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问杨韩,你们这张全家福是什么时候拍的。
杨韩拿起相框来打量一圈,说道,不记得了,大概是我七岁的时候。
上面有五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是韩时雨,韩朗,杨韩,老杨和杨末。
只记得是七岁,是什么契机拍的,杨韩忘记了。通常来说这种全家福时刻在人的脑海里能留存很长时间,但杨韩的确是忘记了。
他们拍过许多次,每次在回忆里,杨韩就像是光着脚在赶海的小女孩,贝壳太多了,她就挑了一张最好看的挂在相框里。
……
小杨韩非常喜欢黏着杨末。
她和韩时雨是无话不谈,虽然相比之下,她在杨末面前沉默不少,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她心里,杨末更重要一些。
因为,韩时雨的性格像一个朋友,而杨末更像一位家长。
杨韩有交过很多朋友,但是从没有过一个专属于她的家长。
她喜欢跟着杨末,一声不吭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立马就去完成,然后回来继续跟着他。
那时杨韩还上小学低年级,放学时小矮个们涌进校车里叽叽喳喳地聊着趣事,家长来接的就在门口排着长队,老师在一旁看着。
本来一个班里排队的小孩就不多,杨韩总是走的最早的一个,因为放学铃一响,杨末就已经在门口守着了。
杨韩几乎不用站队等候,背着书包跑到校门口,她跑步很快,超过了许多学生,当她望着终点蹲下身来微张双臂的杨末时,心脏咚咚直跳,却一点也不觉得累。然后便一路“哒哒哒”地冲进杨末怀里了。
杨末把紧紧圈住脖子的女儿抱起来,嘴角是会露出弧度的。车在商店门口的停车位,隔着些距离,杨末会一路抱着她过去。
小杨韩的下半张脸埋在杨末肩头,像是小鸟归巢似的,说不出的安心包裹着她,看到路过的自行走回家的高年级学姐学长们回头望向她时,她满足地继续拱在杨末怀里,闷闷地说一声:“以后长大了,我也可以自己走。”
杨末:“嗯。”
这是杨韩每天最期待的时候,因此她特别喜欢去上小学。
如果当两人走到车边,经常出差在外的韩时雨惊喜般地出现在驾驶座上,那小杨韩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有同学会羡慕她:“杨韩你真好呀,家长每天都有空来接你。”这些话比考满分更令杨韩开心,这种开心女孩缺失了很多年。
她喜欢自己的名字,很爱很爱很爱自己的两个爸爸。她写不出什么华丽的修辞,只能再作文本的六个方格里,写满“很爱很爱很爱”。
但是,“黏人”这件事并不是小杨韩一人的专属。
韩时雨和女儿从朋友变成“敌人”,就是在互相发现对方竟比自己还能黏杨末之后。
两只黏人精的地位都受到了威胁,于是展开了尽在不言中的明争暗斗。
……
韩时雨出差回家的第一件事,都是抱着杨末吸一口,元气补充完毕之后,再瘫到沙发上看电视。或者心血来潮,去找女儿讨个双颊吻。
可最近,韩时雨突然发现小杨韩不愿意亲自己了。他指着脸颊,小女孩也是装作没看懂地将头扭过去。
韩时雨:“?”
杨末从厨房里出来,杨韩凑上去,跟在后面,语气里带着上扬的开心,她道:“爸爸,这次数学考试我考了满分。”
杨末擦了一下手,接过满心期待的杨韩递过来的试卷,然后被杨韩强拉着坐到了凳子上。杨韩的双手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揉着。杨末挑眉,说道:“其他的呢。”
杨韩:“语文作文拿了58分呀,是最高的一次了。”
他摸了一下杨韩的脑袋,从盘子里拈来一块牙签挑着的烤肉,递进杨韩嘴里,说道:“很棒,继续加油。”杨韩全部吃掉,然后不停地上下点头。
杨末又问道:“作文写了什么。”
杨韩趴在杨末耳边说着悄悄话,杨末面露些吃惊,随后化为一抹笑意。
韩时雨坐在沙发上看着:“……”
女孩做完一切之后,心满意足地走了回来,身旁洋溢着小红花。韩时雨和杨韩对视,互相在里面看出来一丝挑衅的意味。
韩时雨突然喊道:“末啊。”
刚起身的杨末又转过头来:“干什么。”
韩时雨:“我今天也考了满分。”
杨末:“……滚一边去。”
……
他才洗完澡回来,就见韩时雨“秀色可餐”地把自个儿摆在床上,颇有色.诱的架势。迎头就是一句:“小杨今天跟你说啥了。”
杨末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找吹风机,说道:“她语文作文,写了我们俩。”
“啊?”韩时雨爬起来,饶有兴趣道,“写了什么。”
“我不知道内容,”杨末转头看着他:“她也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
韩时雨:“。”
韩时雨久久地看着杨末,终于忍不住把憋了半天的气呼出来:“你老公和你女儿,你到底更爱哪个。”
杨末:“……”
他是真没想到,这人会跟个小孩攀比。
杨末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把他的脑袋轻摁在枕头里,说道:“洗澡的时候进去水了?”
韩时雨的声音闷在枕头里,说道:“你快说……”
杨末松开手,见这人趴在原地半天不动弹,毫不怀疑他接下来会耍小脾气,便回答了他的问题,道:“更傻的那个。”
韩时雨似乎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定位,终于肯把脸从枕头里拿出来,笑道:“真的?”
