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送命题!
电话那头陡然地沉默了下来。
谢鹤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们相识不过短短月余, 一个人再怎么对另外一个人一见钟情,可也不能这么快的吧?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有哪些, 又是否能接受?
以前是被感情冲昏了头,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现在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来, 越来越觉得经不起推敲。
色衰而爱驰。
这话他听过,也学过。
如果,如果他附身到了张三或者李四的身上, 靳怀风还会看见他,喜欢他吗?
他已经不想要听靳怀风的答案了,就想直接挂电话。
对面好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 一直安静的话筒忽然传来了靳怀风的声音。
“谢鹤庭, 你看到我过两天开心日子, 你就得找点事儿气气我是吧。”靳怀风咬牙切齿的, 话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要是谢鹤庭在他面前,就能看到靳怀风脸都气青了。
“你是长得好, 长得比一般人都好,但我是没见过长得好的吗?”靳怀风都快气死了,大晚上的没喝醉啊,在这里说什么胡话呢, 如果不是这个外表?比他长得更好的他见得不少。但他能看上吗,能喜欢吗?
谢鹤庭却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备受打击的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眼眶里一下子就冒起了雾气, 模糊了视线。
他想说,那我这么不好, 你不要喜欢我了。
可是喉咙好酸,根本说不出话来。
又听到听筒里传来重重地两声喘息声,随后是靳怀风低沉磁性的声音。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外表,而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谢鹤庭听着他的话,心头一震,蓦然间竟然有些慌乱,手指又把可怜的小被角给绞上了。
靳怀风越说越气,气得恨不得让老贾立马把他送到谢鹤庭家门口,把那个人扯出来狠狠揍一顿才好。
“你下次再说这样的话,当心我骂你。”
“我说完了,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没有,一次性说出来,省得隔三差五的气我。”
“……没有了。”谢鹤庭的声音细若蚊吟,要不是靳怀风一直竖着耳朵,就听不清楚了。
他脸已经红得能煮鸡蛋了,脑子里回荡着那一句:“喜欢你独一无二的灵魂。”
心脏好热,头也好热。
前所未有的感觉席卷全身,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冒烟了。
规律的呼吸声透过听筒抵达耳蜗,明明隔了那么远,却好像就在他耳边一样,谢鹤庭有些招架不住,本能地想要逃避。
“我要睡了。白白。”
在对方喊出声之前飞快地挂了电话,他捂着手机贴在心口,倒在床上,心脏嘭嘭地跳动,手也跟着震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震动当中,久违的困意重新造访,他一下子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睡得好,精神也好,早上六点多,谢鹤庭就从床上起来了。
发现旁边卧室的门还关着,轻手轻脚去书房练字去了。
今天的字写得很满意,心境上有所提升,笔走龙蛇,写得非常愉快。
写完两张大纸,一看也差不多到八点多了,洗了手,拿着手机熟门熟路地下楼去买了早餐。
刚下到电梯口,忽然被人叫住。
“贺停?”
谢鹤庭回头,看到谢同方站在不远的地方,两只手满满当当地提了不少东西。
“父……爸爸?”谢鹤庭连忙凑过去把他手里的菜给接过来,眼神有些无措,不知道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原主爸妈是分开了的。
“起来得这么早?”
“嗯,我准备去买早餐。”他说完,又补充道:“妈妈还没醒。”
“哎,你妈这个人啊,就喜欢睡懒觉。”谢同方今天心情好像还挺好的,他察觉到谢鹤庭一直提着东西站着,买的东西又多,连忙说:“你也别去买了,我给你们煮碗面。中午我来做饭。”
说着又把谢鹤庭的鸡、鱼肉和排骨都接过去了。这两个比较重。
谢鹤庭心里满肚子的疑云,谢同方已经朝电梯的方向走了,他只好提着东西跟在谢同方后面,上了楼。
出电梯的时候谢同方走在前面,在门口等了谢鹤庭一会儿,谢鹤庭一开始还没明白,去开锁的时候才想到谢同方应该是没有密码的。
显然,谢同方对于这个家是很熟悉的,换过鞋子,顺手把谢鹤庭刚刚拎着的东西都提了过去,径自往餐厅的方向走。
路过餐桌,脚步一顿,惊讶道:“这是你写的?”
