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
富二代的笔录被分发下去,很成功地给众人打开了又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据富二代所说,徐峰不喜欢玩小男孩,跟liberté的一众“高端会员”相比,他的财力几乎可以算入“穷逼”的那一挂,之所以每个月花那么大的价钱,就是为了跟其他的会员有接档的机会。
因为富二代还不是家里企业的当家人,不可能给徐峰投资,所以徐峰不会跟他做这个生意,他只是有所耳闻,并不知道细节。
徐峰那里有很多人,大多都是女演员,叫“雏”的,是干净的,第一次,一般都是拿出去送礼,叫“狗”的,就是养起来的,“驯”得很好,这些东西是徐峰巴结投资方的资本,姜则成的娱乐公司的大部分资金流转,就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简直骇人听闻。
赵黎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说:“根据他的说法,杜朗当时,可能就是作为‘雏’被送出去的。海一慈显然跟徐峰做了这个交易,看起来合作得还很愉快。”
赵黎说着心里就直犯恶心,大屏幕上,两竖行人名分别占据了半壁江山,一列是liberté的高端会员,另一列,则是前一段时间,杜朗给出来的名单。
简简单单不过数十个字,摆在一起,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赵黎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蓝意”的名字上,如果说杜朗是“雏”,那么,蓝意呢?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出现,赵黎觉得毛骨悚然,再不愿细想下去了。
“那富二代也不是缺心眼,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不该说的几乎什么都没说,按照他的说法,没法追责,一是我们没有证据,仅凭口供,不能给汤问朝定罪,二,即便能,这个性质,顶多定义成胁迫卖淫。”
众人沉默。
太难办了,真的太难办了。
“队里所有成员,现在分为两队,一队负责传讯名单上的所有高端会员,汤问朝现在还在局里,他们没有头脑,我们的时间不多,要争取在这段时间里获得尽可能多的口供和证据。另一队,常湘,你跟不复挑头,在队里挑选一些亲和力比较高的,把对这些女艺人的走访提前,这个虽然不急,但不是什么好差事,你多费神。”
常湘点点头,旋即,她想起来了什么,问道:“要传讯蓝意吗?”
市局虽然警力充足,但这个案子牵扯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众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尽管如此,赵黎依然没有把派去监视蓝意的人员撤回,即使那边安静得仿佛出尘了。
江酒臣这条线,赵黎没法明说。监视人员几次申请撤队都被赵黎否决了,弄得蓝意的存在现在神秘得紧。
赵黎思考了片刻,沉声说:“要,不过不是现在。”
难得,常湘和车衡都看不出来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经侦队现在算是被刑侦队拖下了水,说什么也要再扣汤问朝二十四个小时,汤问朝的律师不是省油的灯,汤问朝嘴又严,方才说的“如果这算是偷税漏税,我深刻反思”,进了经侦的审讯室,立刻就改口称只是私人来往,经侦队的队长看见他的律师就头疼,每听一次“要起诉”类似的话,就想让他去找赵黎。
仅凭几条转账记录,这证据实在是太过敷衍,他自觉被赵黎坑惨了,正打算去问问赵大队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市局的门口又变得乱窝窝的。
一群记者跟着一堆豪车,乌泱泱地压了过来。
审讯室内,不见刀戈的战争已然开场,外面,塞满了一个加强连的律师团。
关敬峰循着声音过来,一见这场面,顿时差点没抽过去。赵黎抽着一根烟从转角处转出来,正跟关敬峰撞了正面,这下想跑也没法跑,赵黎赶忙把自己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又耷拉下来个幅度,丧得几乎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去跳河。
关敬峰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手指对着他点了点,说:“你小子,玩得比俄罗斯赌盘还大啊!”
赵黎立刻露出一个笑脸:“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狼呢?”关敬峰没好气地问。
“在路上。”赵黎一派认真地回答。
“赵队!”队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赵黎立刻扭头奔了过去。关敬峰看着赵黎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这小兔崽子最近怎么好似浪了许多?
监控室里,几个人召开了一个临时的会议,对目前得到的信息做了一个汇总。汤问朝“二进宫”,随即还捎带进来了他们的一个好伙伴,这些衣冠禽兽们很显然失了风度,给诈供降低了不少难度。
——“这些我不知道,我只负责给他一些中介费而已,警官,您不会连私人的夜生活也管吧?”
——“警察先生,我去超市买块肉,总不至于还要问问这块肉属于哪头猪,您说是这个理吗?”
赵黎草草地翻了翻笔录,冷笑了一声,说:“这帮人把自己摘得可是真干净,不错,够了,先把汤问朝定性成组织卖淫,并有严重串供嫌疑,申请拘留。”
“传讯别停,所有人都接触一遍。”赵黎说,“彻查liberté,我就不信找不出来证据。”
他转过头来看向审讯室,沉着脸叼了一根烟,轻声说了句:“没有人证,这些畜生连罪都定不了,最多算嫖娼?”赵黎冷声说道,“拘留十天,这违法的代价真他妈大啊。”
车衡没说话,心里却是明白这件事是有多不乐观,那些尚在明面上的女明星都不愿意将详情透露一二,又何况那些被藏在阴森角落里的其他受害人呢?
