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一道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刚刚还在帮乔木看病的医生立刻起身喊道：“秦院长。”
秦医生不仅仅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更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的目光落在了顾南手中的狸花猫身上, 走过去伸出手道：“我来看看吧, 感觉也不像是简单的积食。”
他试图从顾南手中接过乔木的时候，乔木下意识轻轻耸动鼻子嗅闻了一下，而后猛地朝着秦医生龇牙，脊背略微弓起，明显是一副警戒的模样，倒是将秦医生给惊了一下。
“这猫……挺凶的啊。”秦医生讪讪往后退了一步, 他带着口罩，眼睛总是打量着顾南，偶尔再看一眼乔木,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顾南有点似曾相识，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顾南这是从老爷子家抱着乔木匆匆赶来的，此刻将猫搂在了怀里，乔木这才用脑袋蹭了蹭顾南，道：“他身上的味道不对。”
旁边的年轻医生见院长这么说，有些奇怪, 他再次上前准备给乔木做检查，秦院长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道：“你去前面值班，我来看诊吧。”
“哦哦, 好的。”年轻的医生点了点头, 应声道：“但是我看这只猫的表现，我还是觉得应该就是吃多了。”
“你不要干扰我的判断。”秦医生的眼神冷了下来, 不客气地瞥视了一眼这个年轻医生，对方这才不吭声了。
宠物医院里有不少的动物，它们本来睡眠就比较浅，有的直接被吵醒了，叫唤了几声，但是基本都是有气无力的，顾南顺着声音看了眼，秦医生立刻笑着道：“这些都是生病的宠物，主人对它们很好，送过来治疗，等医治好了，也就精神了。”
顾南点了点头。
“你点什么头！”乔木愤怒咬着顾南的肩膀，怒道：“你不会也想把我放在这里吧？”
顾南似乎是察觉到了乔木愤怒的点在哪，他立刻安抚道：“等会让医生看看，没什么大问题，我就带你回家去了。”
挨打挨出经验了，偶尔顾南已经能辨别出乔木什么叫声是对自己的警告了。
秦医生带着他们走到了里面的诊室，让顾南将乔木放在了操作台上，然后准备用仪器为乔木检查，但是乔木根本不让他触碰，稍稍一走近就开始弓背龇牙。
它很少这个样子，让顾南也有些狐疑地看向了秦医生，对方扯了扯口罩，低咳了一声道：“估计是我身上有很多猫的味道，它有些不喜欢。”
“他胡说。”乔木扭过头看顾南。
“我家猫……不太会因为其它猫的味道而去攻击一个人。”顾南养了乔木这么久，还是明白乔木的性格的，虽然有时候脾气暴躁，但是还是讲理的，更何况这是一只白天会变成人的狸花猫，有些做人的道理，韩一则也都教过它了。
原本秦医生不解释就算了，这么一解释，顾南瞬间也对他起了疑心。
“我怀疑你家猫可能是摔着哪里，内脏出血了，腹部有积血，所以才会涨得这么大。”秦医生看乔木的确很凶，看得出来体质很好，他微微垂眸，道：“我会立刻给它安排手术，你去缴费吧。”
说完便有小护士走过来，准备带着顾南过去缴费了。
乔木的爪子扒拉着顾南的衣服不肯下来，顾南也顺势托住了它的尾巴，摸了摸乔木的脑袋，道：“它没有摔过。”
“猫这种动物就是喜欢到处跑，什么从柜子上跳下来，或者从什么台阶上摔下去的，它们比较活跃，到处跑的时候你不一定就能观察到，也许就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摔了。”秦医生微微皱眉，语气严肃道：“如果真的是内脏出现了出血，你们就得立刻手术，否则拖延下去，只会让这猫更加危险。”
乔木的爪子扒拉着顾南的肩膀，它直起身子，目光冷酷地看向秦医生，小肚子里微微发出了一点声响。
“这是你的猫，要不要负责，就看你自己了。”秦医生坐在椅子上，他瞧着顾南，而后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条生命。”
“你还没做检查就断定了我家猫的病因？”顾南问道。
“我都已经开了十年多年的宠物医院了，猫是什么症状，我一眼就知道了。”秦医生低声道：“你最好尽快做打算，如果再拖延下去，你的这只猫，恐怕就算是我，也很难救它了。”
顾南摸了摸乔木毛茸茸的脑袋，大概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它的耳朵，毛茸茸的耳朵迅速弹了一下，它扭过头怒视顾南。
“好的。”顾南说道。
“那就得尽快安排手术了。”秦医生站起身，招手让门口的小护士进来，说道：“你带这位先生去缴费，然后猫放在这里就行了。”
