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遍所有可能的答案,路过、找你算账、看看你活得怎么样……唯独没料到是这句,温然惊异地望着顾昀迟,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你是不是疯了。”
‘我要是待在那种地方每天打仗,大概早就疯掉了’——陶苏苏的话适时地在脑海中响起,温然避开顾昀迟的视线,恍惚看向别处,更笃定地再次说:“你疯了。”
顾昀迟垂着眼,右手扣住温然的下颚,迫使他转回头。
他盯着手里的这张脸,过去三年里保镖曾尽职尽责地发来无数张偷拍,但毕竟是偷拍,无一例外都遥远而模糊,远不及此刻,热的、软的、生动的,带着信息素的味道,可以毫无阻隔地触碰,真实到有些不真实。
手松开,顺着耳朵往下,摸过颈部鼓动的脉搏,最后停留在跳动着的心口上,顾昀迟仿佛确认病患体征是否良好的医生,平稳肃穆。温然的呼吸频率变得更快,皮肤因顾昀迟古怪的举动而冒起大片鸡皮疙瘩。
顾昀迟看着自己那只随温然的心跳在微微颤动的手,很滞后地给出赞同的回复:“嗯,是疯了。”
然后手指一屈,从温然的制服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
“每次见到你都很开心,我想更了解你。”
温然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顾昀迟已经念出名片背后的留言,他看向温然,不咸不淡的语调,咬字却加重了些:“更?看来已经了解过一部分了。”
下意识的,温然试图抢回名片,看是不是周灼为了牵线故意写的,但顾昀迟偏了偏手,令他扑了个空,手里的塑料袋发出一阵窸窣,温然抬着手呆了几秒,放下来。
“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温然流露出困惑,还有一种既定生活规律被突然打破的惊惶,说,“可以直接告诉我吗,你来的目的。”
他认为顾昀迟是来兴师问罪,指责他从前说过的谎、别有用心的接近,质问他是否一开始就知道陈舒茴和顾崇泽的阴谋,最后阴阳怪气地感叹一句你能活下来也是挺厉害的。
或者更理想化一点,他们也许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将过去的误会解开,然后面对面说再见,补上多年前未能好好道的别。
总之不该是提到那个婚约,听起来更像一种嘲讽,因为顾昀迟曾亲口说‘不可能和你结婚’。
“我回答过了。”顾昀迟说,随手把名片扔到地板上,发出很轻的啪的一声。
温然沉默地看着他,十几秒后,突然反手打开门,快速转身往外跑,但马上就被顾昀迟一手箍住腰带回来,一手重新关上门,倾身逼近,把温然抵在门后。
在温然剧烈的挣扎中,顾昀迟将他抱得更紧,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变得浓烈而强势起来,温然很快就无声地丧失力气,一动不动,只剩喘得很急的呼吸,微红的眼睛瞪住顾昀迟。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距离被迫拉得很近,温然抬头说话时嘴唇几乎要碰到顾昀迟的下巴,“闯进我家里,说一些不正常的话,还用信息素压制我。”
“是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告诉你答案。”顾昀迟承认刚刚温然企图逃跑时他有一瞬间的不悦,但此刻温然整个人在他怀里,看着他、对他讲话,又飞速冲淡了一切不快。顾昀迟说,“至于信息素,不是故意的,一时没控制好。”
“你是s级alpha!”温然完全不相信。
“你是我的高匹配度omega,在你面前控制不住信息素,太正常的事了。”顾昀迟注视着他,问,“这么久了,生理知识还停留在原来的水平吗。”
原来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真的会不受控地想吼对方的全名,但温然忍住了,别开眼,喘着气道:“我现在不需要知道那些。”
因为不会再直白地问别人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然后被骂性骚扰,不必在发情期冒失地跑到alpha家里求助,也不可能在被永久标记时还不能理解它的意义——类似一切都不会再发生,所以不知道也没关系。
“脾气变大了。”顾昀迟的视线始终落在温然脸上,评价道。
并非嘲弄或恼怒的,温然甚至感觉他的语气里好像有那么几分赞许,他很快地看了顾昀迟一眼,完全捉摸不透这个人的想法意图,只能发出毫无威慑力的警告:“现役军官非法入室,还限制我的行动,我要报警,你快点放开我。”
“报警没用。”顾昀迟直接念出一个简短的号码,说,“军部投诉热线,去告我吧。”
然后他终于松开了温然,但仍将温然禁锢在门与身体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左手贴着温然的侧颈移至后颈,指腹抚过腺体,随后掌心完全地覆盖上去。
他的手很大,一部分手指没入衣领间,指尖触摸到后背。
脊柱中仿佛蹿过一道绵长电流,温然打了个颤。记不清腺体已经多久没有被这样触碰过,尽管生理知识依旧有限,他还是可以确定顾昀迟的这种行为十分异常,和耍流氓没有区别。
躲无可躲,退无可退,温然偏过头不面对他,默了一会儿,正欲提醒顾昀迟他这是在性骚扰,嘀嘀嘀——有东西响了。
顾昀迟置若罔闻地看了温然几秒,才终于收回手,将闪烁着红点的通讯器拿出来,瞥了眼便干脆地拒接,随后转身进入卧室区域,巡视般地转了圈,又按亮浴室的灯,看了看里面。
他非常高,在屋子里走动的时候,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显得更局促,而通讯器坚持不懈地一次又一次响起,像恼人的闹铃。温然站在门边,目光跟随着顾昀迟的脚步,警惕地转动。
两分钟后,顾昀迟回到温然面前,微微俯下身靠近,直视他警觉又紧张的眼睛,在通讯器急促的嘀嘀声中,平静地说:“睡个好觉。”
然后他抬起手,贴着温然的腰侧伸过去将门打开,直起身,走出去。
橙色楼道灯一盏接一盏地从四楼亮起,直到一楼。顾昀迟迈下最后一步阶梯,接起通讯器。
“裴司令,顾中校接电话了。”那头负责拨号的士官松了口气,将听筒交给自己的长官。
“顾昀迟!现在所有指挥官都在首都准备参加明天的会议,罗司令问我你怎么不在?是啊,北战区的总指挥刚打完仗就跑得不见踪影,我也想问这人到底去哪儿了?你是不是不想升上校了?!”
