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晏九不知道靖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九第一次见到靖王,是在三年前的上元节宴会上,相爷在自家园中开办了宴席,请了许多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这其中就包括靖王顾司烨。
那会儿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冬日,却还要再冷上许多,雪下得纷纷扬扬,连园子里的湖水都被冰封住了,晏九穿得却很单薄,他被那几个兄弟要求去湖里捞一条鱼,可湖面都结冰了,晏九哪里能捞鱼上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去伙房烧热水,然后将热水一桶桶地扛去湖边倒下,但每次他刚烧完热水扛过来,上一桶热水倒下去的地方都已经结成了新冰,伙房和那湖的距离太远,周而复始,他不但没能破开冰,反而还被折磨得精疲力竭。
直到最后一次浇上热水的时候,水的热气散去,晏九只能自己爬上冰层,用锤头猛砸冰住的地方。
古有孝子卧冰求鲤,如今他如此作为,只为了求出一条鱼来免了晚上的毒打,又怎么不算是兄友弟恭,晏九一下下咬牙锤冰,苦笑于自己的狼狈,却没想到那日靖王会在附近吹箫。
于是在冰层裂开,他惊叫着落入水中的时候,是靖王第一个发现了落水的他。
冰冷的湖水几度淹没他,但他还有办法爬出来,靖王却在看见这一幕之后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
他不知道是不是靖王心中的惊鸿一瞥,才叫靖王有了救人的冲动。
但跳水救人的人根本不识水性,反而还让原本能轻松爬出冰洞的晏九束手束脚。靖王很快就因为溺水而失去挣扎,沉重的身子更是不断拽扯着他。
他倒是也想摆脱靖王的缠累,可他想着他这样不起眼的人都想要苟且偷生,更何况是堂堂王爷。他只能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靖王一起救出。
冰洞的破裂处是尖锐的,在他艰难往上爬的过程中割开他的手腕,划破他的腿面,直到血汩汩涌出,沾染了两人的衣裳,他甚至都没顾得上疼痛。
他刚将靖王拖到岸上,就发现靖王已经昏过去了,在看见有人过来的时候,他只能先浑身湿淋地躲入暗处,并看着一众侍卫将靖王带走。
之后他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里,身上衣服上都是血,他连发了三天的高烧,连命也差点交待过去,却不知道这三日靖王一直派人在府中各处搜寻他的踪迹,他只听见姨娘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哭,最终他还是因为这哭声回到了人间。
如今想来靖王所说的与他的交集,除了冰洞那一次以外,应该也没有旁的偶遇了。
所以靖王待他这般好,都是因为那次他出手相救吗?
晏九有些怔愣。
但那会儿换做旁人,只要不是他的四哥五哥,他都一样会救,靖王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就对他心生爱慕。
他不解地低下头,看见靖王卷起他的袖子。
那袖子底下,手腕上,至今还残留着冰尖割裂出的伤疤,他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靖王总爱摩挲他的手腕,现在才知是这个原因。
“那日本王醒来就看见了身上的血迹,但本王身上却无伤痕,”靖王幽幽地看着他,“所以本王想到,这血应该是你的。”
晏九的心莫名漏跳一拍。
“本王想与你成亲,想娶你为王妃,从不是因为你的姿容而对你一时宠爱,”靖王吻了吻他的手腕,“是因为本王的母亲厌弃本王,本王的兄弟想要杀本王,唯有当初你——这个与本王素不相识的人,会为了救本王,流尽半身的血。”
原是如此……晏九的指尖微微蜷紧。
他是因此才被靖王在乎的吗?
靖王抬手抱上了他,微微颔首:“故而你在王府不用讨谁的欢喜,本王只要你的欢喜。”
(14)
宛如大梦一场一般,晏九微微有些失神。
烛火还跳动着,这大概是除姨娘以外,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人需要着,他不太通感情,相府后宅多年的生活让他习惯性地对任何人去迎合与顺服,他也觉得在王府里,自己只需扮演一个听话的玩物便可以了。
但靖王索求的却不是他的顺从听话,而是他本身。
他慢慢蹲下来,仰头看向靖王,忽然觉得自己仿若在梦中。
靖王笑着摸了摸他面颊:“那明日,你愿意来这里看看病重的本王吗?”
