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星是中午醒来的。

他今天醒来，不像前三天，浑身上下无力的跟身体不是自己似的，虽然骨折的胳膊和腿还是疼，但至少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顾仟早就已经起来坐在一旁，见楚亦星睁眼，立刻起身靠近。

两人眼神相撞，顾仟柔声问，“亦星，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楚亦星没张口。

顾仟也没指望楚亦星能回答他，这几天楚亦星几乎就没跟他说过话。

他按例俯身把楚亦星小心翼翼地打横抱了起来，走向浴室，带他洗漱。

楚亦星的腿并没有伤到承重骨，所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近期想要下地走是不可能的。

洗完漱，顾仟把楚亦星重新抱回了床上，接着把病床旁折叠的餐桌转了过来，把还冒着热气的粥和菜放在了上面。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吃这些，但医生说只能吃这些清淡的。”顾仟舀起一勺粥，吹了几口，把上面的热气吹散了些后，送到了楚亦星嘴边，期待得看着他。

楚亦星偏过头，躲开顾仟伸过来的勺子。

顾仟苦涩地笑了下，把勺子放回了粥里，“亦星，就让我喂你一次，都不行吗。”

楚亦星被送进医院醒来的第二天，尽管他当时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却也不让他喂。他当时看着楚亦星连舀粥的勺子都拿不稳的样子，心里跟针扎似的。要不是楚亦星实在是行动不方便，估计碰都不会让他碰。

“顾仟，能帮我个忙吗？”楚亦星背靠着床背，侧过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顾仟。尽管已经洗漱过，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顾仟眼睛一亮，“能，你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顾仟语气是快要溢出的激动，这还是这三天来，楚亦星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相较于顾仟的激动，楚亦星苍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帮我找个护工。”

他知道关于这件事顾仟一定会不同意，他前两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没有提，今天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便立刻提了出来。

顾仟怔住，刚刚亮起的眸子，像被吹灭的蜡烛一样，扑地一下熄灭了。

楚亦星只当没看见顾仟僵住的脸，继续道，“我行动不方便，没有办法照顾我自己。我不能叫我妈来，她看见我这个样子，一定会被吓哭的。”

顾仟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了，亦星，是我照顾的不好吗？”

“我累了，顾仟。”

楚亦星的声音很轻，他精疲力竭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却比声嘶力竭的怒吼更有杀伤力。他的话像长针，深而重地扎着顾仟的心，几乎要把他的心戳穿。

顾仟一把握住楚亦星没有受伤的右手，“亦星，这两天我解释了无数遍，你相信我一次好吗，你会受伤真的是在我意料之外，我以为万无一失，我才会....如果时光能倒回，我那天一定会把你护在我身边，不让顾华光碰你一丝一毫。”

楚亦星想抽回自己的手，顾仟却紧紧握住不松。

“我到底要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我呢，亦星？”顾仟看向楚亦星的眼神里有些崩溃，握着楚亦星的手更紧，仿佛他松开了，楚亦星就会随之消失在他眼前。

楚亦星仰头，闭了闭被眼泪涨得发疼的眼睛。

他其实不是不相信顾仟说的话，这两天他冷静下来，他知道，如果顾仟真的不在乎他的安危，他那晚也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他当时已经知道了顾华光是抱着必杀他的心，就算有杨思苒跟他里应外合，也不敢保证她不会叛变。

他真正觉得累的是他和顾仟之间来来回回的拉扯。他这次就算原谅了顾仟又怎么样，很快就会又有下一次的拉扯。因为顾仟从来不在乎他的感受，他只是一个劲儿，一个劲儿地把感情附加在他身上，却不考虑他接受时有多痛苦。重逢时对傅明羽疯狗般的举动，雪夜上山拿命威胁他，每一次都把他折磨的精神濒临崩溃，甚至前晚，他还期望着自己能因为他所自小遭受的折磨从而原谅他。

太累了，和顾仟待在一起太累了，顾仟回来的这半年，比他等待遥遥无期等待顾仟的那三年还要累，已经将他折磨的精疲力竭了。

楚亦星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顾仟，我不跟你计较我身上的这些伤了，你也不用再想着怎么补偿我，反正也不会落下残疾，也就两个多月的事，谁叫我喜欢你，这胳膊和腿就当我傻逼地为爱情献身。可是我累了，顾仟，我真的累了，我没有办法再继续了，我们两就到这了行吗？”

