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合。
原烙音割在腺体下方,很长一道,牙刷并不尖锐,闵随看到那东西时都能想到Alpha是怎么一点一点割开皮肉。
凡迩高全部缩在手术台前瑟瑟发抖,花朵脑袋叽里呱啦地发出难以听懂的声响。
闵随指尖溢出透明的分泌液,他想要故技重施,转化原烙音的痛苦,却明显感受到Alpha的抵抗。
原烙音意识不清地呕吐,他绝食太久,只能呕出些胃液,连带着闵随灌进去的分泌液。
他的伴侣,在抵抗他。
“你出去!”符忍盛难忍怒火,他以为原烙音是再次出国旅行,结果没想到是被塔卢索关起来糟践成这样。
“我要在这里,我要看着他。”闵随想也没想便拒绝。
“你放过他吧,你看看好好的孩子就因为成为你的命定伴侣变成什么样了!”符忍盛将工作交给手边的凡迩高,他情绪太激动,不能控制精确度。
“他一出生就是我的命定伴侣。”闵随不愿跟符忍盛吵,他回归沉默,站在旁侧,收敛气息以免吓晕胆小的凡迩高。
符忍盛恨不得把手术刀戳在闵随身上,但他终归还是招惹不起塔卢索,只能忍气吞声,检查原烙音的腺体。
离心脏和腺体太近,即使伤口很深,还伤到一部分腺体,也不能用麻药。
“呜。”那样的疼太过难忍,没有了闵随的分泌液,原烙音忍不了缝合的疼痛,几个凡迩高外加束缚带都摁不住他挣扎的四肢。
“让开。”闵随走到唯一的空位,触手凭空出现缠绕住原烙音的四肢,将他牢牢禁锢在手术台上。
他擦去Alpha眼角的泪水,原烙音还没清醒,闭着眼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的梦境,一直在低声啜泣。
“疼……”针与线扎入皮肉的痛苦尚且难忍,更别说是在腺体这样的敏感器官,原烙音想把自己蜷缩进蜗牛壳,却由于桎梏无可奈何,只能口齿不清地喊着,“爸爸……我好疼。”
闵随的表情出现片刻皲裂,像是一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
他的记忆罕见地出现大段空白,再回神时,原烙音已经手术结束,病房里只有他们二人。
“对不起。”
他抬起原烙音没有插针的手,心有余悸地啄吻。
一把牙刷。
原烙音究竟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能够用这么个东西将自己划得鲜血淋漓。
“你好不容易治好的腺体,为了离开我,都愿意舍弃。”他听不到半句回应,原烙音始终没有醒来,就连符忍盛也无法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烟花爆竹的声音给医院带来些许年味,去年的今天,原烙音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们的关系就如同镜花水月,转瞬即逝,闵随看着爱人苍白的脸,才明白自己一意孤行错得究竟有多离谱。
从前那么抵触塔卢索的恶劣基因,却还是难逃命运的诅咒,用爱的名义将伴侣折磨得遍体鳞伤。
“音音,我做错了好多。”
心率检测仪发出冰冷的嘀嗒声,闵随靠在床沿听Alpha微弱的呼吸,他甚至不敢看绷带下可怖的伤痕。
原烙音成功了。
他的报复,一击即中。
那么多位置,Alpha偏偏选择腺体,就像是在告诉他,往日最珍惜的也可以抛弃,他会拼尽全力离开。
“疼,好疼。”原烙音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音音,你醒了?”闵随抓住他的手,几乎是急切地与他十指相扣,吻在他凸起的指节。
但Alpha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我不会再关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一切都是我的错。”闵随说不清自己算不算自言自语,他一遍又一遍地将悔意重复,希望得到Alpha的回应。
他的爱,对原烙音而言是枷锁与诅咒。
任由伴侣离开是违背本能的,那样的疼痛从内里往外扩散,撕裂Enigma的肌肤,在鲜血迸出后又缓缓愈合,不停地折磨,逼他重蹈覆辙,继续与命定伴侣纠缠。
可是闵随不愿一错再错,他庆幸原烙音并未醒来,看不见他狼狈的模样。
或许是明白闵随的选择,那疼痛转换阵地,不再撕裂塔卢索的皮肤,而是来到永远不会跳动的心脏。
万箭穿心的痛袭来,闵随拱起身子额头青筋暴起,他抬起原烙音的手放在脸侧,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对不起。”他像是要把一辈子的道歉在今天说完,即使Alpha仍在昏迷之中,听不见声音。
“我想回家。”原烙音骤然出声,闵随抬起头,却发现Alpha只是梦呓。
“爱他好累,我不想继续了,他对我一点也不好。”原烙音像是在梦中卸下了坚硬的外壳,眼泪开闸似的沾湿了枕头。
怎么昏迷了还这么能哭?
