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星。”
楚亦星和何斯年一前一后出了警察局,楚亦星先下了台阶。
外面的天此刻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甚至还下起了小雨。N市入了十一月份后,夜晚的天气降到了零下,何斯年说话时,口中呼出了白气。
楚亦星顿住脚步,扭过头,“你怎么会知道...啊,我差点忘了,”楚亦星冷哼了声,“你跟那鸭舌帽是一伙的。”
何斯年追上楚亦星,不置可否,“他打电话给我,说你们进了局子,我想你肯定不愿意打电话给你爸妈,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过来了。”
楚亦星忽然想起鸭舌帽刚刚在办公室里说的话,何斯年很了解他。
楚亦星捏紧拳头,“你别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我..”楚亦星顿了顿,“恶心。”
恶心两字出口时,楚亦星产生一种眩晕感。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对一个表达厌恶的情绪,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前两天还在跟他哥两好的何斯年。
他讨厌透了何斯年那始终如一的善解人意,也更讨厌透了何斯年把他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何斯年面上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依旧平淡。
楚亦星对他的厌恶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不是好像。亦星,我是真的了解你。” 何斯年目光渐渐放空,“你和我以前很像。”
“少他妈在这侮辱人,我不是变态。”楚亦星扭过头,继续下台阶。
何斯年微愣。
“亦星,我也不是从始至终都是变态啊。”何斯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温柔,却带着丝颤抖。
楚亦星微怔,何斯年的颤抖让他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何斯年的温柔似乎只是一种强撑。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何斯年。
他现在才留意到,何斯年早上头上缠着的绷带已经拿掉,换成了块纱布,贴在额头前,微长的刘海浅浅盖住了它。
也许是因为额头上的那块纱布,何斯年现在看起来就像是露出裂纹的白瓷花瓶,好看却苍白脆弱。
光是看着,真的很能将这样脆弱易碎的他和做那些恶心事的人联系起来。
楚亦星咬了咬牙,“你演技可真他妈好。”
“我演技不算好了,亦星。”何斯年怔了片刻,眸子发颤,“我如果像..你早就该是我的了。”
楚亦星一顿。
“你他妈..”楚亦星深吸了口气,“你对我一点愧疚都没有对吧,你压根就不觉得你做的那事恶心人对吧?”
何斯年没说话,慢慢走下台阶,和楚亦星平行,苍白的脸上此刻已经没有了惯有的笑容。
“对,没有。”何斯年面无表情地就像没有温度的瓷器。
楚亦星攥紧拳头,“你...”
“亦星,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想操你吗。”何斯年无视掉因愤怒而红了眼的楚亦星,自顾自道,“因为我觉得不公平。你和那时的我那么像,可凭什么你可以活在阳光下,凭什么你还可以这么纯洁无暇。你说碰我都嫌脏,是啊,我也觉得我脏,我他妈脏的就跟下水沟里满身疮的老鼠一样。可是..我明明,我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脏的,我明明不用遭遇那些令人作呕的事的,我明明本来跟你一样的。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了!”
何斯年的面容因为极端痛苦开始变得扭曲。那原本只是出现些许裂纹的花瓶,现在裂纹越来越多,临近分崩离析。
“亦星,我痛苦啊,我太痛苦了!我自己有多恶心,我每天就有多想死。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何斯年脸上浮起丝笑,但那笑实在是太过扭曲,让人看得头皮发麻,“既然我没有办法从深渊出来,那就不如你们下来陪我。恶心的人多了,我是不是就没那么恶心了?”
何斯年说完做后一句话时,看向楚亦星,被眼泪包裹的双眼里含着乞求和绝望。他乞求楚亦星认同他的观点,那观点仿佛就是他最后的支撑点,如果没有,他会立刻轰然倒塌,摔地粉身碎骨。
楚亦星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他受不了那何斯年那痛苦到绝望的眼神,他是不是该点头。
“你..你..”楚亦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放你妈的屁!”
一道冷声突然在楚亦星身后响起。
顾仟冲过来一把揪住何斯年的衣领,怼着他的脸,怒吼道,“你他妈自己心理有病,要堕落,就蹲家自己一个人堕落去,滚出来拖着别人发你妈的疯!”
楚亦星愣住,迟缓道,“顾,顾仟..”
