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则是奔着要乔木的命去的, 油门几乎踩到底，冲击力极大，甚至连自己车的挡风玻璃都直接碎了,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还要给骑车的人留一条活路。

乔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 他几乎是立刻跑向了韩阁，而顾南也是朝着乔木的方向跑渠道。

场面实在是太过惨烈，即便顾南已经买了最好最安全的机车了，可是这辆车在猛烈撞击下还是直接甩了出去，摔在地上的人还有些意识，他总是朝着那辆黑色车辆消失的地方看。

“韩阁。”顾南拦住了乔木, 道：“乔木，不要碰他，立刻打120。”

乔木点头, 打了120, 报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把手机递给了顾南，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说，然后就听到顾南说道：“对，是车祸，一辆黑色轿车撞到了机动车, 患者目前无法动弹，意识暂时清醒, 口鼻出血，腿骨和胳膊肉眼可见的扭曲骨折了, 呼吸微弱。”

顾南看着韩阁, 道：“撑着点，等会救护车就来了。”

这种情况他也不敢直接触碰, 生怕有什么断骨会戳破对方的内脏，但是看目前的情况，估计是伤得不轻。

“哥……”韩阁的声音一直发颤，他看着汽车尾灯消失的地方，额头的血流淌到他的眼睛里，本来白净的脸看上去血迹斑斑。

“你撑着点，别死。”乔木也着急，这是在他面前发生的，乔木是见过车祸的，以前跟着老爷子上集市的时候，隔壁村子的一只小猫，就是被车碾死了，乔木以前还见过那个小家伙，可是后面再见到它时，它就躺在马路中间没有气息，浑身破破烂烂的，最后还是乔木将它叼了回来。

然后老爷子把那只小猫埋了。

乔木有点害怕韩阁会像那只猫一样，他好像已经不会说话了，口鼻都在出血，而且越来越多，但是精神状态却意外地好了起来。

“顾南，韩阁好像好一些了。”乔木扭头看向顾南，道：“他会没事的吧？”

顾南看着韩阁这样子，心头却微微沉了下去。

救护车来的很快，将韩阁拉上了车，送去了医院，地上只有残留的机车和头盔碎片，还有一大滩血。

乔木在救护车来之前就变成了一只猫，现在的它趴在顾南怀里，盯着上面亮起的灯，上次在这里等着还是为了老爷子，老爷子平安地从里面出来了，但是不知道韩阁这次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为什么他会被撞到。”乔木说道：“他骑得挺慢的，而且没有做错什么。”

顾南听着猫叫，他摸了摸乔木的脑袋，道：“吓到了？”

乔木的确是被惊了一下，毕竟事情就发生在它的眼前，而且它在几分钟之前还跟韩阁聊天的，实际上如果当时它亲自去试车的话，也许被撞到的就是它了。

“已经打电话给韩一则了，不过他手机是关机的。”顾南能猜到韩一则现在应该是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不然他也不会想要把韩阁送出国，但是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恐怕韩一则的打算是要落空了。

说起来也巧，今晚值班的还是陈医生，顾南看他匆匆出来，又匆匆进去，旁边的护士都认识顾南了，不断地询问有没有联系上患者的家属，但是韩阁只有韩一则一个哥哥。

失踪了一整夜，第二天再次得到韩一则消息的时候，是从警方那边得知的。

他被捕了，在机场被捕的。

由于韩一则涉嫌的案件较为复杂，顾南并不想过多参与这件事情，所以并未询问，只是在得知了韩一则被关押在哪里时，他立刻开车过去了。

而乔木则是坐在副驾驶上，他鲜少有这么沉默的时候，而且还不是跟顾南生闷气。

“怎么不说话了？”顾南将车窗拉开了一点，风从外面灌了进来，乔木扭过头去看顾南，道：“我不骑车了。”

之前顾南那么反对乔木骑车都没用，现在因为韩阁的事情，乔木倒是一下子想通了。

“害怕了？”顾南问道。

“嗯。”乔木垂眸道：“我要是被撞了，死了，爷爷会难过的。”

顾南差点打歪了方向盘，他冷着脸道：“你胡说什么东西？”

乔木不知道避讳，他转过头看向顾南，不明白这人怎么好好地又凶自己，但是他今天没精力跟顾南较劲，有些不高兴地转过头看着外面。

“下次什么撞车，什么死的，不要再挂在嘴边了，不吉利。”顾南叹着气，已经习惯性服软了，道：“等会我进去见韩一则，你在车上等我。”

“好。”虽然不知道顾南什么打算，但这些事情听顾南的安排总是没错的。

已经到初秋了，叶子都已经黄了，公安局外面种的几棵梧桐树都开始掉叶子，以前乔木是最喜欢玩这些叶子，老爷子总是喜欢将门口的小院子扫的干干净净，将那些枯叶堆积到一起，然后乔木就会直接扑进去，在里面到处扑腾，即便是把叶子弄得到处都是，老爷子也只是叼着烟靠在躺椅上哈哈大笑。