顾仟没有说话，他微低下头，垂下的刘海掩住了他的眸子和颤抖的眼睫。

良久后，顾仟重新抬起头，神情变得正常，和楚亦星醒来时无异。

他把粥往楚亦星面前推了推，“先吃饭吧，好吗，亦星，你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你吃的这么少，不利于你身体恢复。”

楚亦星皱眉，“顾仟，你听进去我说的话了吗？”

顾仟没回答，起身温声道，“这碗粥凉了，我去再给你换一碗。下一碗一定要吃了好吗，亦星。”

顾仟说完就出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手里重新端着一碗粥。

“快吃吧。”顾仟把粥放在了小桌板上。

楚亦星看着那碗徐徐冒着热气的粥没动。片刻后，他猛地伸手把桌板一掀，顾仟想拦却已经来不及，粥混着菜全部翻在了楚亦星身上，病床上还有地上。

楚亦星抬头瞪着顾仟，嘴唇都在颤抖，“为什么要假装没听到！为什么！顾仟，一次，哪怕一次，你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我说了和你待在一起痛苦！难受！你听不懂吗？”

顾仟看着面前的狼藉和楚亦星愤恨的眼神和发红的眼眶，感觉心脏疼得快要炸开来了。

“亦星...”顾仟顿了一下，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让他能够继续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我先抱你去洗澡吧，你身上都脏了。正好医生也说，你已经可以洗澡了。”

顾仟始终不变的态度让楚亦星身上最后一丝想要发火的力气也没了。就像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顾仟都不会有所回应。

因为是高级病房，浴室里面配置了浴缸。顾仟把水温调好后，把楚亦星抱了进去。

顾仟在浴缸里放了一半多的水，楚亦星进去后，水正好漫过他的胸膛，透明的水珠仿佛汗液挂在他被氤氲的热气蒸得粉红的胸前和脖颈。高温下，就连他苍白的脸都变得红润。

顾仟瞳孔收缩，呼吸不由自主加快。

他不是性欲强的人，也不是禁不起撩拨，性事他从十几岁就尝过了。可是到了楚亦星这里，每一次他的一个脸红都会让他难以控制。和楚亦星的那一次，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愉悦，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他从来不知道完全占有一个人竟然可以带来那样几乎快要灭顶的满足感。

他想要楚亦星，他太想要了。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如果他现在耐不住性子强迫了楚亦星，只会让楚亦星恨透了他。

顾仟移开视线，正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忽然，他只听浴缸里哗啦一声，接着他的领口被猛地扯了下去，随即眼前一暗，唇被温热堵住。

楚亦星湿润的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唇瓣。

顾仟浑身一颤。下一秒，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手捧住楚亦星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回去。

熟悉的带着甜味的气息，柔软滑腻的触感，以及楚亦星不时溢出唇瓣无意识的呻吟刺激得顾仟快要发疯，积累已久的欲望如山洪般倾泻而下。

顾仟像是要把面前的人吞掉一般，舌头霸道地纠缠着楚亦星不放。

两人的吻太激烈，口中的津液根本来不及咽下，顺着楚亦星的脖子流入了浴缸里。

口水交融的粘腻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充斥着每个角落，浴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情欲在这个不大的浴室里肆意地流窜。

顾仟是弯着腰站在浴缸旁边，时间久了姿势很累人。他直起身，长腿一跨，也进了浴缸。

他轻轻分开楚亦星的双腿，跪在楚亦星两腿之间。浴缸里的水，随着他进入，漫出了浴缸，泼在了地上。

两人的唇重新贴在了一起，分开的这几秒钟，换来的是顾仟更亟不可待的扫荡。

楚亦星软绵绵地完全靠着身后浴缸壁，头枕在浴缸台子上。他没有受伤的手，插入顾仟的头发，紧紧地拽住，让自己的身子不滑进浴缸里。

头皮的疼痛刺激得顾仟更加兴奋。他的吻从楚亦星唇瓣离开，沿着楚亦星修长的脖子一路往下。

当吻滑到胸膛时，顾仟停了下来。他记得楚亦星这里很敏感，总是不让他碰。

顾仟抬头下意识望向楚亦星，他特别喜欢看楚亦星那张带着别扭却又充满情欲的羞红的脸。

然而，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空洞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玻璃眼里，没有情欲，没有害羞，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一记重锤，锤在了顾仟的心上，疼得他眼前一白，差点身子不稳滑落进浴缸。

