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是个一居室,在寸土寸金的A区，即便是明晦的住所，面积也不大。但这间不大的屋子却显得十分开阔。
比起开阔,用空旷这词更加合适。
家徒四壁,恐怕也莫过于此了吧？
一眼所及，除了卫生间和床,大件儿的摆设就是一个冷藏柜,一个医疗舱。
这是在做研究还是在坐牢啊？
明晦把向引带进来,也不管他，径直地打开医疗舱,准备往里躺。
“您受伤了？”向引问。
“睡觉。”明晦吐出两个字,把医疗舱一合。
向引：“？？？”
医疗舱很快亮起蓝色的睡眠灯,工作了起来。
向引默然半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打开了冷藏柜的门。
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营养剂，连口味都是一样的，看起来有百支以上。在这个世界，肉蛋蔬果是绝对的奢侈品,营养剂成为最普遍的便捷食品。
看到几乎没动过的营养剂，向引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世界主角应该是几乎不吃饭，连营养剂都省得,靠躺医疗舱补充人体营养和体力。这样看,他睡觉估计也不用睡多久,因为医疗舱就像个快充电站一样。
至于明晦醒了以后，当然是投入工作。向引作为他的工具人,必然也要跟着投入工作。
可，明晦有权利随便躺医疗舱充电,他没有。他必须尽快吃东西尽快休息了。
意识到这点，向引突然觉得身上的疲惫和不适都加重了数层。
他拿出一支营养剂喝了下去，入口口感奇差，冰冷滑腻的感觉直直沿着喉管粘连进身体内部。他几乎立刻就想去洗手间漱口吐掉，但他还是拿了好几支，拆开全部灌进嘴里。
吃完这顿生命维持餐，向引简单洗漱了一下，把身上弄得干爽了一些。于是，精神上的疲惫就越发地折磨人。
真的要睡觉了。
向引昏昏沉沉，目光不由自主地黏上了收拾得齐齐整整十分崭新的床。
有人有床不睡，他可以鸠占鹊巢一晚。下次有床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向引像看见绿洲的沙漠客，直直地扑进了床垫里，很快便和衣昏睡了过去。
清晨，天刚蒙蒙亮，安斯准时敲开明晦的房门。
明晦带的四个学生，每月会轮流负责担当明院的随身助手，包括但不限于叫早、接送、汇报，等等。
安斯尽可能悄悄地打开门，进了屋。远远地，他看见床上竟然躺着一人。
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明院不睡医疗舱里改睡床了？那营养剂，难道也动过了？
安斯把冷藏柜打开，看见营养剂只少了几支，仍然塞得满满当当。他又关上柜子。看样子，到这个月他当值结束前，又不用补充营养剂了。
床那头发出了动静。
是不认识的人，相貌极盛，被他吵醒，此时拢着被子坐起来，飞红的眼角包着一汪困倦的泪。迷迷茫茫瞥过来的一双眼睛，如横波剪秋水。
“啊！”安斯吓得叫出了声。
明晦床上怎么会睡着一个陌生美男？！
“老师呢？你是谁，你把老师怎么了？”他急急冲床上的男人道。无他，此人乍见之下，活像旧纪元传说中能把人吸食干净的美貌妖精。
向引遥遥一指旁边的医疗舱，翻身下床。他完全没睡醒，但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继续睡下去了。
设置好定时的医疗舱在这时弹开了舱门。安斯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向引眼睁睁看着明晦像一只怨鬼从长条棺材状的医疗舱中爬出……
安斯赶紧过去找老师一探床上美男究竟。
明晦看向向引，过了两秒才从记忆中捕捉到这人的存在。
再看看凌乱的床铺，赤脚站在地上的向引。
“你睡了我的床？”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什么情绪都听不出来。
向引诚恳答曰：“我不睡好，白天就没力气给您干活。”
明晦：“安斯，把他扔回地下室去。”
安斯：“他是地下室来的？这是哪个部门的研究员？”
向引继续答曰：“我不是研究员，我叫向引，是来自K区的实验体。”
他话音一落，安斯语言模块瞬间宕机：“实……K……K……”
阶级偏见要不得。作为一个三观还没被皇室荼毒殆尽的正常科研工作者，安斯明白这个道理。但此时他的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来回滚动着一句话：K区实验体竟然爬到院长床上去了！
不论以旧纪元还是新纪元的审美看，面前这个漂亮男人都完全具备做小白脸的资本资格。但，世界上如果只剩下一个不解风情的人，那必然是明晦。而且，这个男人不仅是研究院里最低贱的实验体，还是在社会里最低贱的K区人。
一定……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在……
明晦简单解释：“这人可以辨别出新矿石，所以我把他提了上来。现在看没他也罢，有的是人排队用手给我测试。”