顾仟拳头随即落在何斯年脸上,何斯年虚弱地就像是纸糊地一样,被顾仟一拳打倒在了地上,下雨时聚起的水污染脏了他米白色的大衣。
顾仟弯腰拽着何斯年的衣领,将他上半身又整个拎起来,欲挥第二拳,楚亦星反应过来,赶紧扑了上去,抱住顾仟的手臂。
“顾仟,顾仟,你冷静点!”
顾仟拎着何斯年衣领的手没有放,转过脸瞪着楚亦星,怒火似是要从他眼里喷出,“你他妈心疼他?”
“我心疼个屁他!这是警察局前,顾仟你冷静点!”
“我他妈才不怕。”顾仟一举抽回被楚亦星抱住的手臂。
“我怕!我不想你因为他受什么牵连!”楚亦星重新死死抱住顾仟的手臂不撒手。
看何斯年被揍,他也很痛快,但是这毕竟是警察局前,而且何斯年太虚弱了,此刻就一阵强风过,他感觉何斯年都能站不稳,更何况顾仟的力气他是领教过的,顾仟要是打出个刑事责任来就得不偿失了。
顾仟看着楚亦星焦急的双眸,顿了片刻,松开了何斯年,直起身。
何斯年重重地摔回地上,仰躺在水污中,脸上挂着彩,大口地喘着粗气。
顾仟居高临下地看着何斯年,“我要是再看到你出现在他身边,我他妈弄死你!”
顾仟说完拽过楚亦星就走,他在前面走地很快,抓着楚亦星手臂的力气也很大,楚亦星被拽地踉踉跄跄往前走,胳膊被拽地生疼。
两人出了警察局的闸门,走到路口顾仟停机车的地方,顾仟才放开楚亦星。
刚放开,顾仟就骂了起来,“你他妈傻逼?你有事你打电话给那神经病?你他妈不知道打给我啊!你是没有脑子记不住他对你做的事,还是他妈的缺心眼,哭完屁股一调,就觉得无所谓了啊!”
楚亦星被吼地身子不由自主一抖,脑子有些发懵,“不是..我...没手机,又记不住你手机号,而且..”
楚亦星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仟高八度的怒吼打断了,“那你他妈就记住了他手机号了是吧!”
现在时间不晚,虽然因为下雨路上人不多,但还是有人的,顾仟这怒吼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楚亦星此刻慢慢回过了神,四下看了看周围汇聚过来的目光,“你小点声,你听人把话说完啊!不是我打的电话,是那鸭舌帽告诉他我在这,他过来的。”
顾仟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你怎么会来?”
“我怎么会来?我不来,你是不是待会就要跟人回家,给人献身去了啊?”顾仟拧着眉毛,瞪着楚亦星。
他赶来时听到那神经病最后对楚亦星说的那话,以及看到楚亦星当时被糊弄地脸上已经露出怜悯地表情,气得他浑身血仿佛在倒流。
“胡说八道什么...”楚亦星偏过脸,有些底气不足。他倒不是脑残到要献身,但他那一刻是真的被蛊惑地想点头认同何斯年的话。
“我是问,你怎么会找到这的?”楚亦星问,总不能真是什鬼扯地心有灵犀吧。
顾仟微顿。
他不放心那个神经病,所以特地叫人在医院盯着。他一听盯着那人跟他说那神经病离开了医院,而且是在见过鸭舌帽之后,他着急火燎地就从宋珩家出来了。
这两人他妈在一起能有好事吗。
只是没想到会见到楚亦星。
可这事跟楚亦星提吧,却有些尴尬,说出来好像显得他多关心这小傻逼似的,最主要是这小傻逼平时给他做顿饭都心不甘情不愿。
顾仟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就关心这个?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身上都湿了啊。”
楚亦星现在才注意到,顾仟的头发全被打湿,乌黑的发丝贴着脸,摸了一把他毛衣,上面也沉甸甸地吸满了水。
停放在他们面前的重型机车也跟他主人一样,被雨淋了个彻底。
“这天气你怎么还骑这车?下雨天你也要装逼吗?”
“你关心人就这么关心?”顾仟手精准地一把夹住楚亦星的双颊,“良心二字怎么写知道吗?下雨天路这么堵,我不骑车,能这么快到吗?”