现在乔木看着这些叶子，也觉得好长时间没去老爷子家了，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他都想回去找爷爷。

顾南是顾南，爷爷是爷爷，他们对于乔木而言是不同的意义。

韩一则被捕之后就坐在椅子上一直不吭声，拒绝交代问题，即便是说了，也是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极大地增加了破案的难度，他是个聪明又自负的人，双手已经戴上了银手铐，可唇角还是微微扬起的。

他看着外面，问了声旁边警察，道：“几点了？”

“八点四十五。”警察冷声应道。

“八点四十五……”韩一则叹了口气，这个时间，韩阁那个蠢货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件事情算是安排好了。

“东湖那边昨晚发生了车祸，撞死了人。”一个警察过来道：“这边让我去处理，听说死者是个挺有钱的富二代，正在骑机动车的时候撞死了，死的挺惨的。”

“那你快去吧，这边我盯着。”另一个警察说道。

韩阁的手微微一顿，他身子稍稍往后靠，眼神里透着一丝讥讽。

然而这一抹讥讽在他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顾南时，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可当他看到后面跟过来的乔木时，那抹笑容僵在了脸上，仿佛是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瞳孔骤然睁大，死死盯着顾南身后的乔木。

“不是让你在车上等着吗？怎么进来了？”顾南问道。

“想跟你一起。”乔木说道。

顾南很敏感地察觉到了韩一则的情绪变化，但不等他询问，韩一则猛地站起身，朝着这边扑过来，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的警察连忙将他扣住了，厉声道：“别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可能在这里！”韩一则在看到乔木的那一瞬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他愤怒地吼道：“你不应该在这里，你怎么会还在这里！”

顾南看着韩一则这一副骤然失控的样子，又看了眼同样觉得莫名其妙的乔木，一个猜测浮现在了脑海里，他的嘴唇微抿，面色阴冷，目光落在韩一则的身上后，忽然道：“昨晚，东湖发生了交通事故，但是那边的摄像头坏了，交警部门正在紧急查找肇事逃逸的人。”

韩一则像是忽然冷静下来了似的，但是实际上他的肩头都一直在发抖。

“死者，韩阁，21岁。”六个字从顾南的口中说出，韩一则的眼睛里几乎是一瞬间蓄满了泪水，他嘴唇微微抖动，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盯着顾南看。

“原来是你。”顾南有些不能理解，他道：“韩一则，你是疯了吗？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韩一则声音发颤，他神情似笑非哭，看上去有些癫狂，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总是那么好运，爱你的家人，不俗的家世，蒸蒸日上的事业，顺风顺水的一生，而我……凭什么我们是从小就被父母抛弃，四处流浪，受尽欺辱，为什么我好不容易爬上来了，我的妹妹却死了，为什么……”

“……”顾南很少跟别人提起自己的身世，他没有向人诉苦的习惯，更何况他觉得有老爷子和老太太，他就是人生幸事，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乔木。

至于如何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路厮杀成就了如今的事业，他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他站在这里，别人只需要看到他的成就就行了。

所以包括韩一则在内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顾南真正的经历，而媒体杜撰的那些，反倒被炒的火热。

“你们在诈我对不对？韩阁是不是受伤了？骨折了？还是出血了？”韩一则很快冷静下来，他道：“需要我做什么？需要我怎么做，才能救他？”

“他死了。”顾南说道：“他应该知道是你开车撞得他，毕竟那是你的车，他死前还一直看着车离开的方向，那个车牌号，没有谁比他更熟悉了。”

“顾南！”韩一则无法忍受，他厉声道：“你要什么，你要我答应什么条件才能救韩阁？”

“听不懂人话吗？”顾南像是也有些厌倦了。

然而这次不等顾南说话，旁边的乔木忽然开口道：“韩老师，韩阁你死了，你撞死了你的亲弟弟。”

乔木是不会骗人的，猫一直都说的是实话。

乔木和顾南出去之前，韩一则被警察摁在了地上，他疯狂地嘶吼，眼镜也被丢在旁边摔碎了。

而他和韩阁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他骂了韩阁。

“顾南！乔木！你回来！回来！”他的声音像是一个走到了绝路的疯子，嘶哑又可怖，直到公安局审讯室的门在身后阖上，他的声音被彻底阻拦在了里面。

顾南带着乔木上了车，原本来的时候还想了一堆事情，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

“他不可怜。”乔木说道：“他只是没成功而已，如果成功了，昨晚被撞的是我，今天哭的就是你了。”

顾南有些诧异于乔木竟然能懂得这么深的问题。

“我只是不明白一些人类社会的规则，而不是蠢。”乔木抓了抓自己鹦鹉色的头发，他道：“就像是你永远不懂得老鼠的鲜美。”

韩一则的事件太恶劣了，是在两个月后宣判的，有期徒刑十五年。

因为他撞得是韩阁，因为韩阁最后的要求是和解。

但是韩一则的这一生，都走不出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