“不是。”顾南抱着乔木往外走，道：“我是说不治了。”
“不……不治了？”秦医生压根儿没想到顾南还能说出这话，他有些震惊地看着顾南，又看了眼顾南怀里的乔木，然后道：“其实手术也不需要太多的钱，我让这边给你打个折，但是这可是你的猫，一条命，养了这么久不会心疼吗？”
秦医生遇到过不少愿意给自家猫掏钱的，也遇到过那种一听生病就不要猫的，但是像顾南这种看上去十分有钱，又惯着自家猫，大半夜跑过来看病，结果看到一半又不看了的主人。
“它胆小，可能对你不太熟悉，我带它去我熟悉的一家医院看看。”顾南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揉了揉乔木的后脖颈，乔木显然是舒服了不少，任由顾南随意摸它。
一听顾南要去另一家医院，秦医生口罩下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立刻道：“这样吧，先做检查，如果不是内出血最好，如果是的话，我就免费做一下手术。”
秦医生顿了顿，他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这也是一条小生命，我不忍……”
最后的检查结果还是胃部有些出血，秦医生指着仪器上的显示画面，说道：“你看看这边，这里，还有这里。”
“嗯。”顾南抱着猫，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我跟你说，事态紧急。”秦医生说道：“最好立刻手术了。”
“不急。”顾南看着这个仪器，说道：“还没那么急。”
“这都胃出血了，还不着急？”秦医生的语气显然没那么淡定了，他道：“不瞒你说，这边的宠物医院，基本是我家的最好，别人家的费用的确比我家便宜一些，但是他们的医疗器材和各种的药品，也不如我家，你养猫都这么精细了，难道还要省这点费用？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了治疗，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顾南摸了摸自家的猫，然后指着屏幕里，道：“虽然我不太懂，但是……”
顾南叹了口气，道：“我家的公猫暂时还不能怀孕，你这医院……怎么来一趟还能怀上了。”
虽然秦医生不断滑动着显示屏，但是顾南的眼力是真的好，一眼就看到了一点影像，分明就是怀孕的影像图片。
有的宠物医院的确会弄虚作假，然后快速滑弄，特别是晚上这种来急救的宠物，主要就是拿捏了主人着急的心态，等猫咪上了手术台，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说不准了。
秦医生的脸色微变，立刻道：“这……哦，这个是之前的一个，我就说怎么不对劲。”
乔木趴在操作台上，蹭了蹭顾南的掌心，它微微仰着脑袋，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样子看上去明显好多了。
最后秦医生给乔木开了一点助消化的，然后就让顾南带着乔木回去了。
看着这么一只肥羊从眼前溜走了，秦医生觉得肉疼得很，这种感觉就像是谁从他的口袋里抢钱了似的。
“好疼。”一只猫趴在了笼子里，顾南抱着乔木经过的时候，乔木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它转头看去，只见一只猫趴着，看上去十分虚弱：“我好难受。”
“你生病了？”乔木问道。
“没有，我没有生病。”猫咪趴在笼子里，尾巴有气无力地晃动了一下：“但是医生说我生病了，给我动了刀，我好疼。”
“乖乖啊。”秦医生忽然走了过来，半蹲下身子看着这只猫，道：“这只就是才送过来急救的，幸好及时给它做了手术，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它的主人很爱它。”
“滚。”这只猫怒视了一眼秦医生：“你骗我主人的钱！”
秦医生笑呵呵地道：“哎呀，好凶啊。”
……
等乔木跟着顾南上了车之后，它仰躺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肚子看上去的确是圆滚滚的，今天一天吃了不少东西，难怪消化不了。
晚上要不是顾南强行不让乔木吃第三碗饭，估计现在它更难受了。
“下次还敢吃这么多吗？”顾南说道：“现在好些了吧？”
“敢。”乔木半睁着眼睛看向顾南，尾巴敷衍地扫过顾南的掌心，慢悠悠地叫了一声。
顾南正准备带着已经好转的乔木开车回去时，就看到了一辆车忽然冲到了这个医院，对方来的速度很快，堪堪停在了顾南的车边。
他原以为半夜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大概率是因为家里宠物得了急病，所以着急，却没想到打开车的竟然是韩一则。
