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 一行人此时却没有心情游玩,只想着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四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朝着出城的方向赶路。
第二辆马车内,孟母谭琪还未能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
外面的街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却更加勾起了她心中的悲痛:“阿雪他们还会回来吗?”
曾几何时, 他们也待在京城的时候, 岳千雪也曾带她在这么热闹的街市中游玩。
谭琪出身乡野, 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清河城, 从村里步行过去要走一个时辰。
直到孟世德高中, 在京城任职当差, 她这才出了人生中第一趟远门。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其实令她很是心慌,好在夫君好友的妻子同样非名门贵族, 两人相处起来轻松自在。
谭琪性子有些怯懦, 常日待在家里,岳千雪则与之相反,热情又飒爽。两人性格互补,平日里互相照顾。
两年后谭琪怀有身孕,孟世德差事在身抽不出太多时间陪她,都是岳千雪护在她身边精心照料。
两人都喜欢小孩,言笑间岳千雪也时常憧憬起自己将来的孩子。
若是谭琪生了女孩或者小双儿, 那她就生个男孩;若是谭琪生了男孩,那她就生女孩或者小双儿。
到时候两家结为亲家, 亲上加亲……
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下,凝结着过往的欢声笑语。
孟世德揽着妻子的肩膀给与无声的依靠,心里也不好受。
他与祝南箫是在参加会试时相识的, 两人志趣相投, 三观一致, 很快结为挚友,又一同闯入殿试。
祝南箫高中探花,孟世德落后一些但也在京城谋得一份不错的差事。
他喜气洋洋地接来妻子定居京城,很快又喜添一子,事业也节节攀升。
可就在一年后,孟世德惨遭诬陷,锒铛入狱。虽然在祝南箫的帮助下竭力清洗冤屈,但孟世德仍旧心有余悸。
差一点,他和他的妻儿就没了命。
经此一事后,孟世德不愿再冒险,主动辞官回乡,也方便就近照顾执意留在乡村的年迈双亲。
或许是否极泰来,他在经商一道竟颇有些天赋,很快就干出了一番事业。
不过孟世德的野心并不大,只求家人能过得富足就好,清河城首富对他而言已经完全足够。
这几年来他也曾到京城看望祝南箫。祝南箫似乎也厌倦了世家官场,谈论间几次向他表达归隐之意,孟世德自然是扫榻以待、表示支持。
只是,在他还期盼着能与好友一家比邻而居时,先收到的却是一封密信……
“一定会的,他们计划了这么多,肯定是早有准备,定会平安归来。”孟世德宽慰着妻子,语气中带着坚定。
如今身为商人的他自然是没有跟侯爷叫板的资格,但祝南箫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用一些筹码助孟世德接走了祝悦。
从此以后,侯府家的小双儿“祝悦”已随双亲病重而去,只余下他们家的童养媳祝悦。
除此之外,两人还给祝悦留下了很多钱财,足够祝悦和翠竹安度一生。
能安排好所有退路的祝南箫,一定也能带着妻子平安归来。
慢悠悠前行的马车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在城门口排队等着出城了。
谭琪擦干脸上的泪,在孟世德的安慰下情绪缓和不少。她掀开车帷想透透气,正好看见青竹从眼前跑过。
手脚灵活的少年很快蹿到几处摊位前,买了好几份小吃。
“小泽什么时候对这些零嘴感兴趣了?”她略有些新奇地道。
孟世德就坐在她身旁,自然也能看见,闻言猜测道:“大概是买给小悦的。”
这话让谭琪想起了不久前,祝悦像个小尾巴似的,问都不问就径直跟着孟嘉泽上了前一辆马车的画面。
“悦悦倒是亲近我们小泽,也不知道小泽会不会喜欢这个弟弟。”
“会的,小泽的性格你我还不清楚吗?不喜欢的话是不会与小悦单独乘一辆马车的。”孟世德笑道。
谭琪的眼中也多了点柔和的笑意。
*
因为回程的路上东西多了不少,他们临时买了辆新马车。
装货的两辆马车分别位于最前和最后,居中的则是载人的马车。
孟嘉泽和祝悦的马车最小但车内布置最为精细,位于第二,由青竹御马。
趁着在城门口等车的时间,孟嘉泽让青竹去帮他买了些吃食回来。
京城的物价比起清河城要高上不少,但种类和口感也翻了数倍。
他们家别的没有,钱倒是不缺,青竹跟在孟嘉泽身边三年,也早就习惯了这位小大人似的主子的脾性,很是豪气地每种都买了两份。
“公子,吃食买来了。”
“嗯。”一只手掀开马车门帘,将其中一份接了进去,“剩下的你们拿着即可。”
“好嘞!”
