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配得上你
还没到许府, 马车外的仆从便低声传话,说崔竹让人将那个举止不当的男人乱棍打了一通,又丢到了闹市口。
“或许是体弱不经打……被扔下后不过半刻钟, 就死了。”
闻言, 纪云山看向方喻, 道:“你这次可看清崔竹的真面目了?”
方喻故意问:“什么真面目?”
纪云山凝视了方喻一会儿, 移开视线,平静道:“明显是他指派人推你下水, 或许是想借此杀了你。”
方喻摇摇头:“不对。”
纪云山:“哪句话不对?”
“确实是崔竹派人过来不假, 不过不一定是要杀了我。”
方喻拾了矮几上摆着的盐瓜子, 一边不紧不慢地剥瓜子壳, 一边道:“凭那男子的模样, 就算费劲把我推进水里,也不过是弄脏衣服罢了。况且,崔竹为何要杀我?”
方喻语气漫不经心:“我可不觉得自己目前有什么值得他杀的本事,崔竹现在杀了我, 只会惹来一身麻烦。他今日派人过来,说不定只是想演一出护我心切的戏码, 来蒙蔽他人的眼睛。”
纪云山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倏然笑了一下。
他并不常笑,总是冷着一张脸,这番突如其来的笑意让他俊秀的眉眼都生动许多,像是春风拂了冰原大地,融化出些青年人独有的骄扬之气来。
“我竟不知你聪慧至此。”纪云山难得露出点温柔神色, 缓声说:“这样想确实没有错, 你往后记得时刻警惕那崔小公子就行。”
说话间, 轿子到了许府门口。
方喻一下马车, 就瞅见个熟人身影,旁边纪云山也下来后,方喻顿了一顿,向他介绍道:“这是我们许府的管事,名陆何。”
纪云山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开口道:“你们许大公子的衣服脏了,先带他去换一身吧。我在书房等你。”
后面一句话是对着方喻说的,方喻随意应了一声,眼睛还是看着旁边青衫宽袖、身姿笔直的陆何。
“陆管事……”方喻拖长了语调,给他展示自己被水沾湿的袍角,蹙眉道:“这里脏了。”
K:“……”
“我是来接你的。”相貌俊美的陆管事面对调戏,巍然不动面无表情道:“既然要换衣,那请少爷进府吧。”
方喻往府里走了几步,等下人们都没有注意这边了,立即停下脚步,说:“今天差点被人害死,腿软,走不动路了。”
他笑盈盈地看着陆何。
陆管事转眸与他对视半晌,微抿了下唇,上前两步,忽然弯腰伸手,一把将方喻打横抱了起来。
方喻被吓了一大跳,险些从他怀里摔出去。
“你……”方喻手指揪住男人领口的衣料,诧异问:“怎么了?”
“不是少爷你说走不动路吗?”K垂下长而直的眼睫,看了眼怀里的人,嗓音非常平淡:“我履行管事之责,亲自抱你进房,有什么问题?”
方喻发现K最近有点变化——变得不那么好调戏了。
以往的任务也不见他这样尽职尽责地扮演身份。
许容的厢房不远,方喻被抱进房间里,又被放在靠窗的软榻上,而后K转过身,利落地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新衣,拿着走过来丢在软榻上,转身欲走。
“等等。”方喻往软榻深处缩了缩,忽然道:“站住。”
陆何:“?”
“陆管事,”方喻慢条斯理道,“您就这样离开了?不用服侍本公子把衣服换好吗?”
陆何看了看他,往前走了两步,俯身要替方喻将弄脏的外袍除掉。
不料他手指刚碰到肩上的布料,就被轻轻抓住了,方喻撩起眼皮,颇为恶劣地对着他笑了一笑,悄声说:
“陆管事,我听闻京城中某些府邸里的管事,除了打理日常事务,还是府内少爷小姐的知心人——夜里负责暖榻那种。”
“……”K沉默了片刻,淡定道:“大少爷,我没有那种变.态的癖好。”
他有条不紊地将方喻的外袍褪下,腰带因为被崔竹用银箭划断了,方喻一路上都是散着外袍回来的,不免沾了些尘土。
陆何将除下的外袍放在一边,又弯腰简单将方喻的鞋袜褪了,用湿帕净了手,正要说什么,突然见方喻毫不客气地一脚蹬在他膝上,问:“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是不是对本少爷有非分之想?”