楚亦星被捏地嘴巴嘟了起来,口齿不清道,“叽,叽道了。”
顾仟冷哼了声。
楚亦星抿了抿唇,“我要不到对面超市给你买条毛巾吧。”楚亦星说着指了指街对面的超市。
他们两现在站在已经关了门的旧报亭下,虽然淋不着雨, 但这风照样呼呼直往他们身上刮,顾仟就穿个羊绒毛衣还浑身湿透了,很容易感冒。
“不用,我叫的车一会就来了。”顾仟偏过头,语气依旧不好。
下雨天打车的人多,肯定还要等上一会,楚亦星犹豫了一下,脱下身上的夹克外套,递给顾仟。
“你穿上吧,我身上干着,不是很冷。”
楚亦星说完,就言不由衷地打了个冷颤。
顾仟看楚亦星这怂样,脸上的那份不高兴终于少了几分。
“你自己穿好吧。”顾仟拿过衣服重新给楚亦星穿上。
“可是...”楚亦星嘴上还说着犹豫的话,身体却很诚实地已经把手臂伸进了外套的袖子里,重新穿起外套了。
这鬼天气真的太冷了,他里面就一件薄薄的卫衣,脱掉真的冻死他了。
“那么麻烦干什么,这样不就行了。”顾仟一把拉过楚亦星,抱进了怀里。
“我靠!你干什么!”楚亦星立刻推着顾仟。
男人抱男人!还在大街上!这他妈太丢脸了吧!
顾仟两条胳膊紧紧箍着楚亦星的腰,下巴搁在楚亦星的肩膀上。
“你放开我,你..”
顾仟手上用力,长长叹了声,“冷死我了...”
楚亦星推着顾仟的手顿住。
其实他在顾仟怀里也感受到了顾仟身上的寒气了。
算了,他妈的,反正路上也没认识的人,再说只要心中光明磊落就行了!像个女生一样害害羞羞地才是真的奇怪!
想通了这点,楚亦星也不推了,推着顾仟胸膛的手臂犹犹豫豫放了下来,最后眼一闭,心一横,也一把回抱住了顾仟的腰。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楚亦星一脸豁出去地问。
顾仟无声地笑了,“没有,还是好冷。”
楚亦星抱地更紧了,“这样呢。”
“好一点了,可手还是好冷。”
“手?手我怎么...”
“能伸进你衣服里,给我捂捂吗?”
“你他妈别得寸进尺!”楚亦星一把抽回自己的双手,死死压住自己的衣服,防止顾仟不做人地趁缝隙钻进来。
“行行行,那你手搂回来呀。搂着我腰,来呀,不然身子贴不紧,灌风。”
楚亦星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搂上个顾仟的腰。
别说,两人贴一起是挺暖和的。
人真是很容易就习惯的动物,抱了一会,楚亦星竟然就不觉得别扭了。
楚亦星头仰靠这顾仟的肩膀,目光涣散地看着旧报亭的檐边,脑海里不由自主回忆起何斯年那痛苦到极点和濒临崩溃或者说已经崩溃的样子。
“顾仟....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何斯年他,他被..”
顾仟翻了个白眼,打断了,“你他妈就非得提那神经病啊!”
“可是...”
“可是什么呀。”顾仟低头,看着楚亦星,“楚亦星,你看着我,你听好了,他不管遭遇了什么,都与你无关。他在别人那是受害者跟他在你这是加害者没有任何冲突,你明白吗?对他负责的应该是加害他的人,而不是你。所以,把你那傻逼地怜悯什么的给我收一收。”
昏暗的报亭下,顾仟的黑眸熠熠生辉,就像是黑夜里的启明星。
楚亦星点点头,长长呼了口气,混着不安,震惊,疲惫的情绪都随着那股白气,消失在雨中。
这已经是第几次,他被顾仟抚平情绪了。
等顾仟把楚亦星送到了小区门口,楚亦星习惯性地问道,“你吃过饭没?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顾仟笑了笑,“不了,我吃过了。”
“哦。”楚亦星顺口问了句,“你自己做饭了?”
楚亦星记得顾仟说他不喜欢吃外卖。
“不是,在朋友家吃的。”
楚亦星顿了片刻。
顾仟现在还穿着中午被他哭脏的毛衣,感情顾仟中午走的那么快,不是回家,是为了去见朋友啊,还一直待到了吃过晚饭。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顾仟之前在他家,跟人打电话时,那前所未有的语气。
“是不是那个你上次在我家打电话的那个朋友家?”
顾仟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楚亦星摸了摸鼻子,“我随便猜的。”
“走了。”
姐妹们,何斯年差不多就要收拾收拾退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