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的地点正是曾经的盛宅, 言闻嘉等飞行器停稳后,下车看着这栋自己醒来时看到的房子,漂亮宽敞, 冬日蔚蓝的天空下, 窗户的玻璃反射同样的蔚蓝色, 一切都显得那么洁净安逸。
刚刚才见完自己的父母,现在又重新回到这栋房子, 曾经在这栋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由浮现在眼前。
盛砚对他的偏见, 恶言相向, 蛮横还有其他种种恶劣事迹……虽然才住了不久, 但是每一天都几乎让言闻嘉觉得压抑窒息。
他都不能理解盛砚说要把这栋房子给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是报复吗?报复他被自己捆绑的六年时间?
盛砚从飞行器上下下来,看到言闻嘉站在草坪前, 仰头看着这栋房子出神。
他站的位置正好是风口,冬天的冷风微微拂起他额前的碎发, 室外温度太冷了, 他白皙的肤色被冻得几乎透明, 看着房子的时候烟绿眼睛像秋日湖水一样清澈幽深,抿起的嘴唇颜色却又那么浅淡。
盛砚深深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他的脸上收回,也移到了房子上。
房子有什么好看的?他心想。
虽然这栋房子盛砚同样拥有过不少不喜欢的回忆, 但是他不会因此就移情到房子上。
这就是他跟言闻嘉性格不同的地方,盛砚的自负亦或者自傲让他无法切身体会到言闻嘉的感受, 他只是觉得言闻嘉需要地方住,所以理所当然地就想把这个房子给他。
所谓的婚后财产, 其实是他灵机一动冒出来的借口,就算没有这个借口他也无所谓。
他就是这样爱憎分明的人,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可以给,对方要月亮绝不摘星星,不喜欢的时候,不管对方做什么,他都漠不关心。
但是言闻嘉却完全不这么想,他也不觉得这是盛砚对他示好、表达对他喜欢的方式,有示好和表达喜欢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然后跟他说这是为你好吗?
“进去看一下?”盛砚无所觉地对他发出邀请,“我的东西明天再搬出来,先把你的进入许可登记进去吧。”
言闻嘉沉默地听着,站在原地的脚步一步未动,他对盛砚摇摇头说:“我说了,我不要。”
说完转身就走。
盛砚表情微变,他一把拦住言闻嘉,抓住他的手臂,说:“别闹脾气,军统部的工资你想在东区租什么好房子?难道你要去西区,跨区靠公共交通上下班?那你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好,就算你能硬撑。碰到同僚之间的应酬,你怎么处理?你带他们到西区做客吗?”
盛砚本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但是言闻嘉这么固执,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上校的薪水,说实话想在费佳生活,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这得排除掉东区,东区的地价贵得离谱,并且为了保护环境,天然植被的绿化带远远大于住宅用地,这也导致了本就昂贵的底价更加寸土寸金。
上校是不是值得人尊重?是。但是抱歉,生活面前,上校也得低头。
不怪在东区有句话说,出了东区人上人,进了东区人下人。
言闻嘉皱着眉不快地道:“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盛砚一脸不相信他能处理得完美的样子,言闻嘉也不服气,回道:“我可以去买一架飞行器,缩短通勤时间。”
“嗯,自动驾驶。”盛砚不轻不淡地哼了一声,在言闻嘉瞪他的时候,才语气正常地说,“那你得租一间有停放点的房子。”
有停放点的房子,生活成本又得增加了。
言闻嘉努力忽视盛砚的阴阳怪气,计算着自己的工资,可悲的发现是他如果购买了飞行器,再支付带有可停放飞行器的房子,即使在西区,费用也不低。
言闻嘉心说还不如继续待在军舰,起码那里包住,餐厅可以的食物都有折扣。
他这个时候有点理解,为什么维克不愿意从军舰上下来了,更是对自己提议一起来费佳生活的建议直摇头。
其实如果言闻嘉放弃了军部的职务,去费佳星域之外的其他星域,找一个气候不错的行星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现在他已经去指挥部报了道,奈美的名单也提交了上去,肖恩还打算从探亲回来找他,他就因为费佳的生活成本放弃也太不负责任了。
“我不想和你争辩这个,我相信军统部的将领们里在东区没有自己房子的肯定不止我一个,需要租房的更是不是只有我,情况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言闻嘉一把甩开盛砚的手,眉毛还是微微蹙着道,“而且怎么费佳生活下来,是我自己的事,盛砚,我当初没要婚后财产,现在也没想要,你不需要补偿我。”
他说到这儿,目光中透出一股积郁已久的讥讽,盯着盛砚道:“当初是你觉得我不配要婚后财产吧?没有正式工作,只是待在家里,不事生产,现在你又觉得我能要婚后财产了?”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盛砚的脸色霎时就染上一层阴霾。真是哪壶不提非要提哪壶,盛砚想到过去的事,对言闻嘉吐露恶语何止这么一两句,他是Alpha,优秀的记忆力让他也说不出自己忘记了的话。
才一年,不至于就忘记了过去的事。但是为什么只隔了短短一年,盛砚却觉得那些记忆那么遥远,仿佛被放置在记忆盒子了好多年,再翻出来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不过盛砚脑子转的也快,马上想到了反驳点:“你说不过我,就翻旧账?”