陆何滴水不漏答道:“这是管事的本分。”
“是么?”方喻眯起眼打量他,说:“那夜里记得过来给本少爷暖榻。”
这次K懒得搭理他,把新拿来的那件外袍给方喻披上了。
方喻侧过脸,嗅见外袍上有浅淡的熏香,似乎是桂花的香气,还挺好闻。
*
纪云山在厢房隔壁的小书房等待方喻。
他带来了一些国策与战事方面的书籍,这时又觉得太过晦涩难懂,不适合初入官场的许容,于是索性坐在书桌前,一本本翻阅,挑出几本好的再放在边上。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纪云山道:“来了,过来我这。”
方喻走到他旁边,瞥了一眼那些陈旧的书籍。纪云山起身,顺手合上最后一本,说:“这些是留给你看的,七日之内要看完,届时我会过来检查。”
方喻翻了两翻,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刺了一下眼,干脆道:“不看。”
“……”纪云山才觉得许容孺子可教,又陷入了沉思当中,皱眉说:“……看了对你有好处,你虽然只是个七品编修,但也应该了解些朝政之事。”
方喻摊牌了:“我看不懂,云山哥哥。”
纪云山不信,他指着书房桌案正中央的那本《百将传》,道:“你平日里也有看这类书籍,怎会看不懂——”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去翻桌上那本《百将传》,不料才翻开封皮,里面的东西突然从他指间掉了下来。
纪云山一看,原来《百将传》只是张皮,里面还包着本稍小的书卷,开篇第一句话映入眼帘:
“俏尼姑夜会采花客淫蜂配浪蝶暖夜生香娇声连连”
底下还有精美插图,上头两个人穿的衣服加起来都没有纪云山一条腰带多,那俏尼姑胸前一马平川,还是个男的。
纪云山:“……”
方喻:“……”
方喻觉得自己很无辜,实在不能怪他。
他自从进了这个任务后,只在卧房歇息过,再不然就是调戏陆管事,根本没进过这个书房,也就不记得许容桌案上都摆了什么东西。
纪云山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将那卷披皮的淫词艳本一甩,冷声道:“你原来成日里就看些这种东西?”
他似乎想到什么,紧走两步,到了一旁的书架前,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然而当纪云山随手抽出一本,翻开却发现是换了封皮的春宫图。
方喻阻拦不及,暗道不妙。
纪云山铁青着一张俊脸,黑眸中的神色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
“许容,”他嗓音很沉:“你那新科探花,是不是舞弊得来的?”
方喻回忆了一下,还真不是,许容虽然风流,但着实是有几分聪慧在,科举前也好好温习了不少日子,全凭自己本事考上的。
“不是。”方喻否认道。
纪云山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垂着头沉默半晌,没有立时愤然离开,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有……断袖之癖?”
虽然纪云山见得少,但也不代表没见过,春宫图上画的是男是女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京城龙阳之风盛行,达官显贵争相以豢养男宠为荣——之前纪云山驻扎边关时也略有耳闻,但却着实没想到……许容也是个断袖。
纪云山眉心越蹙越紧,盯着方喻看:“我原以为你与崔竹——”
他说了一半又止住,似乎在斟酌用词,方喻也不急,索性倚身靠在书架上,等着纪云山说话。
“崔竹确有一副好皮相,”纪云山慢慢开了口,“但他这人轻浮浪荡,男女不忌,你若是想用真心待他,恐会错付。”
方喻有点啼笑皆非。
不过是几个春宫本子,纪云山的思绪便不知发散到了何处去。
也难怪纪云山这么多年都独身在边关打仗,连个家室也没有,想必是对这些情爱纠葛一窍不通,比崔竹演出来的还单纯。
“况且师父只得你一个儿子。”纪云山又说:“你……罢了。”
他别开头,淡色的唇紧紧抿着,片刻后才叹道:“你若是执意喜爱男子,那也没有办法。只是师父师娘那边,你暂且不要说与他们。”
“当然,”方喻挑眉,“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纪云山:“等到了时机合适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劝服师父。”
本来是带着书籍来要给方喻授课的,结果却闹到了这地步,这时候也不适合再留在书房,但纪云山脚下不动,像是还有话要说。
“我和崔竹并没有什么。”于是方喻道:“不过是刚刚相识几日而已。”
纪云山垂下睫,白玉似的面颊忽然浮上了不明显的薄红。
“崔竹实非良配,你若真心要寻合意的男子……”纪云山低声说:“得把人带过来让我把把关。”
方喻不明白他说的话,更不明白这人突然脸红个什么劲,问:“凭什么?”
纪云山认真道:“那人若是比我还要差,那他又如何配得上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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