晏九点了点头。
“明日本王为你请的大夫应该便要到了,到时候他会给你看看你的嗓子,”靖王又轻轻摩挲了下他的喉结,“不管如何,本王一定会让你开口说话的。”
晏九又点了点头。
屋子里昏黄一片,炭火带着暖意悄然燃烧着,晏九终于知道了靖王对自己好的原因,倒是不会因为待在王府而觉得不安了,他又仰头去轻轻吻靖王,如同那手摩挲自己喉结一般,轻吻了人的喉结。
“……或许我们该换个地方。”靖王说道。
晏九有些不解。
下一刻,靖王已然将他整个抱了起来,往屏风后的软榻走去。
屋外,侍卫还守在门口,屋内,软榻上的晏九衣衫微敞,任靖王牢牢抱住了自己。
长发散下,他面色微红,咬住了自己的手。
他知道夫妻成亲都要做这样的事的,但原来,每晚都要这样做吗?
烛火通明的,晏九又默默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只剩绯红的面色随着热意不断地弥散开去,他张着唇,喑哑的声音像被掐住了嗓子一般,打转着传不出太远,只感觉身上人疼惜般地将他抱得更紧了。
(15)
直到第二天一早,晏九在软榻上醒来,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了。
这里大概只算是靖王的书房,这软榻本是供靖王小憩的,一夜过后却像有些不堪重负般,四处都有些凌乱。
晏九撑手起来看向自己,发现那披风正正好盖在中间位置,除此外再无其他遮挡了,他的胸膛上带着许多暧昧的印记,晏九还记得昨夜靖王是怎样荒唐吻他的,很多伤疤都已经痊愈得看不出痕迹了,但靖王却还是用指腹不断摩挲着,问他可不可以再近一些。
晏九从前还有些厌恶自己男生女相的样貌,厌恶自己在骑射武力上没有一点力气,若不是这样,四哥五哥们也不会偏偏寻他欺辱,但如今他发现靖王好像在这一点上很是欢喜。
靖王会说他哭的样子很好看,说他的身子很软很好亲近,晏九再想想,若不是他生得如此,靖王也不会阴差阳错地迎娶他为自己的妻。
他慢慢地起身来,为自己披上衣衫,忽然间感觉自己似乎也没那般的差劲与一无是处。
“在想什么?”靖王推着轮椅进来,瞧见晏九已经穿好衣服了,便想伸手召丫鬟了为他盥洗,但屋内还沾着未散的气息,晏九忙伸手推开了窗子想要通气。
他又默默看了靖王一眼,靖王便明白了,忍不住笑着吩咐丫鬟晚些再进来。
“大夫很快就到,到时候他会以给本王看病为由,为你问诊,”靖王说道,微掩屋门,“你若要收拾的话可得快些。”
于是晏九很快地起来,他把书房的窗门都被推开了,软榻也被勉强整理了一番,想到昨晚在软榻上的感觉,他又微微攥紧指尖,下次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在床上,软榻实在太小了,还有一点膈背。
他转身羞赧比划着,试图向靖王表示这一点的时候,发现靖王好像笑得更开心了。
“都依你,以后你爱在哪便在哪。”
“……”晏九说不上来,但隐约感觉这话好像不太对。
于是大夫进门来的时候,靖王正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而晏九蹲在轮椅边,耳根子微微有些红。
“王爷?”大夫都有些认不出今日的靖王了。
靖王才笑着用手扶起晏九来,示意大夫为晏九看嗓子。
(16)
“这是本王新娶的王妃。”大夫准备把脉的时候,靖王忽然这样说道。
大夫微愣,不知道王爷为何特意提了下,想了想便说道:“王爷王妃才子佳人,很是般配。”
靖王得到想要的答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17)
院内的梅花开了两三枝。靖王靠窗坐着,还想着要不要折下几枝,送去晏九的屋里,大夫把着脉,神情却微微有些变了。
“可否请王妃张嘴出个声,让草民看看?”大夫小心翼翼问道。
晏九看了眼窗边心情仍然不错的靖王,他本是为了让靖王心安才答应看大夫,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张开了嘴。
从舌底往下直到喉咙看不见的地方,都被汤药腐蚀出了斑驳的伤痕,大夫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看了看窗边的靖王,又请靖王来看这伤。
靖王过来了,原来脑子里还想着梅花开得如何,但在看到晏九喉间伤的那刻,一下,那双眼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晏九嘴巴张得发酸,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忽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合上嘴巴,有些不安地看着靖王。
“没事,”靖王见状就摸了摸他头安慰,嗓音却已然有些发颤了,靖王又一次站起来,缓缓吐气试图让自己冷静道,“没事的。”
可那伤分明吓人,靖王甚至不敢想,当初晏九嗓子哑掉的那刻,该有多疼。
【作者有话说】
是谁今天双更?!是宋昭昭!是谁今天双更?!是宋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