谢鹤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自己写的两张毛笔字,心里一跳。笔托上的毛笔还湿着,是刚刚洗过的,因为反复浸泡墨汁,笔尖还残存一点青黑。
“嗯。是我写的。”谢鹤庭微微垂下眼睛,有些心慌。
“这些年,我……”
“儿子,家里来人了?”屈雪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打断了谢同方要说的话。
谢鹤庭忙道:“爸爸来了。”
不一会儿后,屈雪已经收拾好出来了,看到谢同方,皱了皱眉头,明显有什么要说的样子,又憋回去了。
谢同方被她一打断,就没再继续往下说。
屈雪一起来,气氛就有些不一样了。
厨房里,谢鹤庭垂着脑袋帮谢同方打下手,再看看正坐在客厅里把电脑敲得噼里啪啦响的屈雪,没吭声。
“好了,好了,你去忙你的,我来就行了。”谢同方看他洗青菜洗得实在是细致,一片叶子要洗半天,等他洗完,早餐都要到午餐才能吃上了。
谢鹤庭有点不好意思,对着谢同方还是很拘谨的。不过好在原主跟谢同方也好久没来往,不然早就穿帮了。
他连忙出去把餐桌上的笔墨纸砚都给收拾好,又回房仔细看了一下原主的日记,这才感觉心里的慌张少了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回房间后,谢同方并没有继续干活。
屈雪过来倒水,看着水哗啦哗啦放着,谢同方站在那里发呆,皱了皱眉头。
听到响动,谢同方才回过神,犹豫了片刻,问:“儿子什么时候学的书法?”
“什么书法?”屈雪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谢同方皱起眉头,“儿子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你都不太了解吗?”
语气也不算特别严厉,但是屈雪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小孩,吃了不少苦头,不满地挑起眉头,冷声呛道:“我平时工作有多忙,哪里有时间管这么多。不然,这房子怎么买下来的。靠你?”
知道再说下去又要吵,谢同方没有往下说,换了个话题,转身打开冰箱拿鸡蛋,问他:“你要吃荷包蛋吗?”
屈雪本来一肚子火,还要呛两句,听到这话,表情一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酸。
“……吃。”神色缓和了几分。
谢同方拿了三个鸡蛋,开了水洗了一下,自顾自地说:“我就今天来看看,中午吃完饭就走了。不烦你。你忙你的去。”
屈雪没说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谢同方发白的鬓角,忽然想到对面这人年轻的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一转眼十几年过去,都老了。
年轻时候那点恩恩怨怨,回过头去看,其实各有各的立场,谢同方怪她太忙不顾家,她怪谢同方安于现状,一个小小的教授就乐天知命。
两个人分开其实也没什么原则性的矛盾问题,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委屈迁就。
屈雪难得敛了性子,没再多说。
谢鹤庭本来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让谢同方察觉到了,吃过早餐,发现谢同方坐在那里,屈雪还给泡了一杯茶,心里就更有些慌,虽然不知道谢同方为什么过来的,但总感觉跟他上次跟对方吃过一顿饭有关系。
“儿子,今天没什么安排吧?咱们俩好久没有见面了,聊聊?”谢同方乐呵呵地给谢鹤庭倒了一杯茶。
谢鹤庭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心虚,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眼神交汇,双方都有一些无措。
谢鹤庭初二那年,谢同方和屈雪离婚。父母分开之前,谢贺停和谢同方父子关系其实还挺好的。原主性子轴,父亲的再婚被他视为一种“背叛”,父子关系降至冰点。
谢同方还记得自己去找去找谢贺停的时候,通常见不到人,屈雪如果不跟他说儿子的事情,他更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想了想,说:“我记得你大学学习的是编导专业,怎么忽然又去参加综艺了?”
屈雪本来想说点什么,忽然想起刚刚谢同方煮的一碗面,想到谢同方以前在家里承担的所有家务,没出声。
谢鹤庭把自己参加节目的始末给说了。
谢同方端起茶喝了一口,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说:“对了,你说让你去参加节目的是你那个大学同学,好久没见到你跟同学出去玩了,以前我记得你高中班上有个同桌,关系还不错的,叫……叫……”
“甘景同。”谢鹤庭神色自然地接了话,笑笑:“我上次还在街上碰到他了,他瘦了二十几斤,我差点没认出来。”
“是,好像是叫小甘。”谢同方听到他的回答,定定地看着他,谢鹤庭被他看得心脏都提了起来,表情还是自然放松的。
谢同方认认真真看着他的脸,好似要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丝不寻常。谢贺停的眼神清澈而明亮,一眼看得到底。他如此坦然,反而让谢同方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屈雪说得那样想得太多。
跟孩子都这么几年没生活在一起,口味变了也是有可能的。
哎,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多了,自己的亲儿子,还觉得不对劲,真是老糊涂了。
谢同方在心里骂自己一句,一直端着的茶杯终于放了下来,自嘲一笑:“以前你的几个朋友,我都记得名字。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啊。”
谢鹤庭注意到谢同方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心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明白了,谢同方确实对他的变化有所怀疑,但是刚刚应该已经糊弄过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屈雪忽然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没说问得谁,不过在场只有三个人,谢鹤庭当然知道不会说的是自己。
“爸爸,妈妈,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谢鹤庭连忙站起来。
“去吧。”
转过身,谢鹤庭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额头上一层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