向引笑不出来了。这可不行。
“对不起，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能拜托您给我安排一个休息的地方吗？”为了任务，向引滑跪得很流畅。
明晦说：“隔壁。”
隔壁，那不就是半夜冷得像冰箱的实验室吗……
向引心里十分委屈，明晦把他带进屋，自己睡医疗舱，那床空着，他当然会躺一躺。
但他也知道，眼下不能争辩什么。
心里意见不小，向引嘴欠的毛病就又犯了：“只要您不怕我半夜梦游搞坏掉您的什么实验物件就行。睡实验室挺好的，可以立刻起来响应工作。”
安斯“呃”了一声，“老师说的隔壁，应该指实验室和他房间当中的夹层，那个贮藏室……”
“是挺好的，既不会搞坏我的东西，也能立刻起来响应工作。安斯你安排。”
明晦丢下这句话，就离开房间拐到隔壁的实验室去了。
“……”向引瞌睡彻底醒了。他是不是玩脱了？
明晦说一不二，安斯上行下效，当天就差人火速把贮藏室腾出了一块灰扑扑的空地。
系统安慰他的可怜宿主：“没关系，作为一个K区实验体，你都有单人间了，还要什么自行车。这都是你应得的。”
向引被贮藏室的尘螨搞得鼻子发痒，一直在狠狠揉鼻子。
是他没把控好距离。
//
明晦作为研究院的暴君，这次放了向引一马，没把他丢掉，只是放在贮藏室吃灰。
还没有人爬过他的床，所以，明晦也不知道，这个K区人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实验体，他会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个K区人还算识相，之后，此人没再惹是生非，安安静静做测试仪。
向引不生事，明晦不会拿他怎么。明晦没那个闲工夫为难人。
正如那个女研究员提点向引的那样，不让明晦注意到，就会很安全。
针对新矿石的研究，明晦的几个学生都放下手上的项目，给明晦打下手。因此，一直在实验室待机的向引很快便和他们熟悉起来。
除了之前见过的安斯，四个学生中目前在研究所的还有费谢尔和黎越。
明晦的学生都非富即贵，身份显赫。
安斯是军事贵族出身，家族负责守护皇室的安全；费谢尔家中从商，每家每户断不了的营养剂生意几乎被他家垄断；黎越更是重量级，是正儿八经的皇室王子，黎七殿下。
安斯为人谨慎妥帖，费谢尔为人轻佻活泼，黎越为人温和周正。
安斯把那天看见向引出现在明晦床上的事同其他两人一讲，把两人吓得弹眼落睛，纷纷问向引哪来的胆子。
向引面色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其他三位少爷耸耸肩，倒也接受。因为在近日的相处中他们发现，向引完全不通世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比方说，他不知道皇宫的名字是黎明宫，又比方说，他也不懂基本的或是潜在的法则，不知道只有上城区人拥有缔结婚姻关系的权利，不知道政府根本不管下城区人的刑事案件，等等。
“其他十区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K区真的很封闭耶。”费谢尔跟个花蝴蝶似的绕着向引转，“我说，你们在K区是怎么生活的？”
向引反而觉得，费谢尔才是更不通世俗的那个。他是真的一点不歧视向引的K区身份，还很好奇。
向引还没回答，黎越在旁边道，“费谢尔你也不用太好奇，第一批勘探队伍不是已经出发去K区了么？”
安斯接话道：“嗯，席琳带队，她应该会带回来很多消息。”
席琳就是唯一一个向引没见到的学生，还是个姑娘。原来是外派出去了。
皇室的动作真的很快，前脚向引告诉明晦K区有丰富的新矿石，后脚皇室就命令研究院组织人手前往K区了。向引寻思着，那天到半夜明晦才把他从实验室放出来，估计是因为到皇宫开会去了。
也难怪，这几天都只见到这三个学生，原来明晦是在忙活勘探队的事。
“明院自己不去吗？”向引问，“这个新项目，他要跟进的吧，难道，直接交给席琳了？”
话说完，他很明显察觉到空气僵硬了一瞬。
“他肯定会去的，现在去的只是先遣部队。”安斯。
“席琳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啦~”费谢尔。
“皇室万分重视的能源项目，明院会好好考量人选的。”黎越。
向引歪了歪头。看来，主角的几个学生，并非表面看起来的这么和谐融洽。
他顺着岔开话题。
“明院很忙噢，靠躺医疗舱恢复体力，也太变态了吧。”
几个人面色如常，七嘴八舌应起来。
安斯说：“老师吃饭不规律，有严重的胃病，到晚上就会胃痛，睡觉痛得睡不着。”
费谢尔点头：“后来他发现去医疗舱待一会就好了，时间久了就直接睡医疗舱里了。”
向引：“……”合着是这么回事。
于是一个新问题浮现。
“如果在外边，没有医疗舱怎么办？如果他这趟去K区，总不见得扛着医疗舱跟在他后面吧？”
黎越：“呃，打吊瓶？”
向引对这帮科研工作者感到绝望：“……为什么想不到要吃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