一连串的怒吼中夹着沉重的邦邦几声,应该是裴衍在拍桌子,顾昀迟静静等他吼完,才说:“您注意身体,晚上情绪起伏太大容易失眠。”
“是谁逼我大半夜发火的?你装什么体贴!你要是真懂事,就该立马出现在我面前!”裴衍又狠狠拍了一下桌,“你知不知道,我都想好要怎么跟那些老战友当面介绍你夸你,结果你倒好,一下战场就消失,首都也不回,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接受上级的一切处罚措施。”顾昀迟走出楼道,“明天开始我会暂时在总军区办公,过段时间再回首都向您当面认错。”
“原来你在s市?”裴衍气得冷笑一声,“我现在就下命令让总军区把你拒了,你在大马路上办公吧!”
“也可以,看您安排。”顾昀迟抬头看向四楼的某扇窗,薄薄窗帘里透出些可怜的灯光,他说,“正好我有更想待的地方。”
裴衍几乎是砸着听筒挂掉了电话。
顾昀迟的‘睡个好觉’不亚于一句诅咒,温然一夜都没能睡安稳,做了无数个奇怪的梦。
有雨的夜晚,抱着模型的顾昀迟同他共撑一把伞,走过漆黑的客厅与老旧的黑胡桃木楼梯,小小的次卧里,他满怀雀跃地抱住顾昀迟。
又问:“你准备读哪所大学,会出国吗?”
顾昀迟回答:“还不确定。”
雨突然变大了,越来越大,地面和房屋被淹没,沦为一片黑色汪洋,温然仓皇地想要抓住顾昀迟的手,站在面前的人却成了陈舒茴。
“你对他们来说只是工具,你觉得他会对你有感情吗?是因为信息素和匹配度啊蠢货!”
“顾昀迟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不是做别的,他在训练,进军校之前的训练。”
“联盟规定军校学生在校期间不允许建立婚姻关系,也就是说,所谓的四年后结婚,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应对方法。”
“你只是用来帮他治病的一味药,现在,你彻底变成废药渣了。”
轰——房屋隆然倒塌碎裂,陈舒茴扭曲的脸也消散,温然跌进汹涌海中,雨还在下,不远处是顾昀迟送的模型,被海浪拍打,脆弱地一晃一晃,温然拼命伸手去抓,只有海水从指缝穿过。
他渐渐往深海中坠,闭上眼睛,却闻到蛋糕的香气,有人抱着他的腰将他带上岸,睁眼时站在昏暗的酒吧通道,回过头只看见黑色背影,温然追出去,又在下雨,他摔了一跤。
只是想说再见而已。
温然再一次睁开眼,窗外是阳光与行人扰攘,他看着天花板,想起来,三年前的晚上,他追出去,只是想说再见而已。
他以为顾昀迟是来道别的,来确认自己还好好地活着,于是彻底放下或许因自己的‘死’而有过的一些愧疚,然后干脆地离开,就此完全结束。
所以温然无法理解顾昀迟昨晚的出现以及他说的每一句话。
脑袋隐隐作痛,温然从床上坐起来,忽然对着空气嗅了嗅——整整一夜过去,房间里的alpha信息素竟不淡反浓,简直有悖常理。
怀着迷惑,温然穿上拖鞋走向洗手间,却在走出被衣柜书架所隔断的卧室空间后猛地停住脚步,慢慢转过头,看向有悖常理的事件来源。
放着几盒新鲜早餐的餐桌旁,顾昀迟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脸,手肘搭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温然拨通了军部投诉热线,发现接电话的人是顾昀迟,无奈只能打110报警,结果来的是贺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