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楮寺回来后,郁初郁结的心态并没有好转多少。
我或许该去找心理咨询师聊一聊。他想。
公司一直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室,也有定期给艺人们做心理疏导。做这行确实容易出现心理问题,不是每个人面对铺天盖地的审判时都可以做到内心毫无波澜的。
郁初不愿意向其他人提起他家里的那些事,所以每次和咨询师聊天时,他都会有意避开那些话题,并且表现得非常正常,像是他从来不会为那些事情感到心烦意乱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萌生出要主动去找咨询师聊一聊的想法。
可是很快,郁初又把这个想法按灭了。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还没有糟糕到需要去做心理咨询的程度,尽管他有时候会看着空白的短信界面发呆。
郁初低头看自己左手的手背,上面有几个输液后留下的针眼。
他用指腹摩挲着那几个针眼。
如果是黑眼圈的话,Cody可以在化妆的时候帮他遮掉,这样的针眼只能明显地待在那里。
Cody给他准备了一副黑色的手套,跟他说只要戴左手的那只就可以了,正好能把针眼遮挡掉。
在他摸着针眼走神时,简羽阳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和他对视:“哥,你真的不用休息吗?”
郁初还没完全痊愈,上午他又去医院输液,从医院出来后就忙着赶过来参加今晚演唱会的排练了。
排练的时候并不是很顺利。
按照舞台设计,郁初他们要站在升降台上出场。可升降台出了故障,没有按时升起。
于是他们又重新排练了一次。
排练时郁初就一直在咳嗽,咳得他嘴里都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咳得太厉害,其他人感觉他这样的状态还是先休息比较好。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郁初一般不会缺席团体活动,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舞台。
这种活动一缺席,会影响到很多人。郁初不喜欢因为他的事而麻烦到别人。
他觉得他现在状态还没有那么差。
下午排练结束后,郁初的喉咙出乎意料的真的好了一些,他咳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他想自己确实可以上台。
“没事的。”郁初对简羽阳说,“我现在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明天就好了,”袁向笛不太赞同,“但是今天你还没好。”
除了简羽阳,其余的人也很担心郁初的状态。
他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晕倒一样。
然而郁初只是让他们不要担心,他可以坚持下去。
Cody帮他调整了妆容,好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更红润一些。
郁初也没有向粉丝提起自己这两天在生病的事情。
他觉得跟粉丝说了的话,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像是“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哦,所以表现差也不能怪我哦”。
他不喜欢这样。
但还是有一批粉丝知道他这两天在生病的事。
他去医院的时候被人偶遇了,好事的路人连这都要发到社交平台上。他自己看到了那条微博,照片里的他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
本来粉丝都不知道的。
郁初叹了口气,拿起一只黑色的手套,套到了自己的左手上。
上台前,五个人围成一圈,把手叠在一起,随后使劲放下一放:“加油。”
修斯趁着这个空档偷偷观察郁初,看到对方此刻是笑着的,他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郁初半分钟前还在因为头疼用力地按自己的太阳穴。
郁初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常,平静地走上了升降台。他抬起头,看向上方。
舞台的灯光此时就在他的头顶。
几分钟的等待后,升降台缓缓升起。郁初保持着现在的站姿,直到脚下的升降台完全升到舞台上。
郁初出现在在场所有人视野中的那一刻,台下爆发出一阵尖叫,那些人声排山倒海地朝他涌来,而后又被他的耳返隔绝在外。
他听不到此刻的尖叫声,但台下那些不停抖动着的光点已经足够让他知道他们的激动程度。
郁初站在舞台的中心位置,从其它位置升降台出场的其他人已经在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对着镜头伸出手,几秒过后缓缓将手收回,随即转身。
在镜头拍摄不到的角度,郁初皱着眉头,呼出一口气。
他的头很痛。他原本以为自己头痛的症状会随着时间逐渐减轻。可上台后他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
已经到了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
他的神经性头痛又发作了。
郁初在心里说了句真倒霉。
然而下一秒,郁初紧紧皱起的眉头就舒展开了。
他转过身,注视着镜头。
舞台上的镜头往往不止一处。
在排练时他们就会把镜头拍摄的顺序也熟悉一遍,为了方便他们区分现在是哪一个镜头正在拍摄,拍摄中的设备上会亮起一个小小的红灯。
