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到了。
原烙音缓缓睁开眼睛,先是有些刺目的光,紧随其后的是嘈杂的声音。
很多很杂,男男女女交谈声,各种车轱辘在地上滚动的碌碌声,还有提醒注意安全的喇叭声。
“小原,到机场了。”闵随拍拍他的肩,把画递给他,“一路顺风。”
与往常不同,多掺杂了些微妙的好意,原烙音立刻联想到闵随在车上的请求。
拒绝的时候不是拽死了说什么期待合作,现在知道卖乖了。
还不是有求于他。
诡计多端的男人!
“闵先生。”原烙音准备道谢后就离开的想法瞬间扭转,他手指摩挲着,为即将到来的失礼行为而愉悦,“我想到要什么了。”
此时此刻车门已经半开,只需要一用力原烙音就能以最快速度逃离。
“想要什么。”闵随并未发现Alpha的坏心思。
原烙音的眼神在闵随脸上流连,不只是他自己,闵随也没有演绎天赋,那双眼睛藏着很多事,唯独没有心动。
他的脸越压越低,闵随上半身连摇晃都没有。
是吻吗?
闵随不知道,也不在意。
一个亲吻能够换原烙音帮他在双方斡旋,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皮肤与皮肤的接触带来阵阵颤栗,羽绒服特殊的面料在闵随的后颈摩擦,那是原烙音的双臂。
拥抱,是表达亲昵的方式,它高于握手低于接吻,只要双方愿意,瞬间就会带上暧昧的色彩。
其实只有两秒罢了。
闵随却以为时间拉得无限长,直到原烙音撤回时嘴唇擦过他的侧脸。
Alpha明媚的笑在眼前一晃,下一刻就出现在车窗外。
“再见闵先生!”
他眨眨眼,两指并拢颇为轻佻地给了闵随一个飞吻,转身离开。
调戏人的过程尤为愉悦,未知的结局是却让人提心吊胆。
飞机上的时间很慢,原烙音想起闵随忽冷忽热的态度,也不知道该不该利用闵随有求于他继续进攻。
如果掺杂利益关系,闵随对他的感情就不会纯粹,之前以利相诱都无法得到信息素,更不可能因为有水分的爱冒着生命危险给他腺体/液。
飞机在颠簸。
后遗症虽迟但到,头晕、恶心,虽然经过无数次,原烙音还是难以抵御从血液中透露出的厌恶排斥。
市面上给正常Alpha使用的抑制剂经过多代研究更迭,已经达到99.8%非过敏使用者无不良反应的高水平标准。
如果。
如果他是个正常的Alpha。
原烙音闭上眼睛,脸上呈现的是与平日不同的冷漠。
*
“哥!”
原烙音猛地抬头,在人群中认出鹤立鸡群的Alpha男性。
那人身型与原烙音相似,墨绿色工装裤,格子衬衫随意系在腰间,上半身穿着白色卫衣,烫过的头发随意抓两下,脸上架着副橙色的墨镜。
酷得原烙音潮人恐惧症都快犯了。
这就是他的倒霉堂弟原衡铎。
“你不冷吗?”至于为何鹤立鸡群,除了原衡铎身高长相出众外,还有他在各色羽绒服中的春秋季打扮。
“这样帅。”原衡铎凑过来狠狠抱住他,抓住哥哥的手摁在自己脸上,“哥,你施舍我点钱吧,你看我都饿瘦了!”
“好冷好冷。”北风吹来,原衡铎打了个寒噤,悄悄瞥了眼身侧的原烙音,发现没被骂后眉开眼笑,“哥,我手臂比你粗了!”
“我现在也可以把你按在地上打。”原烙音懒得搭理小男生的奇怪心理,随便一捏就让原衡铎龇牙咧嘴。
原衡铎摸摸可能淤青的手臂,窝囊地选择上车前不跟原烙音说话。
他怎么忘了自己哥哥是打拳的。
原烙音并没有发现弟弟在生窝囊气,上车后从电脑包里掏出个盒子递给原衡铎。
“礼物。”
原衡铎没急着开车,拆礼物拆得飞快。
躺在廉价包装盒中的是一颗看起来就稀奇古怪的蓝色石头,晶莹剔透,形状崎岖。
“这是什么卡。”空调制热还需一会,原衡铎扛不住冻,把丢在后座的羽绒服掏出来穿上。
“你不是生活费停了吗?”原烙音单手靠在车窗,头晕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刚刚那段路都是他强撑着走完。
“哥,你真是我亲哥!”原衡铎这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正愁没钱用,“我爱死你了。”
“我不爱你。”原烙音推开他,“快回家,饿死了。”
天上掉馅饼还接到嘴里,原衡铎喜气洋洋提前过年,他跟着车内蓝牙音响激情开麦。
原烙音想起几个小时前的拥抱,既然拿了报酬,还是得把事情办好。
“你知不知道特食和华锐这段时间怎么回事。”贸然帮闵随说话,他得跟原衡铎一样挨打。
“啊?什么!”原衡铎沉浸在音乐世界,反应后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华锐是什么。”原衡铎打着方向盘,他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搞艺术的二世祖根本不知道,但好像有点耳熟,“不会跟IMS那个闵什么董有关吧。”
“你怎么知道?”