楚亦星见顾仟没了动作，问道，“怎么了？”声音如他的双眸一样，没有任何的情欲。

他之前听到了顾仟变得急促的呼吸，顾仟看向他身体时，眸子里盛满了欲望。

楚亦星手勾过顾仟的脖子，“你现在想要从我这得到的不是这个吗？快点做吧。”语气毫无起伏，哪有一点欲望在。

“亦星你....”顾仟背陡然颓了下去，捂住了脸，“你别这样对我，行吗？”

楚亦星咬住嘴唇，偏过脸，没说话。

顾仟抬起头看向楚亦星，如深海般的眼眸里是满满的痛苦和无力，“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把我的胳膊和腿也弄折行吗，还是冲我开两枪，只要你能满意...亦星你最起码告诉我个方法，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你知不知道你这些天看我的眼神，仿佛我在你面前已经不是一个人，甚至连个物品也算不上，就像一团空气一样。亦星，你别这样对我好吗？”

“我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楚亦星唇瓣蠕动，“顾仟，我不跟你计较身上这些伤了，我也什么都不要你为我做。既然你现在想做，我们就做，做完我们就到这。”

顾仟的眸子骤缩。

他什么都可以为楚亦星做，可是楚亦星什么也不要，只想着离开他。

恐惧和痛化作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他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他好想用他自己的办法把楚亦星捆在自己身边。

良久后，顾仟起身，从浴缸里出去了。

他抽过一条浴巾，背对着楚亦星擦着湿透的身子，“亦星，我会给你请个护工，专门负责你洗澡，至于其他的还是我来。”

顾仟转过身，把用过的浴巾扔进一旁的脏衣篓里。

他蹲在浴缸旁，抬头看着楚亦星，“亦星，你要我离开你，我真的做不到。我没有喜欢过人，在遇到你之前我甚至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去对待你，我从我那对疯子父母那里学会的，只有占有，不择手段地占有。给我些时间好吗，亦星，求你了，我会学着去考虑你的感受，学着不再去逼迫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你也还是喜欢着我的对吗？ ”

他的眼里蕴着哀伤，祈求，还有恐慌，是担心楚亦星拒绝他的恐慌，那是楚亦星第一次在顾仟眼里看到的神情。

楚亦星闭上眼睛，不让顾仟眼底的神情影响自己，“顾仟，你学不会的，你也改变不了。 我原本想一直陪着你，尽力抹去你父母给你留下的记忆，可是我现在觉得我真是傻逼透了。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你最需要的只是复仇。既然这样，你何必要把我强留在你身边。你难道是觉得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吗？”楚亦星手缩紧，看向顾仟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愤恨。

楚亦星的眼神，他口中说的每个字，都在剐顾仟的心。

顾仟垂眸，避开楚亦星的眼神，哑声道，“我的确不能放下复仇，亦星，你不明白这场复仇对我意义有多重大。我一直以为我跟我那对疯子般的父母是不一样的，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其实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偏执，一样的自私，一样的不择手段。我憎恶这样的我，憎恶自己不知道什么是爱，憎恶自己伤害了你，憎恶到了极点。所以，造就出这样的我的顾华光他必须死。”

顾仟顿了顿，抬头看向楚亦星， “亦星，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顾仟说这句话时，是在笑，却不是苦涩的笑，那笑的很讽刺，明明是笑，嘴角和眼角却带着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那笑容楚亦星过了很久之后，都记忆犹新。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无所不能的顾仟也有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时候。

顾仟吸了一口气，让神情逐渐冷静下来，“亦星，我把你留在我身边，不是需要你帮忙..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活着。在遇到你之前，我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活变得什么样，就算复仇填满我的生活，我也不会有任何动容，本就是走在深渊里，再黑一些又有什么两样。可是现在真的不行，你让我看见了光，你不能给了我之后又收回去，我会疯的，亦星，求你了，你别不要我好吗？”

楚亦星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把头扭过去，闭上眼睛不看顾仟。

他想说拒绝，可是他的嘴似有千斤般重，怎么也张不开。

顾仟说不会逼迫他，可他说的这些算什么，这不是还是在逼他吗，逼他心疼，逼他就范。

“出去...你出去...”

姐妹们！！我终于写出来了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