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离和陆景山进了院子,就见院里已经摆上了石磨盘,云春丽和邵氏已经在磨豆花,只见云春丽将新剥出来的青豆倒入石磨盘的孔里,再由邵氏推动磨盘,便会流出青色的液体,聚集多了,便都流到下面的木桶里。
季离见这里帮不上忙,便进了厨房去做蘸豆花的辣子,今晚是不会吃粟米和面食的,得蒸上一甑子米饭,配上豆花与辣子,那便是要香掉舌头。
陆景梨自知手艺不行,继续坐在灶膛前做一个烧火夫,季离手脚灵活的从瓦罐里倒出半瓢米来,用水淘洗了三遍,倒入锅内掺水开始焖煮,然后开始调制今晚要用来蘸豆花的辣子。
今晚吃的是青豆花,得配上一个味道丰富的辣子,季离思索了下,决定做一个青辣椒剁椒蘸水。
将新摘的荆条青辣椒洗净后,剁碎,然后又从罐里舀了半碗鲜红的剁椒,里面搁入盐,少许酱油后,将碎椒的青椒倒入碗里,撒上一层花椒面,最后淋上一瓢热油,顿时浇的辣椒滋滋作响。
云春丽将装有豆花浆水的桶提到厨房,进门就鼻子嗅了嗅,“这味道挺独特的,闻着很香,季哥儿,你这又是新制的方子”
季离边向碗里放芫荽和小葱,边笑道:“我们那里都喜欢这么吃,生椒和熟油混在一起,口感丰富。”
云春丽笑呵呵道:“还是你会做,豆花已经磨好了,来点豆腐吧。”
季离将锅里的米沥起来放在甄子里搁到了灶的另一边,嘱咐梨哥儿道:“用小火慢慢蒸。”
梨哥儿是个烧火的好手,点了点头,季离将豆浆水倒进锅内,用锅铲慢慢搅动着。
“季哥儿去歇着罢,接下来让伯娘我来就行了。”邵氏揽过点豆花的活。
云春丽也是想让季离歇着的,遂笑了笑:“你大伯娘点豆花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的,点出来,又嫩又滑,你尽管放心吧,今儿你去镇上累了,快去坐坐。”
季离知道干娘和大伯娘都是疼自己,于是就放下了厨房的活计,端了一碗沥出来的米汤出去了。
陆景山正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帮大伯家修理农具,用木棒敲紧了锄头,确定了不会再松动后,又顺手编起了篮子。
季离站在门口瞧着院子里的汉子,眼神柔和,嘴角不经意挂着浅笑,这人真是,到哪里都是一刻不得闲。
娘曾经说过,要找汉子,就要找眼里有活的,季离微微吐了口气,这不,他可不就是找到了么。
陆景山正手指飞快的编着竹条,不多时篮子的底部就已经有了雏形,这时,一碗热腾腾的米汤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散发着米香味儿。
他抬头就看到季离笑吟吟的站在自己的跟前,手里端着那碗米汤。
季离道:“新沥出来的米汤,可香了,用的是今年的新米,你喝一碗罢。”
陆景山咽了咽唾沫,他正好也有些口舌干燥,于是便搁下手里的竹条,准备去接,抬手才看到自己宽厚的双掌全是污垢。
“我手脏,先去洗洗。”说完他就要起身去洗手。
季离将碗递到他面前,淡声道:“何必跑这趟,你就着我的手喝便是了,喝完我顺手将碗拿回厨房洗了。”
陆景山瞧着面前那碗白乎乎的米汤,又抬眼看了一下季离,他仿佛没有在意这些,催促着他:“快点呢,这碗挺重的。”
陆景山抿了下唇,终是伸过头去,就着季离端碗的动作就哐哐喝了起来,兴许是男人天生就嗓子眼粗,不到片刻,一碗米汤就已经下了肚。
陆景山喝尽后,低声道谢:“好喝。”热乎的米汤顺着肠道似乎暖进了心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季离笑了笑,拿着碗回厨房了。
踏进厨房的那刻,他轻轻将唇碰在了碗沿边上,唇瓣与上面残留的温度相贴,心里像是干了某种隐秘的坏事儿般,咚咚作响,没人看见他这番动作,可他自己却是羞红了耳朵。
天暗时,豆花点好了,众人张罗着在院儿里摆上桌椅开饭了,一盆晶莹剔透的青豆花端上了桌,散发着浓郁的豆香,季离拿出几个小碟子倒入蘸豆花的辣子,此外,还炒了一个油渣白菜,院儿里新摘的番茄配着鸡蛋炒了一盘,是顿开胃下饭的晚饭了。
陆景洪蘸了一下豆花,扒了一大口米饭,美的很:“香!这新豆子现做的豆花可真是香!肉都不换,再配上这蘸水!今晚可是有口福了!”
邵氏见自己儿子这傻样,乐的嗔他一眼:“那就多吃点,你们父子几个便是最爱吃豆花的。”
陆明河也是吃的不抬头,就着蘸水和豆花,一口气吃了大半碗饭,陆景风和陆景梨也是顾不得烫,吃的话都来不及说。
邵氏觉得今天的辣子着实是调的不错,于是朝季离笑道:“季哥儿的蘸水调的好,今晚上可要把他们几个撑一撑了,有空教教伯娘,我在家也给他们做一做。”
季离点点头,“好,伯娘喜欢我也高兴。”
邵氏现在真是越发喜欢季离了,瞅了瞅自己那两个憨货,心里叹气,虽说她是极想要季哥儿进她家门的,但自家这两个老实憨傻的儿子怕是配不上的,季哥儿怕是也瞧不上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家。
“季哥儿与梨哥儿比起来,好像是大上一岁。”
季离听见邵氏的话,点了点头:“正是,我是庆春十七年生,今年十有七,比梨哥儿大了些。”
邵氏笑了笑:“那也是可以说人家的年龄了,也不知道是谁家有这等福气娶了咱们季哥儿。”
季离略微有些羞涩,用筷子扒着碗里的饭粒,不说话。
云春丽瞅了眼自家儿子,见他像个木头,心里也是火气连天,自家嫂子这么一说,她心里也是急的,季离已经到了说人家的年纪了,若是他日后真有看上眼的,或者有好人家上门来说亲,那自家这个木鱼疙瘩怕是晚了!
