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言退出吃瓜系统，闭上眼。

躺了一会儿后，他翻了个身。

过了十分钟，他又翻了个身。

詹言睁开眼。

睡不着……

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一眼，已经比他平时睡觉的时候要晚34分钟了。

果然，过度的刺激事件会冲击到生物钟。

强行睡也睡不着，詹言决定登录曙光世界看一看。虽然今晚姐姐不会再薅着他练习精神力了，但是他可以自己练一会儿。

刚登录上曙光世界，一只巨大的竖瞳眼睛就停在詹言面前。

詹言让它吓了一跳，噔噔噔接连后退三步。

巨大的眼睛镶嵌在巨大的龙脑袋上。巨龙转了转眼珠，直直盯着詹言。

“你见过那个扰人睡眠的龙头恶魔吗？”巨龙用轰隆隆的声音对詹言问道。

詹言：……还在找呢？这也太执着了！

要不你把名从“贪睡的巨龙”改成“记仇的巨龙”吧。

“没有。”詹言摇头，身后的尾巴跟着一起摇摆。

巨龙哼哼了两声，鼻子里喷出巨大的白汽柱。

“好吧，如果你看到了他，记得告诉我，我会奖励你十枚……五枚金币。”

当面折价一半，活该找不到。

詹言认真点头：“好，我找到后一定告诉你。”

巨龙满意了，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詹言摇着尾巴准备练精神力。

他现在在曙光世界里，不敢说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慢慢爬云飞天遁地一下还是可以的。

詹言飘飘忽忽“爬”了个云，按照姐姐教的办法，把云朵培培松，躺在上面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

想去哪里就往哪个方向唤来一阵风，风吹着云舟，在曙光世界里慢悠悠地飘。

“域”的信息词一个接一个收集到手，眼看着就要再填满一个能量槽。

詹言在云朵上打了个滚，趴着往下看，尾巴不自觉地摇啊摇。

这样真舒服呀，躺着就能把信息词收集到手了。

曙光世界里还是白天，此时太阳正在往下落，与云层几乎在同一个高度。日光在云层上铺开金色的浪。詹言晒着太阳开始犯困。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快盹过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顾见承的声音。

“言言？”

嗯？詹言猛然睁开眼睛。

……

顾见承在道完晚安后，很快就睡着了。

真好。一切都很顺利。明天就可以和言言一起回云锦市了。

虽然见家长的路程很漫长，但终于成功了！

关上灯后，他的影子愉悦而慵懒地融化在黑暗里。

当黑暗再次亮起时，顾见承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天边夕阳将云染成灿金，时舒时卷的云如同金色的海潮。远山如黛，碧波叠叠，高空中有巨龙飞舞，高塔的尖顶闪着彩色的光。

他觉得有点儿熟悉，好像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有一些地方相同，也有很多地方不同。

顾见承想不起来了。他凭借本能往前迈出一步，跨入影里，等再次出现时，就进入了另一个影里。这是一株树的影子。

他绕着树转了半天，没找到是什么在吸引自己。

过来一会儿，他又觉得想去别的地方，于是又穿梭了一段阴影。这次他出现在一块石头的影子里。他在石头里也没发现有什么吸引自己。

他一个影追着一个影，走了几个之后，恍然抬头。

吸引他的不是树的影子，也不是石头的影子，而是天上云的影子。

云朵的影子在移动，时不时覆盖在别的影子上。

云彩的底部也有影子。

顾见承这次往云朵底部的影子穿梭过去。

等他从云朵里钻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云朵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言言？”顾见承惊讶地叫道。

詹言抬起头。

是言言，正常体型，没长龙头，但是多了一条尾巴。

顾见承忍不住盯着那条尾巴，手指动了动。

詹言盯着他发懵。“深影”NPC怎么过来了？还有他怎么也叫自己“言言”？他不就是个NPC吗？

哦对，捏这个NPC的人是万事通。顾见承的假身份都是万事通维持的，他知道自己和小顾在谈恋爱，所以他在做“深影”NPC的时候非常地还原……应该是这个逻辑吧？怎么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詹言思考的时候，尾巴不由自主的左右摇晃，小弧度从尾巴根荡到尾巴尖，再朝反方向荡回去。

顾见承的喉结动了一下，走过去蹲下。

詹言刚回过神，扭头准备问问这个NPC。

“你……”

“深影”NPC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握住了他的尾巴。

詹言只感觉后背一僵，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巴往上窜，一路麻到整个儿脊椎，扩散到后背。

“你干什么？！”詹言迅速抽回自己的尾巴，在云朵上蹿出三米远，抱着尾巴警惕地瞪着“深影”NPC。

这NPC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顾见承眨了眨眼睛。

“对不起……”

詹言松开自己的尾巴，哼了一声。他捏这条尾巴的时候只图好玩，也没想到它还挺敏感的。尾巴烦乱不安地在身后甩了两下。

顾见承：“我能再摸摸吗？”

詹言：……

这个NPC什么毛病？！

“不能！”

