉鬼魅。”他说着在枪上画了个什么符,炫目的金色隐入枪身。江酒臣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抹在枪口上,与此同时,那魑鬼也知道不能再耽搁,利爪大张,扑了上来,江酒臣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大声说了一句:“我不疼!”,遂迎了上去。
山林之中满是浊气,这里是魑鬼的主战场。江酒臣说:“还愣着干什么!”
赵黎看着手里的玩具水枪,内心很是崩溃,自从认识江酒臣,他好像就跟沙雕行为结了缘。他看了看那几个孩子和张牙舞爪凄厉惨笑的魑鬼,认命地开始瞄准射击。
那魑鬼眼见着落了下风,江酒臣没了耐心,刀锋越来越凌厉。魑鬼中了赵黎的一枪,惨叫了一声,竟然从江酒臣刀下脱身,直奔赵黎而来。
这东西足有两米多高,面目可怖。饶是赵黎战斗经验丰富,还是僵在了原地,就这么一瞬,那魑鬼已扑到了赵黎身前来。
巨大而尖锐的利爪罩住赵黎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际,江酒臣飞身撞开赵黎,硬生生挨了这一下,他面无表情,反身就是一刀。
后背上的血迹立刻绽开,赵黎惊叫一声:“江酒臣!”
那魑鬼受了重创,也顾不得什么契约,再不肯恋战,化为一小团黑影欲走。江酒臣回身看了赵黎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抓到我没事,抓你能行吗。”话音未落,他脚尖点地飞身而起,左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念了句法诀。黑影被金光笼罩,再难移动分毫,僵持片刻,被收了进来。
江酒臣飘然落地,面色平淡,在赵黎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许多。赵黎担心他的伤势,朝他走过去,却见江酒臣使劲晃了晃手里的罐子,说:“笑,你再笑。”
赵黎:“……”
再一回头时,这三个孩子只剩下了两个。
赵黎心头一紧,四处转了一圈,那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这大黑天的,早就没了踪迹。除了李小童外,另一个孩子处于昏迷状态,江酒臣检查过后,对赵黎摇了摇头,说:“魂魄被吃了一半,活死人了。”
赵黎将那孩子背起来,李小童自己站了起来。她跟在江酒臣的身后,说:“你们让我又多恨了一点。”
赵黎跟江酒臣面面相觑。
赵黎给怀安县局打了电话,叫他们进山寻人,这边把李小童跟另一个孩子送进了医院。
路上赵黎问:“你刚才说那句话……”
江酒臣回答:“哪句?啊,魑魅有邪气,伤到我没什么事,你是个凡人,可能会死。”他说着看向赵黎,嘴角勾起来,说:“你是不是以为……”
赵黎露出无语的表情,说:“……我问的就是这个。”
江酒臣点点头,说:“哦,我还以为你以为……”
赵黎:“闭嘴。”
怀安县局已派出警力已经连夜搜山,也往医院派了相关负责人,那边也跟学校联系过,学校通知了家长。等待的过程中赵黎想起方才的事,有点诧异地问:“我赶到你的位置花了将近四十分钟,你怎么才追上那个东西?”
江酒臣耸了下肩,说:“魑鬼靠近李小童的时候我就有感应,不过学校管理太严,魑鬼直到学校下晚自习才能把那几个孩子带出来,我是在学校的后面堵住它的。”
这实在有点无厘头,赵黎听了后想笑,嘴角勾起后却苦涩地僵住了,他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的夜空,说:“这学校比鬼都可怕啊。”
怀安县局的负责人到了。
江酒臣跟赵黎又探视了李小童一下,正欲离开,合上病房门的时候听到李小童在身后说:“这世界到底有多恨我,连死都叫我一波三折。”
赵黎和江酒臣相顾无言。
次日上午,赵黎被电话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瞬间坐直身体,眼里没有一点睡意。
他扭过头来看向江酒臣,说:“李小童昨晚在医院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