找不到人证,想要定罪,谈何容易?
这些人,权势熏天,想要谁的命,拿钱都能直接把人砸死,中国的同性强奸法又是一片空白,被这样阴影笼罩的众人,谁敢来报案呢?即便有一天东窗事发,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次日清晨,汤问朝离开了市局。申请拘留的申请刚提交上去,律师那边就已申请了取保候审,且警方证据不足,根本没有办法奈他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人从市局的大门里走了出去,回去配合调查。
监视的人立刻跟了上去。
一个裹得十分严实的人在市局附近徘徊,见门口有动静,急忙躲在了树后。
一晃眼,又是三天。
汤问朝被释放,对会员的传讯几乎已无太大意义,但仍在进行着。常湘这边进度不佳,仅走访了两个潜在受害人,一个是尚在江城本地的二线女演员,另一个的接洽十分困难,是个答应给他们半个小时时间的一线明星。
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们大多选择闭口不谈,没有人跟杜朗做出同样的选择。
赵黎看着桌上的报告,沉默片刻,他心生一计,说:“我去找一趟老关。”
众人目送赵黎走出办公室,林不复露出怜悯的表情,说:“破案破够了,想自杀,老大太可怜了。”
他说着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铺满各类资料的桌面,扭头问车衡:“大衡,咱们一开始办的是什么案子来着?我怎么有点忘了呢?”
车衡头也不抬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林不复像失去了痛感一样扑倒在桌子上,仿佛找回了小时候背乘法口诀的恐惧,嗷嗷叫道:“三五……三五太难了,这案子比三五还难!”
次日,江城公安的微博发布了一条近期破案进展,公布了徐峰和姜则成涉嫌多次潜规则旗下女演员,并胁迫其接待其他客人,海一慈的名字也赫然在列,或与凶杀案、失踪案有关,具体事宜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市局的大案要案,少见在办案途中发表公关微博,网络上一直以来吵得沸沸扬扬,这次总算勉强算是得到了回应,车衡一觉醒来就看到了这条微博,立刻明白了赵黎的意图。
他在表态,也在敲山震虎。
他在告诉受害人,那些罪孽滔天的加害者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以放心,可以抛却那些后顾之忧,为警方提供证据;他在震慑那些既是高端会员又与徐峰做过生意的人,等着他们露出马脚;他在惊吓那些涉身于徐峰姜则成、海一慈所做的罪孽的人,下一个遭到报应的可能就是你;他最重要的是在告诉蓝意,你还可以回头。
市局。
一切调查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无用功和稳操胜券之间只有一线之隔。门口的豪车数量少了许多,这辆走了那辆就到,暂且没有断流。IBERTÉ目前已经关闭,汤问朝的所有动态都在警方的掌握之中。对蓝意的监视仍然没有解除,即使对她的传唤就安排在明天。
下午两点,两个刑警一前一后地冲进了办公室。
“报告队长,我们在蓝意家附近发现了另外一伙可疑人员。”
“赵队,有个人这几天一直在市局附近鬼鬼祟祟,已经实施逮捕,带到审讯室了。”
“盯紧他们,不要打草惊蛇。”赵黎吩咐,“一定不要跟丢了,看看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必要的时候实施抓捕。”
他说着站起身来,说:“什么妖魔鬼怪敢在在市局附近鬼鬼祟祟?”
赵黎下一句话还没等出口,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常湘说:“你跟不复过去看看。”
话罢他接起电话,江酒臣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大当家的,我被派出所扣了,你来接我一趟。”
赵黎满脑袋问号,电话那边的警务人员跟赵黎说明了情况,江酒臣的声音作为背景音,在后面嚎着:“亲爱滴小娇娇,你快点来啊,我晚饭还没吃呢!”
赵黎额头青筋暴起,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饿死你算了!”
赵黎扯着江酒臣的脖领子把人塞上了车,咬牙切齿地说:“私闯民宅,江酒臣,你挺长本事啊!”
“我也没办法,时间来不及了。”江酒臣耸耸肩,“那帮缺德的有钱人家家风水都做得那么好,不进去挨家搜,我哪知道事儿出在哪?”
赵黎气噎,他一拍方向盘,转过来看着江酒臣,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发现不对,说:“以前你遇见这种情况怎么办了?”
孤家寡人的,都没有人去保他。
“人家开门的时候我就跑了呗。”江酒臣理所当然地说,“要是被某个土匪当嫌疑人逮回去,就等上面来捞我。”
赵黎又被暗射一箭,冷笑一声,说:“这回你怎么不跑?”
“我想着卖身契不能白签,再说了我还没进过派出所呢。”江作死说话完全不过脑,下一刻已经被一片黑影笼罩。赵黎面容平静地看着江酒臣,说:“那你死过没有?”
江酒臣:“……我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车衡的消息发过来,赵黎扫了一眼,一踩油门,车子急速地朝市局方向驶去,赵黎回想起江酒臣刚才的话,问道:“你刚才说‘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
“快到四月二十一号了。”江酒臣没头没尾地答。
一月三十一号,血月现世,过一个重七,四十九天,正是四月二十一日,大凶。
要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