詹言直接下线了。

漆黑的房间里，詹言睁开眼睛，愤愤地皱眉。

NPC耍流氓！

现在曙光世界已经稳定了，他和小顾之间也互相掉马了。明天就找小顾告状，告诉他万事通以他为原型做了个NPC的事！

把它改掉！不许它再用小顾的形象！

与此同时的隔壁。

顾见承突然惊醒。

他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果然，这才应该是他正常的审美嘛。之前梦见的两米三龙头壮汉是什么鬼？

那条尾巴还在顾见承的意识里晃来晃去。他遗憾的抿了一下嘴唇。

就摸到了一下，软软的，毛茸茸的尾巴……怎么突然就醒了？

唉……

不过他之前还真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有这种喜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看。

顾见承胡思乱想着，又睡着了。

詹言愤愤地写了一个备忘录，以防自己明天忘了讲那个NPC的事。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记完备忘录，詹言就睡着了。

吃瓜系统的信息星盘聚了又散，“域”栏能量槽已在曙光世界里收集满了一栏。一颗小星星崭新透亮地冒了出来，在詹言的梦里散成一片星海。

夜空黑而通透，像一块澄明的黑水晶。星星点点的光挂在黑水晶里。

四足龙首的异兽在星海里漫步，时不时在某颗星星旁边停下，伸出爪子拨弄两下。

星星发出细细碎碎的光，像在和他说话。

白泽什么都不说，在异兽中的存在感也很稀薄，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孤独。

他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星星。他读着他们，就好像认识了他们。

白泽对每一颗星星都很了解，虽然这些星星并不认识白泽。

后来，漫天星斗摇落。

繁星点点的世界一点一点黯淡，坠陨的流星像是黑水晶里划出了一道道伤。

羽衣艳烈的神鸟每一片羽毛都在燃烧，从高空狠狠砸到地面。暴烈的雷霆在最后一刻重凝成了人身，黯淡地坠往不知何处。

白泽也在坠落。

他在漫天流星中撕裂了自己的神通，也本该随着崩毁的神通一起魂飞魄散。可是在全知的“未来”崩毁、“过去”尚在之时，他看见了一颗黑色的星星，自天外飞驰，义无反顾地撞进他的命运。

他在和流星一起坠落之时仰头，从那颗死寂的星星里看见了燃烧的星核。

群星陨落之中，那颗唯一的、不肯死去的星星，正在奔他而来。

“未来”改变了。

……

复盘了情况的宁晰缓缓吐出一口气，疲倦的眉眼中染上了些许笑意。

他张开手，看着自己的掌纹，像是在阅读星盘。

多少人为他惋惜他曾经能够一卦卜尽四万万种变化的大衍数，宁晰在熬过去之后，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作为能占卜未来的大卦师，他大概能看到一部分白泽所见的世界。

能看到未来，只证明了未来既定。

生灵如河网中的鱼。鱼儿再怎么挣扎，也只是从一条河道转入另一条河道。它永远无法脱离河流，游上不存在的河道。

无限撞入这个世界，也撞碎了它既定的命运。

未来不再安全，但未来归属于他们自己。

他的大衍数废了，但修为未必。随着曙光世界的融入，精神与网络的概念覆盖出现缺漏，他已经有一阵没病了。

现在这个未来很好。

纪月明安排完手中的事务，看宁晰还在线：“你不去休息？”

老詹、锦里和岁如都各自回去了，她暂时还留在这个小基地里，半是保护半是坐镇。

宁晰少见地开了个玩笑：“今天的事情太震撼，暂时睡不着。你觉不觉得咱们这个世界像保媒拉纤的？”

纪月明怔了一下，低头把整理好的事务分配下去，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那它眼光很好。”

二十七年前，抓住一线生机的纪月明坠落在战场边缘。

重新凝聚的身体不是很好使，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过电。

她几乎想就这么躺着，可她看见废墟里埋着一个人，只露出半边身体。

是一个被卷入战场的普通人吧？纪月明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过去救人。

这是个浑身是血和伤的男人，看不出相貌，都被狰狞的伤口和血液糊住了。只有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像在哭一样。

她把他从碎石里扒出来，发现他身下护着两个孩子，一个人类小孩，一个幼妖，但都没有了气息。

詹云开被废墟压得动弹不得，他看见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用发抖的手拼命搬开一块又一块碎石。

纪月明爱上了那双痛苦悲怜的眼睛。

詹云开爱上了那个不肯放弃的人类。

后来他们互相搀扶着到了后方的救护处。分开后再想去找那个人，线索却早已失落在混乱当中。

在情况安稳下来的几年后，他们在那年的元宵节里回到故地。

这里已经变成一条花灯街，人群之中，蓦然回首。

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

在差点儿打起来的那天，詹云开和纪月明就互相对过了旧事。

那时他们都以为对方是普通人，初遇的记忆已经随着烛龙回环一起消散。但他们都记得。那惊艳的第一眼，不是在烟火热闹的花灯街，而是在战火纷飞的废墟里。

虽然有世界的安排和引导，但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重明鸟和天师选择相爱，深影和白泽选择同行。

客房里，詹言睡着睡着就团了起来。眉眼安宁地侧身蜷着，手脚环着被子，像是抱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梦里的星空中，他团团抱着一颗黑漆漆的星星。

那些星星都不认识他。

但这一颗是属于他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