“大伯说你跟那个我爸天天骂的闵董搅和在一起,我听到咯。”原衡铎耸肩,发现原烙音并无回应侧过脸瞧,却发现他哥已经睡着了。
“怎么睡眠质量那么好。”原衡铎嘀咕道。
假装睡着的原烙音拳头攥紧。
他爹这个大喇叭怎么到处说。
*
缠绕爬山虎的铁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假山喷泉,精心修剪的园艺美景与清澈天空交相辉映。
“哥,醒醒,到了。”
原烙音没睡,只是因为头疼不想搭理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睡一路了,起来吃饭!。”
原烙音推门下车,准备先回房间收拾,给家人的礼物自然不同于批量购买的挂件,每一个都经过精心挑选。
让原烙音意外的是,家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学长。”沈清诺站起来,他身边还有两个原烙音不认识的中年人,应该是他的父母。
他有些羞涩与窘迫,原烙音太熟悉那闪烁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但他并没有挑明。
“小诺。”他自然地问好,“新年快乐。”
“哥,你快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客人在场,离开无疑是失礼之举。
弟弟虽蠢,还不到这种地步。
原烙音果断起身告辞,跟着原衡铎上楼。
“哥,那个Omega你认识啊?”原衡铎双手抱胸挤眉弄眼,偏过头小声蛐蛐,“真是不要脸。”
也不知道在说谁。
“沈清诺,我的同门师弟。”
“还真认识啊。“原衡铎的脸色愈发奇怪,“他们是上门来给你相亲的。”
相亲?
什么玩意!
原烙音眉间颦起,他才二十四岁,更何况还有腺体残缺这个病,对谁都是拖累,相什么亲。
外人不知道,家里人还不知道吗?
“沈家不知道从哪偷到你的信息素和他的大儿子做匹配,契合度93.8%,就连大伯和伯父都心动了。”原衡铎是最厌恶所谓契合度,连带着讨厌底下坐姿拘谨的Omega。
“我知道了。”原烙音无法怪谁,他的病在家里几乎没人提起,父母都很努力地将他当成正常人对待。
契合度85%以上的AO伴侣已经算得上是高契合度,更别说93.8%,那几乎可以称为命定之番。
如果运气够好,他甚至能够因为高契合度活到三十多岁。
“哥,你不会要妥协吧。”原衡铎急了,抓住原烙音的肩膀用力摇晃,“大伯投资那么多腺体研究所,会有办法的,你不能就这么认命。”
非要用这种手段也是事态再无转圜之地,还有那么多年的机会,他不愿意原烙音后悔终生。
“我不会认命的。”原烙音的眼神很疲惫,抑制剂的副作用逐渐减弱,他靠在墙上。
他与沈清诺认识许久从未受到其信息素影响,高契合度的Omega比不上闵随有用。
“那就好。”原衡铎松了口气,又靠到原烙音耳边,“哥,我掐指一算,你的小师弟绝对喜欢你。”
“少跳大神。”原烙音不想提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该下楼了。”
“哥,你要不多贴几个抑制贴?”
沈清诺带了抑制环,他为了登飞机注射了YS-311,药效还没过去,应该出不了差错。
“不用。”
饭局尴尬至极,本来是给孩子的接风宴,硬生生塞进来陌生的一家人。
沈家的公司与原氏集团主攻方向有重合,沈父便不遗余力给沈清诺轰抬身价想要卖个好价钱。
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但原烙音从始至终都保持礼貌的疏离,不接茬,不给对方台阶说出真实目的。
“小诺。”原烙音有些无力,他自然能够察觉Omega自认为小心的目光。
这也是他在实验室疏远沈清诺的原因。
对于不必要的感情,只要没有到达必须拒绝的地步,原烙音永远都选择冷处理,可沈清诺看上去越陷越深了。
这并非他本意。
“学长。”骤然被点名的Omega坐直身子。
“后面的湖很好看,我陪你出去走走?”
“嗯。”沈清诺明白原烙音是要跟他把话说清楚,有些心不在焉。
“你这孩子,还不快陪原少。”沈父见他慢半拍的样子就来气,手伸到桌下狠狠掐了把。
“伯父言笑了,我们家就是普通家庭,谈不上什么少不少的。”原烙音对那对把贪婪写进眼睛里的夫妻着实不喜。
打开门,一阵风吹来。
南方的风很冷,会钻进每一个缝隙,试图带走人的体温。
即使穿戴整齐,沈清诺也打了个寒噤,他跟在原烙音身后,踩着月光绕到别墅后的湖边。
望舒高悬,虫鸣迭起,透过皎洁月光,他们能清晰看到对方的五官呈现无机质的白。
“抱歉学长,是我父亲私自找人取到你存在医院的信息素和我配比,对不起。”沈清诺不敢抬头,父债子偿,他父亲那么下三滥的恶心手段就如同在喜欢的人面前狠狠给他一巴掌。
不知情也是受益者。
他甚至不敢说自己在今天之前毫不知情。
“不是你的错。”信息素是Alpha最重要的东西,私人色彩浓厚,被侵犯隐私的确让原烙音不爽。
但他还不至于迁怒一无所知的沈清诺。
“擦擦吧。”原烙音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满脸泪痕的Omega。
“谢谢学长。”沈清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还是低着头,只是用纸随便擦擦。
“很抱歉小诺,我不能接受你们家的要求。”把Omega当作向上爬的梯子,这是原家最不齿的行为。
“人的生命很长,契合度只是一个数字,无论高还是低都无法阻止你找到真正的另一半。”湖边没有灯,一轮月影倒映在水面,静影沉璧,水波揉皱那完满的圆,原烙音的声音很轻。
“嗯。”沈清诺咬着下唇止住即将喷涌而出的哭声,“谢谢你学长。”
“小诺,信息素的引诱不等同于好感,不要受它蒙蔽。”原烙音说得隐晦,他不愿意伤害沈清诺。
不是的。
不是信息素的引诱。
他喜欢了原烙音好久好久。
Omega发出一声啜泣,所有酸涩与委屈都倾闸而出,之后便是嚎啕大哭。
“诶……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