郁初注视着镜头,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和他希望的一样,他的皱眉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生病难免影响到身体状态,郁初感觉自己的体力明显没有平时好。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坚持三首歌的时间就可以了,过会儿就能休息了。
在郁初的站位在后方的时候,他拉开耳麦,用手挡住,小声地咳嗽一声,紧接着把耳麦调整回原本的位置。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的话,很难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
很快,郁初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大屏中。
他的表情管理和平时一样完美,几乎看不出异样。
郁初就这样完美地强撑到了两首歌的舞台结束。
这两首歌的编舞强度虽然大,但是并没有到跳完后会大汗淋漓的程度。
他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汗,是他因为头痛出的冷汗。
他快要撑不下去了,好在前面两首歌已经结束了,只剩下最后一首没有编舞的抒情歌。
从地上起身时郁初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所幸他及时拉住了旁边的修斯,不至于一头栽下去。
修斯心领神会地扶住了他。
只要站桩唱歌的话对郁初来说也是休息的一种方式。
他轻轻地拍了拍修斯的手,意思是不用担心。
等第三首歌的前奏响起,五个人已经在舞台上分散开来。
郁初对着台下招手。
他现在的注意力其实完全不在这里,不管是走路还是唱歌都像是肌肉记忆。
他看到舞台边有举着他名字手幅的粉丝,他慢步走过去,缓缓地蹲下身。
郁初照例伸出手和台下的粉丝们互动。
一般粉丝只会伸手来碰他的手,今天却有一个人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
他被吓了一跳,立刻收回手。他看到那个人了。
是之前在签售出现的那个男人。
郁初看着那个男人,他没有慌张,只是动作缓慢地站起身,离开了那一片区域。
走远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被那个人拉住手的时候,要是他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说不定会直接被对方拉下台。
舞台边的人群密度高到吓人,要是他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郁初想到自己在楮君峰上求到的那张签,上面说他最近可能会有血光之灾。
他其实本来不太相信这些,但是他又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平时小心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难道那张签上说的就是那个人?
今天的舞台非常大,排练的时候工作人员就嘱咐过他们,这种自由行动的时候尽量每个人都分散开,保证每个区域都有人过去。
要不是这句嘱咐,这首歌的时间内估计修斯会一直跟在郁初身边。
毕竟修斯往舞台另一边走的时候满脸担忧,视线就差粘在郁初身上了。
郁初走两步就会停下来休息几秒,算是给自己喘气的档口。
他心不在焉,现在他只能用主动分神的办法来让自己不要去在意身上的疼痛感。他很痛,偏偏又碰到了那个男人。
疼痛依旧没有缓解多少。郁初无声地对自己说已经到第一段副歌了,很快了,只剩下两分钟。
郁初越走越感觉头晕。
舞台上有灯光照射着,并不算暗。然而身体不适到极点的郁初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大空洞。
那里本来应该是已经升起的升降台。可是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空洞。
坐在高处的两个粉丝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空洞,她们看着郁初离那里越来越近,心情跟着紧张起来。
其中一个女生疑惑地说:“那里是升降台吧,怎么没升起来?”
“出故障了吗?”另一个女生接话,她看着那个黑色的大洞,“这样子也太危险了,万一有人没看到掉进去怎么办……”
郁初对着高处的粉丝们挥手,无知无觉地朝着空洞的方向走过去。
他看到似乎有两个女生在激动地冲他喊着什么,他只能看到她们开合的嘴唇,至于她们说了什么,他没办法从口型分辨出来。
直到他一脚踩空,坠入了那个空洞。
在他坠落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个噩梦,从这里掉下去的感觉竟然和梦里从地缝坠落的感觉一模一样。
郁初刚踩空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感觉时间好像都被延长了,从他坠落的那一秒开始直到他落地,这段时间居然足够他想完这么多事情,好神奇。
最后,郁初在一片黑暗里闭上了眼睛。
原本吵闹的观众席甚至安静了下来。
早就注意到空洞的粉丝亲眼看着郁初掉了进去,她们一时间做不了别的反应,只是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那里。
这时,旁边的一个女生站了起来,语气慌张:“郁初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