对方显然也没有注意到旁边是顾南的车，一心都在自家猫的身上，抱着猫就冲进了医院。
如果是旁人，顾南就当这件事情没看到，不需要理会，但是这人是韩一则，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乔木的半个老师了，他只能叹了口气，抱着乔木一起下了车。
“秦医生！”韩一则怀里的德文猫已经半闭着眼睛，看上去异常难受，他有些焦急道：“快来！”
秦医生在听到韩一则声音之后，立刻跑了出来，从韩一则的手中接过了这只猫，安抚道：“交给我，放心吧，没事的。”
说完便带着猫进了手术室。
后面走进来的顾南看到了韩一则，他道：“韩教授。”
“顾总？”韩一则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了顾南，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道：“顾总怎么来这里了？是猫有什么问题吗？”
乔木才好转没多久，不过它是吃多了而已，自己滚两圈就好了不少，此刻正懒洋洋地趴着，尾巴垂在了身后，偶尔轻轻勾动一下，这就算是回应了。
“吃多了，撑得肚子不舒服。”顾南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乔木，刚刚它还是大大咧咧地躺平，此刻看到了韩一则，才翻过身体，背部对着韩一则，偶尔轻轻喵了一声。
“原来是吃多了撑得……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也得注意了。”韩一则勉强笑了笑，他一门心思都在这德文猫的身上，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让他无暇顾及其它。
“喵。”乔木仰起头看着韩一则，对方有些焦虑，在手术室前来回踱步。
“你家猫怎么了？”顾南开口问道。
“老毛病了，之前在老家养的时候，被人投毒过，虽然后来救了回来，但是内脏几乎全部都坏掉了，所以只能靠着药物。”韩一则一向温文尔雅，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样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道：“动物养久了，感觉就像是家里人一样，虽然知道早晚有失去它们的一天，但是总是期待着这一天晚点来，无论花费多少钱，多少精力都可以。”
顾南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怀里的这只猫，乔木立刻接收到了顾南的信息，它仰起头半眯着眼睛，一爪子拍在了顾南的脸上，怒道：“你在想什么？你咒我？”
“我没有，你别乱想。”顾南看出了乔木的意思，立刻伸手遮住了乔木的眼睛。
用爪垫揍顾南，是属于乔木独特的温柔了。
顾南并没有在这边停留多久，打了个招呼也就回去了，路上的时候，乔木基本好转了，它开始到处闹腾，踩着车座，爪子扒拉着车窗玻璃，一直看着外面，用爪子拍打着玻璃，然后低头寻找按键，轻车熟路地将玻璃降了下来。
夜风吹了进来，乔木喜欢极了这种感觉，就在它还在享受的时候，顾南正准备超车，猛地一脚油门，乔木一下子往后摔了个跟头，爬起来的时候冲着顾南骂骂咧咧，尾巴用力砸了几下。
顾南唇角微微上扬，嘴上却一直道歉道：“我没注意到你，对不起。”
“你下次看准点！”乔木张开了爪子，冲着顾南龇牙威胁道：“不会开车就别开！让我来！”
它忘了自己还是猫的状态，爪子连油门都踩不动。
“医生说了，最近几天不能给你吃太多东西了。”顾南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的肠胃不能这样折腾，不然下次就得打针了，知道吗？”
乔木讨厌打针，它看了眼自己的爪子，今晚还在人类的医院被扎了一针，虽然现在爪子被毛茸茸的猫毛覆盖住了，已经看不到伤口在哪了。
顾南斜睨了一眼正在认真舔着爪子的乔木，眼中满是笑意，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什么时候把这只猫看得这么重要了，任何一点动作，他都很乐意仔细去看，反复地看，并且觉得无比有趣。
“那是庸医。”乔木一听不能吃东西，就不满了，道：“你别想吃独食。”
“明天早上喝粥，中午喝粥，晚上喝粥。”顾南说道：“养胃。”
乔木的脸一下子就垮了，虽然毛茸茸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无端就是能感觉到它一下子就觉得天塌了的样子。
喝粥是乔木最不喜欢的，它要吃鱼，它要吃肉，它要大鱼大肉，它可是狸花猫，不是人类，不需要养胃！