一下子好像是言闻嘉无理取闹一样。
这是一回事吗?言闻嘉没好气地瞪着他。
他生气的时候,绿色的眼睛尤为的明亮,盛砚被他这么瞪着,心情竟然还挺不错,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摆出一副认真的神色道:“你说你失忆了吧?”
又被转移了话题,谈话的主动权再一次到了盛砚手上。
言闻嘉不喜欢这种感觉,耐着性子道:“你不是不相信吗?”偏要带着刺说话。
盛砚被噎了一下,吸了口气才道:“你买了新的通讯器,和以前认识的人也断联了,军统部那边又是新部门,你连同事的名字都是刚刚知道吧?你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解决?”
“这是我的事。”言闻嘉还是用这句话反驳。
盛砚被他一而再再而三拿同样的话回绝,也冷笑一声,不客气地道:“其实是说不出来具体解决办法吧?”
言闻嘉真的有点烦了,再好脾气的人遇到了盛砚也会被刺激的起火:“我的事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解不解决的了,我说过,我自己承担!你站在一旁看戏不就行了?盛砚,是你要求我和你保持距离的,但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主动和我拉拉扯扯,你不怕别人再误会你和我的关系?”
说着,言闻嘉抬手一指隔壁栋的房子的窗户,盛砚看过去,正好看到隔壁邻居飞快地拉上窗帘。
盛砚眉毛微皱,回头再看言闻嘉,似乎忍耐着什么说:“怕误会的人是你,言闻嘉。而且,你这个人能不能讲讲道理,分不清好歹吗?”
我不讲道理?言闻嘉要气死了,是谁硬把他带到这儿来的?
“我分不清好歹?”言闻嘉索性也不忍着了,反正有盛砚陪他一起丢脸,“你对我好过吗?盛砚,你扪心自问,我跟你结婚六年,是不是你一直忽视我?你知道我失忆后醒来,看到我结婚后的样子有多恐怖吗?这个世界上,你知道我最害怕的地方是哪里,就是这栋房子!我一看到这里,就会想起你,想起你对我做过的事!对我好?”
言闻嘉的声音冷得和这个冬天的低温一样,“你先把我打一顿,再给我一个甜枣,然后就能一笔勾销?”
盛砚被言闻嘉的话一激,也是一肚子的不满,便也口不择言起来:“我打你一顿,言闻嘉你不要以为你失忆了,以前的事你就做的全对,你折磨我的地方也不少,别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有,什么叫给你一个甜枣,你不喜欢这个房子,就直接说,我难道还要强逼着你住进去吗?”
他忽地一哂,望着言闻嘉道:“这个房子,是你选得,家里的一切布置也是你自己弄得,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喜欢我,言闻嘉,一个人怎么能前后转变这么大呢?——也就你能做到吧。末了,还要求别人体谅你,按照你的想法走。”
我选得?言闻嘉眨了一下眼睛,反唇相讥的话到了嘴边,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让他说不出口了。
总是这样,和盛砚在一起,他好像就无法做自己。
那些记忆,那些过往,总是让踌躇,让他犹豫不决。
言闻嘉忽地没了争执的力气,他呼出一口气,闭着眼仰起头,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盛砚,妥协道:“盛砚,和我说说吧,说说我我怎么和你结的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