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原烙音离开后,闵随顾不上开车,闪身到了别墅。
他甚至不敢直接进门。
或许按照自己的意愿推开的想法本就是错误的。
他引以为傲的绝对理智在遇上原烙音后彻底崩盘,漫长生命中的无数次背叛几乎令他丧失接受好意的能力,他也不敢相信Enigma与塔卢索的身份揭露后,自己能用什么留住原烙音。
所以即使用假象蒙骗,现在追悔莫及只不过是对没有选择的PlanB的美化。
时间回溯,他依旧会坚定自己的选择,早点除去西亚莉,永远藏住他丑陋的触手,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
“我会坦白,绝不会再隐瞒。”他从未有过这般无力的时候,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原烙音时,屡次事态脱离掌控,到达现在的最坏局面。
要真诚,要道歉,要表达爱,这样才能求得伴侣的原谅。
这是刻在塔卢索基因里的求爱技巧,闵随能够轻易调用,但总是觉得陌生。
紧闭的门缝彻底隔绝外人的窥视,却不能够阻止声音的闯入,属于Enigma的乌木信息素钻进罅隙,轻轻拢着原烙音的肩膀,很容易能够剖析出目的是安抚。
“一切事情,只要是你想要知道的。”
指节敲击门板的声音短促而沉默,节奏分明,就像敲打在原烙音的神经。
在他看来闵随假惺惺地认错不过是自认为亡羊补牢,现在为时已晚。感情不能用绝对理性衡量,但是屡次欺骗太容易将他们拆散。
他不想原谅,哪怕是暂时。
啪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在门上碎成无数片。
“你没有机会了!”原烙音吼道。
他很少这样失控,自从十六岁分化之后他进入特殊机构,学习如何在信息素浓度超高时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失去意识前给自己心理暗示确保自己不会伤害别人。
唯有面对闵随,第二次谎言彻底剪断他名为理智的弦。
智能门锁的监控屏在此刻发挥它原本的用途,原烙音庆幸自己还能够记住使用方法,透过那块电子屏从上而下以俯视的角度观察闵随。
“开门,音音。”他拥有穿梭空间的能力,只要他想,片刻就可出现在原烙音的面前。
但然后呢。
如果这样做,他就不会有然后了。
“不。”原烙音的信息素呈现完全的拒绝状态,他的反抗意识极其强烈,在明知道会被压迫的情况下也要与Enigma信息素抗争,“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以后也不想。”
以后二字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代表着未知,但唯有否定代表了一切的终结。
事态脱离掌控预示着理智崩盘,原烙音忘记之前告诫自己不要说出无法挽回的话的警示,一切美好开始分崩离析,逐渐向悬崖滑去。
他不蠢,自然能够看出闵随拙劣的把戏,那只是为了逼走他故意设下的圈套。
但是为什么。
闵随爱他毋庸置疑,为了逼走他甚至不惜暴露人外的身份。
甚至可笑到连解释的那十分钟时间都抽不出来。
很多时候主动揭露一个谎言是为了掩盖另一个丑陋的真相,想到此处的原烙音紧紧盯着那块电子屏幕,一字一顿,仿佛知道闵随反人类地透过那块监控屏幕与他对视。
“我现在很清醒。”
清醒代表着没有理由收回刚刚的话,Alpha亲手割断后路,他不再将闵随的感受放在前位。
“我不想见到你,我在首都有房子,明天就搬走。”
“这段时间的房租水电我全部会补到你的账上。”
这是闵随的房子,但是自从他住进来,闵随救了他的命,原氏集团在几次合作上都给IMS让利,闵随赚得够买几套这样的别墅。
他并不心虚。
监控爆开的声音有延迟,电子屏幕结束它短暂的生命,黯淡退场。
所以拳场监控破碎的原因不是喝醉的拳手,也不是淘气的嘟呶,而是知道控制不住触手又不能留下致命证据的闵随。
原烙音敢保证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样证据能够证明闵随是长满触手的怪物,只要闵随愿意,他这辈子都不会发现真相,但现在闵随为了确保他足够生气,居然让他一点一点剥开洋葱的鳞片叶。
自己挖掘出来的糖最甜。
同样,自己发现的真相最难接受。
“你现在敢用触手强行开门,我保证你进来的那一秒我会直接下死手,瞬间力量足以毙命比你强壮的男性Alpha,你要试试吗?”原烙音平静下来,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可信,他明白现在一旦见面闵随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得这场谈判的主动权,而像Enigma这样的人成功主导局面,自己全程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
很不幸,他只能想到谈判。
但他恰好学习过谈判技巧。
参与谈判需要一个支点,能够触动对方。
他要用爱当作武器了。
“我要你走。”他尾音有些不准,双方心知肚明,那是难听的话脱口而出前的悬崖勒马,“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别白费力气了。”
他明明知道最体面的方式就是打开门,听闵随的解释,然后重归于好……
去他的重归于好!