杨末盯他五秒,沉默过去之后,勾唇一笑:“假的。”
韩时雨:“我不管,你犹豫了。”
杨末掀开被子躺进床里,被韩时雨从背后囫囵抱住。
杨末啧了一声:“你放开……”
一阵布料摩擦声之后,杨末趴在被子上,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而韩时雨在挣扎成功之后,双腿跨过杨末的腰,两手摁在他的双肩上。
在床上打架方面,韩时雨的花样出奇的多,每一样的开始杨末都非常别扭,他以为他这次又要心血来潮地解锁什么新姿势,皱眉道:“下来。”
韩时雨笑道:“等会儿。”
忽然,韩时雨在他肩上的手慢慢地揉了起来。他的手劲不像是小女孩的蜻蜓掠水,是柔和又有力的。杨末常年与电脑屏幕为伴,双肩和脊背难免会劳累过度,韩时雨乍一使劲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杨末吃痛地一哼,接着把尾音给咽了下去。
渐渐地,骨头在舒服中化开似的,杨末的呼吸也揉进他的律动里。杨末微微地张开眼,虽然看不到韩时雨的脸,但是池眸里却映着他的影子。
杨末的语气变得十分柔和:“你还会按摩……”
“出差的时候去按摩店,”韩时雨边揉边说道,“偷学的……
韩时雨连忙补充道:“正规的,有营业执照。”
杨末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你跑一个店学一门手艺,这样以后谁敢接你这种顾客。”
“以后能用的上的,就多少学点呗。”韩时雨说道。
他的手法还是稍稍有些笨拙的。不知怎么地,可能韩时雨有一下有些用力了,杨末的眼眶突然有些酸。
许多年前,这人跑到老板娘的烧烤店里偷学配方,把自己拉到河边青涩地玩浪漫。这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点都没改,好学程度大概可以给他颁个民间手艺人的鼓励奖。
他说“以后能用的上的”,却都是用在了杨末身上。
杨末想起来,无聊打发时间的时候,在杂志上看过的心灵鸡汤。
那个远行的老旅人总是期待着明天,邂逅着新奇的东西,他将每一个都拍下照来,打上标签和日期存在相册里。他说家里有一位白发爱人等着他回家分享所见所闻,他就想拼命地将大千世界往相机里装,长途也变得不枯燥了。
杨末心想,韩时雨老了之后,还能跟个小孩一样吗。
在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色前,揽过他的肩,自拍一张两人的照片。走到人家景区自营的摊位边,说一声:“嘿!这个我学过!来我给你编一条。”
或许那时候照片上已经满是皱纹了,如果再老到没牙的话,应该看起来比现在更像一个小孩。
说不定呢。
杨末突然道:“韩时雨。”
韩时雨揉肩的手稍稍一停:“啊。”
杨末嘴唇踌躇了半天,只说道:“……你个傻狗。”
“嘿,”韩时雨一边继续他的手艺活,一边沾沾自喜道,“你不是说爱更傻的那个吗。”
他慢慢地按着。
“出差的时候我老是想啊。”他道,“说要把极讯继续做下去的是我,说要领养一个孩子也是我,但是好像到头来,都落到你身上了。”
韩时雨每次将难度系数十分大的项目拿到杨末面前。杨末会仔细地看上几个小时,然后淡淡地吐出一句:“能做。”韩时雨只需要给他提供人力物力和时间,什么疑难问题杨末都会给他解决。
领养孩子也是。创业初期的韩时雨老是出差,每次结束了巴不得飞回这父女俩身边。
他俯下身来,在杨末耳边轻轻吹风:“末呀,辛苦了。”
杨末觉得耳后痒,把这人脑袋掰到一边去,红色慢慢地爬上脖颈,他只装作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韩时雨的按摩停了,手开始不安分地跑到他的衣料里游走,然后慢慢解开衣扣,杨末趴在床上,被这个姿势制着,想动弹也动弹不得。
“然后呢,你好好享受,”韩时雨笑道,“这种累活就交给我来好了。”
杨末:“。”
这玩意儿果然是来解锁新姿势的。
……
《我的两个爸爸》 三年级一班 杨韩
我喜欢我的名字,因为它来自我的两个爸爸。
我每天都会对着天空许愿,童话里说,喜欢许愿的小孩运气都不会差,于是不久之前,我有了两个爸爸。
有一个爸爸他每天都很开心,他的口袋里经常会装着很多糖和惊喜,我怀疑他还把阳光装进里面了,让自己像一个晴天的太阳。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会忍不住笑,什么烦心事都会烟消雨散。但他经常要出去赚钱养家,我总是会想念他,和他的口袋。
有一个爸爸他并不喜欢说话,他白天会陪着我,晚上都开着台灯工作到很晚。夜里,我看见他房间里柔和的灯光,就像是星空上最皎洁的月亮。他的怀里也有月光的味道,闻起来很甜又很安心,我喜欢在里面撒娇,有他陪伴的梦里会有童话乐园。
我的两个爸爸真的很爱很爱很爱对方,也很爱很爱很爱我。
小太阳爸爸教我,不会写形容词的时候就写多写几个“很”,因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三个很爱,就是世界之最了。
……
白月光爸爸和我说:“小孩子的时候,人的眼睛里能装很多东西,越长大越搁浅,最后就只剩下一条狭仄的生活了,但是他不一样。”他是指得另一个爸爸。
我可能不懂得爱情是什么,但是觉得爸爸说得对。
爸爸是怎么知道他不一样的呢,大概是他经常跑到爸爸身边摘星星的缘故吧。
月亮身边有漫天的,数也数不完的星星。久而久之,他熟悉了月亮的存在,孤独的月亮也离不开那个经常跑来陪他的摘星人了。
我问两个爸爸,那我呢,我是什么呢。
嘿!他们居然说,我是不小心从筐里掉出来,落到人间的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