离开侯府后,青竹放松了不少。
他挑拣出一块绿豆糕叼在嘴里,余下的全都塞给了坐在他手边不远处的翠竹,含糊不清道:“你拿着,我等会还要赶车。”
很快,守城士兵将他们放出城。
青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时不时在翠竹那拿些吃的。
“你这么不吃啊?这点心比我们那的好吃多了,快尝尝。”
翠竹小声道了句谢谢,这才拿了一块蜜饯小口抿住。
“你叫什么?”青竹又问。
他不说话就憋得慌。
“翠竹,翠绿的翠。”翠竹道。
青竹夸张地喔了一声:“好巧!我叫青竹,就那个青色的青。”
他不留痕迹地看了眼翠竹额间的红痣。
那是双儿的象征。青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双儿靠这么近,翠竹又不像祝悦那样是个小娃娃,就,感觉怪怪的。
长相跟男子差不多,但又有些不一样。
……怪柔弱的。原谅他干涸的字词储备量只能想出这个形容。
“外面风大,你可以坐里面,我家公子不会介意的。”
翠竹只是摇头:“没关系,我坐这里就好。”
如今他与公子寄人篱下,虽说是先生关系甚好的好友家,但到底非亲生血脉。
表现得规矩些,总归会有益处。
但这人的话真的好多……翠竹默默转移话题:“你可以教我驾车吗?”
将来公子若是受欺负了,他豁出命也会带对方走的。
青竹并不知道翠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只以为新来的小伙伴觉得驾车很酷。
毕竟他当时看爹爹赶车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当然可以啊,这个很简单的……”
两人边聊天边赶路。
*
“晌食应当不会用了,小悦饿了就吃些。”
一大堆零嘴被放进小团子的怀里,满满当当地占据了他整个怀抱。
车厢内部铺满了软垫,就算是睡在上面也不会觉得难受。
直接坐在马车地板上的祝悦吸了吸鼻子,开心地从好多个纸包里抓出了他爱的蜜饯。
唔,绿豆糕他也爱。
烧饼也爱!
……
清早那一碗粥早就消化完了,祝悦吃了个半饱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他没忘了自己的小夫君。
但是马车前进过程中难免摇晃,小团子试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
“夫君!”他决定采取其他方法,“你太高了!”
孟嘉泽坐在车厢内抬高的木板上。
他坐着,有祝悦站着那么高。
“嗯?”孟嘉泽从书本中抬起眼,一个对视就明白了祝悦的意思,顺从地在对方旁边坐下。
嘴边被一只小胖手送来一块蜜饯。
孟嘉泽张嘴吃下,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夫君尼在看什沫?”小团子没骨头似的靠在他半边身子上,嘴里还嚼着一小块烧饼。
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前两个字说得那么清晰的。
孟嘉泽任由祝悦把他当成木桩似的扒拉着,回道:“一些闲书。”
“夫君能看懂?”小双儿满眼震惊。
“嗯。”迎着对方崇拜的目光,孟嘉泽心里忽然生出莫大的欢喜,但放声大笑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小少年抿着嘴角,似乎在压制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像寻常那样淡然道:“简单的字词都懂些。”
闻言,自认为也从爹爹那里学到不少字的祝悦凑过去看……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哪里简单了!都好难好难一个!
孟嘉泽终于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失笑道:“我念给你听?”
他换了一本简单的,自己初识字时用的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祝悦倒是没有像其他不爱念书的孩童一样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
他认真地听着,只是迷茫的眼神暴露出的他的真实感受——听不懂。
孟嘉泽弯了弯眼:“那我们换一本吧。”
他换了一本轶闻趣事合集,小双儿明显感兴趣多了,听完一个还要接着听下一个:“还要还要!夫君再讲一个!”
祝悦耳朵不好,跟人说话要靠近些,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被爹娘抱在怀里说话。
于是几个故事过后,原来靠在孟嘉泽肩膀上的软团子就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怀里。
脑袋枕在小夫君的臂弯,一双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孟嘉泽手痒地点了点小双儿的鼻尖:“小悦还是叫我哥哥吧。”
每次听到夫君二字他其实……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祝悦也没有问为什么,很乖巧地应下了,弯着眼睛脆生生道:“哥哥!”
他懂的,他爹爹也喜欢让他娘亲这么叫!
*
作者有话要说:
悦悦:小样!看我拿捏!(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