由于已经太晚了，顾南便带着乔木回了自己的住处，没有去老爷子那里了，车子驶入大门的时候，乔木就看到了大橘猫，它仿佛又胖了一圈，看起来比之前还敦实了，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大橘猫身上，一切都合情合理。
“刀疤哥？”煤气罐仰起头就看到了从眼前一闪而过的乔木，连忙跟了上去，小跑着追在了车的后面，虽然身形敦实，但是动作灵敏，顾南一下车就差点踩着一只橘猫。
顾南：……
“妈耶，你不看路的吗？”大橘猫骂骂咧咧地凑到了乔木那边，耳朵微微向后压，有些飞机耳，乔木则是从车窗一跃而下，它凑到了大橘猫的身边嗅了嗅，觉得一股子药水味。
“你吃多少了？我怎么觉得你又长大了？”本来乔木的体型也不算小，但是蹲坐在大橘猫面前，硬生生承托得它更加劲瘦了，顾南看了眼，都觉得乔木好像显瘦了一些。
“我这是发腮。”大橘猫叹气道：“刀疤哥，我跟你说，一定要多喝水，不然容易尿闭。”
它自从得了一次尿闭，被抓到医院折腾了好几天，现在回来逢猫就说这件事情，劝猫一定要多喝水，不然就会像它一样，可遭罪了。
“咦？刀疤哥，你身上怎么有一些药味？你也尿闭了？”大橘猫凑到乔木身边闻来闻去，被它直接一爪子抽到了一旁，甩了甩脑袋之后，和乔木保持了一爪的距离，蹲坐在原地道：“刀疤哥，你这脾气……谁惹你了。”
“我没事。”乔木舔了舔刚刚抽大橘猫的爪子，是它抽血的那只爪子，它有些心疼地看了眼。
“那你怎么去医院了，不然哪来的药味。”大橘猫轻轻摇晃了一下尾巴，它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说，那只瘸腿猫又跑丢了，它的主人出了不少价，是之前的……”
大橘猫顿了顿，伸出爪子，道：“五倍。”
本来乔木懒得接活了，但是一听这话，耳朵非常诚实地微微抖动了一下，它转过头看向了大橘猫，微微眯了下眼睛，问道：“五倍？”
“确定，是五倍。”大橘猫点了点头，道：“那哭的叫一个肝肠寸断，你没看到小区里的传单吗，是瘸腿猫的主人画的瘸腿猫，重金寻猫。”
说完，大橘猫立刻跑了出去，乔木还在原地等着，没一会儿大橘猫就又跑了回来，这一次嘴里还叼着一张A4纸，上面正是抽象版的瘸腿猫。
猫是猫，有鼻子有眼的，神似瘸腿猫，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也能一眼认出这是瘸腿猫。
“这……”乔木不敢想象自己要是丢了，顾南拿着这么一个丑画像到处给猫看，让它们寻找自己，乔木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死顾南。
“没有猫找到它吗？”乔木爪子扒拉了一下这个纸张，目光落在了大橘猫的身上。
“暂时还没有，之前有猫说在一家宠物医院门口看到过它，但是也只是看到过。”大橘猫说道：“而且那家伙战斗力那么强，打架那么厉害，谁能把它捉回来。”
说完，大橘猫的眼神开始朝着乔木那边看，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接单吧，求你了，刀疤哥，五倍价格啊！
“宠物医院……”乔木沉思了一下，它顿了顿之后，轻轻一甩尾巴，道：“我会再考虑一下的，它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说完，它就一跃跳到了顾南的身上，顾南顺手直接托住了它，乔木舔着爪子道：“今天我要休息，摆架，回宫。”
然后它就被顾南摸了摸脑袋，身上猫毛都被顾南给弄乱了，它嫌弃地舔了好几下。
大橘猫目送乔木离开后，立刻就贴着墙边小跑着离开。
“你和你的猫咪朋友在说些什么？”顾南也有些好奇，有时候围观两只猫交谈也挺有意思的，虽然他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是看这两只根本不看自己一眼的架势，大概率应该不是在吐槽自己。
“说了你也不懂。”乔木摆了摆爪子，它回家后，就跳下了顾南的怀抱，只是在地上走动时，总是勾着自己被抽血的那只爪子，一瘸一拐地走动着，尾巴在身后高高扬起，跳到沙发上之后就朝着水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顾南快点给自己拿水。
“你这跟谁学的？”顾南半蹲下身子，一边将水杯递给了乔木，看着它喝水，一边抬起乔木勾起的那只爪子，仔细查看一下是不是受了伤，然后乔木就飞快地抽回了爪子，警告道：“我受伤了，抽血了，我警告你最近不要捏我爪子。”
说完，它便再次跳下了沙发，去自己的玩具区转悠一下，只是这次抬起的爪子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你抬错了。”顾南靠在沙发里慢悠悠道：“乔木，你应该抬后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