云春丽拔高音量故意朝着对面说道:“季哥儿好大家心里都清楚,外人肯定也是看在眼里的,指不定哪天便有那好儿郎上门来求娶,到那时,干娘指定为你出份嫁妆,把咱们季哥儿风风光光送出去!也不枉你我半路母子情分一场。”
一直埋头吃饭的陆景山身体一滞,手里的筷子一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他俯身捡起筷子,“我去换双筷子。”说完便起身去了厨房。
云春丽眼里划过一丝颉笑,自家儿子她还是拿捏的准的。
季离看着陆景山的动作,吃饭的嘴角也是不由的勾了起来,他对云春丽轻声道:“干娘,我不急的。”
一顿饭吃完,众人都十分满足,仰在椅背上看着月亮消食儿,陆景梨肚子吃的圆滚滚的,他幸福的叹然道:“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饭菜那便好了。”
季离在一旁看着他笑,觉得陆景梨的性子可真是天真烂漫,真让人羡慕。
众人收拾完后,坐回堂屋里,季离将今日卖的钱倒在桌上,“今日卖香菌酱的钱,做了三十罐,抛去辣椒猪肉菜油这些成本,今日赚得700文,还是按照一家一半,大伯家分三百五十文,我家拿三百五十文。”季离将那一半钱推了过去。
陆明河却推回来一半:“季哥儿,你出力多,又是你的主意,我家梨哥儿只是帮了些小忙,不能占你便宜拿你一半,只收三分之一就好。”
季离笑道:“大伯,两家人何须分你我,不都是想把日子过好么。”
一旁的陆景梨难得严肃道:“季离哥哥你有赚钱的法子愿意带上我已经很好了,若你再如此谦让,那以后我就不去了。”
季离见大伯一家如此坚持,也无法,只能将钱收了回来。
邵氏也将这些天蕨根粉赚的钱拿了出来,“这些天,蕨根粉的生意已不像以前好做,镇上多了几家卖蕨粑的小贩,买的人也不似以前多了。”
季离早已料到,他笑道:“这一点,景山哥和我早想到了,所以接下来大伯娘只需将我们手里做的存货卖完便不用再去镇上卖了,以后只消做天香楼的单子就好。”
邵氏点了点头:“李老二家的俏哥儿跟着我一起呢,我打算和他一起卖完便不再出摊子了。”只是想着不再做这蕨根粉的买卖有些可惜。
季离劝慰她道:“正好马上也到了割麦子的农忙时节,大家一定是累的空不出手来,正好也能放开这蕨根粉了,我和梨哥儿这段时间便做香菌酱的买卖,大家分好工,既不用耽误了地里的生计,也能赚些钱贴补家用。”
大家一听,也是如此,虽然做这些小本买卖赚钱,但地里的庄稼才是他们的生计,要为冬日和明年存储好粮食,若是来年光景不好没有储好粮,那再多的银钱也是填不饱肚子的。
邵氏一时间也不再可惜,且让这些人卖去吧,反正前期银子已经赚到了。
众人商议好后便散了,云春丽,季离还有陆景山踏着月色往家里走去。
云春丽出门时,见自家儿子鬼鬼祟祟的往怀里藏什么东西,不由发笑,傻汉子。
“我与你伯娘还有话说,你们便先走两步。”
陆景山和季离不再说什么,两人并肩出了门,今夜的月色很亮,夜风轻轻吹拂,白天的暑热现下也消退了,季离脚步轻快的走在陆景山的后面,田野上蛙声一片,蟋蟀躲在草里一直鸣叫。
走了一段路后,季离正低头不知想着什么,突然前面的陆景山脚步一停,季离一时没注意,直直的撞了上去。
鼻尖撞到了他厚实的背上,鼻尖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混着汗水味道,不难闻,反倒是有些勾他的心魂。
“怎,怎么了”季离揉着撞疼的鼻尖问他。
陆景山转过身来,似乎有些尴尬局促,他手脚僵硬,天色黑,看不大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将手里的篮子递给季离,语气有些生硬:“这个,你明天带去采菌吧,家里的那个手把坏了,有些割手。”
季离垂眼一看,是今晚吃饭前他在院儿里编的,不曾想竟然是编给自己的,季离心口一暖,接过篮子:“谢谢景山哥,我正缺个篮子呢。”
陆景山摸了摸鼻子,“你喜欢便好。”
“咦”季离掂了掂篮子,里面似乎还有个东西,他伸手往篮子里一摸,摸到一个长条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木簪子。
他惊讶的抬头看陆景山,语气有些激动:“这是你给我做的”
陆景山咳了咳:“第一次做,手艺不大好,你,凑合着用吧。”
季离眼里满是喜欢,他欢喜的摩挲着手里的簪子,闻到有一股香味儿,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果真是香的。
“我昨日上山去砍树,遇到了一株碗口粗的香木,听老人说,香木能驱虫避蚊,更能一直散出香味儿,就随手给你做了一根簪子。”
季离将头上的发带扯下,满头青丝泄了一背,手重新挽了一个发髻,将簪子钗上,满脸欣喜道:“好看么”
陆景山的眼睛很亮,瞳孔被季离的身影占满了,他迟缓的点了点头,低哑道:“好看,你,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