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见姜仪,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外面的天泛起鱼肚白,天空灰蓝色,透过窗帘的缝隙闯进来。
祈云拉开厚重的帘布,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向下,看见了omega站在楼下的身影。
颀长,纤瘦,立在风雪之中,同祈云记忆中一样,像是这两年来,没有任何变化。
像是拥有默契的心灵感应,对方原本低垂的头颅稍稍昂起,隔着两层楼的距离,很浅地勾出了点笑意。
祈云扇动了下纤长的睫毛,捏着窗帘的指腹不太重地摩挲两下,在omega裸露到有些直白地目光里,转过了身。
窗帘被再一次拉上,房内重新陷入暗色。
祈云的动作幅度不算大,但尾指处的肌肤依旧蹭到起雾的窗,带来一阵湿润的凉。空气中的温度达到设置的气温,在提示音响起之后停止运作。
他起身,借着细微的光线摁开了屋内的灯。冷白的光线倾洒而下,没有缓冲的时间,其实是有些晃眼的。
但祈云对此早已习惯,所以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他垂眼,系好睡袍的衣带,只露出苍白的瘦削锁骨。
门铃如期而响,祈云落在衣带上的指尖不太明显地停顿,直到铃声暂停,他才终于站起身,起身开了门。
熟悉的,渗入他骨子深处的酒气,顺着门打开的缝隙钻进来。强势的,带着主人汹涌而来的想念,裹挟着潮湿的空气,直逼得祈云向后退了两步。
祈云松开握住门把的手,整个人被笼罩在玄关处的灯光之下。
omega仰着下颌,似乎想要努力看清这个alpha的模样,目光寸寸梭巡,想要将他刻在心里,好让自己再也不能忘掉。
祈云皮肤白了许多,姜仪很慢地出了会神。冷白的光线穿过他的发丝,漂浮在空气里,落在肌肤上时,姜仪莫名生出,对方下一秒就会在自己面前消失的错觉。
“很久不见,”omega不动声色地掩去眸底的局促,扯出点笑意,垂在身侧的手背在身后,不易察觉地发着颤:“……祈云。”
他顿了顿,眼神划过对方裸露出来,形状漂亮的锁骨。再下面一点,那里有颗痣。
“你瘦了。”姜仪收回目光,轻声叹。见祈云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姜仪也不恼,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我能进去坐坐吗?外面好冷。”
祈云没说话,只让开一条路,足以对方走进屋内。
“怎么突然回来了,”姜仪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直白的,贪婪的黏在祈云的后背,语气却与眼神表现得截然相反,真的如同多年好友之间的寒暄:“后面还走吗?”
祈云坐在客厅的沙发,眼皮因为疲惫而叠出褶皱,没什么姿态地,靠向沙发背。他耷拉着眼皮,虚虚地垂落在姜仪葱白的指尖。
那是枚黑曜石色的袖口,看起来有些旧了,但保养得很好,在灯光的照映下,泛出漂亮的光泽。
祈云横了一眼,没什么情绪,收回了视线。
察觉到祈云的目光,姜仪下意识躲开了手。他稍稍抿唇,停了两秒,才放松下紧绷的双肩,笑了:“还记得吗?这还是你之前送我的。”
他说着,试探着上前两步,索性把手伸到alpha面前,如同恶龙展示着什么珍宝,语气得意,炫耀似的:“很漂亮,是不是?很多人都说适合我。”
“……不走。”祈云有点突兀地抬起眼,打断姜仪说到一半的话头,稍稍坐直了身子。alpha系好的睡袍领口因为这个动作而敞开,露出大片袒露的胸口。
他垂眉看了一眼,旋即不太有所谓地收回视线,继续接上方才的话:“不会走。”
姜仪张开的唇一时间维持着微张的动作,愣住了似的。
他没想到祈云会搭理自己随口一问的寒暄,受宠若惊的神色都没能掩饰住,所以流露出不符合形象的傻。
姜仪其实变了挺多,至少在外表上。一个人的气质,是青涩还是老练,都是极易分辨的。而姜仪大概是真的经历了许多变故,所以连蜕变,都如此明显。
“有什么事吗?找我。”祈云没给姜仪太多的反应时间,他自顾自伸手,重新打开了停止运作的空调,举手投足都自若:“现在还没到八点。”
是了,姜仪终于舍得记起。祈云这次回国,还是为了工作。
“我没想和你谈公事。”omega艰涩地吞咽口水,喉头泛起尖锐的,酸涩的疼。他捏了下拳,好半天,才有些生涩地吐出声音:“祈云。”
“好。”alpha点点头。他原本也没想得到别的答案,“那就是私事。”
祈云头发是真的长了,细碎地散落下去,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他随意拨弄了一下,指尖挑起一簇,又不太有精神地撂下:“但我们有什么私事?”
他没有笑,只从喉间轻哼出点声响,更像是嘲讽,刺得姜仪耳膜生疼。
姜仪咬了下后齿:“我——”
“你后悔了,你觉得自己做错了。”祈云依旧坐着一动不动。他甚至未曾眨眼,说话时呼吸都没怎么停顿:“当时太幼稚,但是现在成熟了。”
这些话流利地从他嘴里吐出来,犹如在腹中演练了千百遍,平淡的,不带任何情绪。
他明明应该憎恨,应该咬牙切齿。但什么都没有。
而姜仪最害怕的,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爱没有,恨也没有。
“是。”可姜仪从不露怯,所以他弯下眼,甚至于在祈云面前蹲下身,用一种臣服的姿态,轻声说:“我舍不得你。”
他拥有足够厚的脸皮,姜仪想,或许这也算一项技能。
所以说实话,从前祈云说的那些所谓尖锐,在姜仪这里,从来排不上名号。他经受过的挫折太多了,多少对于omega的偏见和折辱,他都能忍受过来,又哪里会在乎那些连半个脏字都不带的推拒。
“所以你打算原谅我吗?”姜仪伸手,很轻地搭在祈云的膝盖上。他咧了咧嘴角,喊:“云哥。”
这是太久远的称呼了,祈云僵硬地转了转眼珠。
他觉得自己像生锈,所以连转动头颅,都发出吱呀的响。但生锈的机器还是记得自己早已设定好的指令,所以露出了见到姜仪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alpha睫毛直而长,像蝴蝶。这蝴蝶在姜仪的心上飘过,连声音都如做梦般虚幻。
姜仪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努力睁大眼,试图通过唇形辨认是否是自己听力出现了幻觉。
“好。”他听见祈云说:“那我们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