他原烙音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这样耍过,一开始想要把闵随捏在手里,没想到最后是自己玩脱把心给交了出去。
以前是不理解身边朋友谈及感情总是畏手畏脚,对于矛盾避而不谈,落到自己身上,原烙音才明白,哪有那么容易说出口。
无论是道歉还是原谅。
不能见面,唯一的联系存在感更加强烈,透过紧密的完全标记,闵随感受到爱人的犹豫与痛苦。
他自责,恨不得跪在地上祈求原烙音的原谅。
命定伴侣的痛苦就是塔卢索的砒霜。
“冷处理解决不了事情。”Enigma话语间隐隐透出焦急意味,在谈判中这就是失败的前因,但此时此刻这个无往不利的谈判高手只知道,如果给了原烙音缓冲时间,被处理的只会是他,“你说过的,面对面的交谈是最有效的,我想要解释。”
“我不想听。”原烙音听着门外闵随不清晰的声音,嗅闻不知不觉间侵占周身空间的乌木信息素,“你可以说,但我不一定会听。”
扰乱自己思绪的激情缓缓退去,原烙音恍然发现,原来闵随的信息素也有失效的时候,就像是一颗融化后重新凝固形状畸形的劣质糖果,外壳还黏在糖纸上,失去它漂亮的外壳,没有人愿意品尝。
“好,我说。”一步错步步错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出现在闵随的头上,逆风翻盘这样的事情概率千分之一,但他不愿意与Alpha之间存在失败的可能性,语气中满是哀求,“我求你听。”
他看着自己选择的最高防御系数的黑色大门,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被关在门外的人是自己,碎裂的监控器残渣就像是笑话,嘲讽他苦心算计了命定伴侣,落得两败俱伤的狼狈局面。
在开口的前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可笑,无可否认,一旦与原烙音沾上关系,他就失去了运筹帷幄的能力。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闵随按掉熄屏键,没有什么事比现在更加重要。
【老板,追踪到西亚莉的踪迹,就要消失了】
现在更重要的事情出现了,原烙音的安危显然更加重要。
“音音,我没有太多时间,很多事情交代不清,相信我,我会向你解释一切。”
没有任何回应,他动用塔卢索的能力,却只能听到原烙音平缓的呼吸。
闵随的心沉到谷底,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抓住机会,将会永远失去原烙音。
【你先去追,跑了就算了】
“我不是人类,而是人类完全未知的生物,我们的语言称呼自己为塔卢索,意为永不凋零的爱。”
“每个塔卢索都拥有独一无二的命定伴侣,我们有接近于永恒的生命,只是为了等待伴侣的降临。”
“你就是我的命定伴侣。”
他知道原烙音在听,但那些话就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脑海中谢垣一分钟发出三次警报,闵随知道自己必须离开。
掌心完全贴在门板,他有那么一瞬间幻想Alpha会与他掌心相贴。
“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Alpha五感灵敏,察觉到Enigma消失不见,后脑靠在门板上发出苦涩的闷笑。
遇见闵随之前,若是有谁说他原大公子会吃爱情的苦,他说不准会把那人招摇撞骗的摊子砸了。
但现在,从小到大除了腺体残缺他顺风顺水,所有的苦都在闵随这里吃完了。
“塔卢索吗?”原烙音勾出胸前的玉佩,上面龙飞凤舞一个原字,他只有拼命去想从前那些相处的甜,才能忘记长夜漫漫。
普通伴侣或许到了此时,这段感情就会走向结局。
但他不想。
恢复正常的腺体再也不会肿胀,测量仪彻底沦为他的手表,若是没有闵随,他现在还挣扎在生死边缘,将一分钟掰成两半用,去享受他没有机会细看的世界。
救命之恩可比区区欺骗大太多了。
可感情上的事,能够轻易比较吗?
他故技重施,哄骗自己看在救命之恩的面上再一次原谅闵随。
【原烙音:门没锁】
【原烙音:我睡了】
他拧开门锁,退步意味着不愿放弃这一段感情。
闵随几乎是秒回。
【闵随:我很快就回来】
【闵随:等我,我给你带吃的】
原烙音没有几乎回应,他没有胃口,能心平气和不刺闵随就是他最大的容忍程度,若是像从前一般对着电影吃夜宵,他做不到。
之前没时间,进度条卡在中间的电影又在幕布重新上演,可原烙音早就记不清之前的情节,也没耐心再花时间再看一遍。
与其说他是没耐心,倒不如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闵随,什么都挤不进去。
或许,是该睡了。
电话响起,他看清联系人后迷蒙睁开眼睛。
“音音,最近怎么样?”父亲和爹爹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首都求学近十年,他以为思念之情逐渐淡去。
但刚刚准备开口,酸涩的鼻腔与眼眶提醒他并没有忘却。
“我很好。”
风摇摇,掩去人声。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原烙音声音提高几个分贝,像是在阻止什么。
“再说吧,我会考虑的。”
*
凌晨一点,闵随回到家,那扇门终于没有对着他紧锁。
迈进家门的那一刻,沾满全身的血液瞬间蒸发,但凑近还是能闻到淡淡血腥味。
终于看到熟睡的伴侣,Enigma的心渐渐回落,他伸手想摸原烙音的脸,却怕Alpha生气,手悬在半空很是滑稽。
最后他去了客卧,就像是从未来过。
关门的瞬间,原烙音睁开眼睛,平静的表情掩盖不住心跳如雷。
是错觉吗?闵随的信息素气味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