闵随压过那些疼痛,暂时占领高地,他擦去Alpha越来越多的眼泪,低声询问。
“音音,你在说谁?”
已经太久了,原烙音不是把他视作仇敌就是当作空气,他们太久没有这样平静地对话。
“闵随,我在说闵随。”原烙音道,他咬住唇像是在挣扎,最后指甲嵌入闵随的手背,“我恨死他了,怎么会有他那么坏的人。”
“是他对不起你。”闵随声音越来越弱,即使心腔的痛让他怀疑器官损毁,他还是没有停止,“音音,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放你走。”
“我会解决你的体质问题,不见我也可以,别离开首都。”
他明明知道Alpha听不见,却还是将这个决定说完好像这样就不会看到原烙音充满快意的眼睛。
“我去找医生,马上回来。”
在关门的瞬间,原烙音睁开眼睛,他先是笑,但难掩苦涩。
他赌对了,将利刃对准自己后,闵随就会妥协。
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快感,甚至还觉得心脏缺失了小块,随着跳动将痛感传递至大脑。
走廊传来打斗与争吵声,但很快就戛然而止,接着紧闭的门被撞开,原衡铎冲进来连滚带爬到原烙音的床前。
“哥。”他抬起头,看到原烙音的惨状,瞬间泪水盈满眼眶,“我带你走,我们回邛光。”
“闵随这个疯子。”他双膝跪地哭得撕心裂肺,“我怎么这么蠢,居然相信你真的又出国了。”
“不。”原烙音摇摇头,他不能把危险带走,留在首都接受闵随的庇佑是最佳方案,“我先留在首都,闵随不敢再做什么了。”
“你不能留在这里,闵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原衡铎站起身,将闵随买的苹果全部砸进垃圾桶,“我给你换病房,你要跟他切断关系,什么都不能留。”
“这已经是最好的病房了。”原烙音哑然失笑,显然是没想到原衡铎对在闵随会这么孩子气,“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的,Enigma与Alpha之间的联系不是那么容易切断的。”
“哥……你不会还喜欢他吧?”原衡铎犹豫良久还是问道,还没等原烙音回应便抢先炸毛,“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闵随那个疯子绝对不可以当我哥夫!”
“我也可以保护你的。”原衡铎眼圈又红了,他趴在原烙音的床头,“回邛光吧,不要再想他了。”
“小铎,当初你和傅云泠纠缠恨不得他葬身鱼腹时,也没想过要回家。”原烙音道,“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我现在很混乱,任何的选择都是死路一条,不能轻易做决断。”
远离闵随,他不甘心自己受的罪就这么一笔勾销。
原谅闵随……
还不如远离。
“我有些累了。”他刚刚手术完,又因为和闵随的抗争元气大伤,好不容易昏过去却被闵随自言自语的道歉吵醒。
原衡铎拉住他的食指,缩成一团窝在床边,直到傅云泠进门要带他走。
“大舅哥需要休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明天也能来。”塞壬的语言能力一如既往的烂。
“你们异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被塞壬关起来折磨的回忆卷土重来,原衡铎想起当时的惨状和原烙音差不了多少,往傅云泠腹部狠狠冲了一拳,再剜闵随一眼后大步离开。
“你干的好事,我跟你一起倒霉。”傅云泠咬牙切齿,最后还是去追早就坐电梯离开的原衡铎。
“你说的放我走还算话吗?”在闵随准备离开Alpha视线守在门外时,他忽然听到原烙音的声音。
“算,到时候我会把嘟呶和ABC送来。”怎么敢不算,这些日子罄竹难书,他不敢再罪加一等。
“不用了,我会自己接它们走。”原烙音忍着疼,每说一句话都感觉像是在吞刀子,“我的新家闵总不需要知道地点,您只需要快点找到改变我体质的办法,放我回家。”
“别让谢垣追踪我。”他故意强调。
“不会的。”面对原烙音故意戳他肺管子的行为,闵随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情愿。
*
猫,狗,新的别墅。
窗边有人定时修剪的花草在春日显现着蓬勃生机。一月过去,他的身体逐渐恢复,而闵随就仿佛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原烙音终于发现,爱与恨都会逐渐在时间流逝中转化为灰白。
首都的雪太厚,漫天飘扬的雪花仿佛能够掩埋所有恩怨,原烙音抱着嘟呶静静靠在沙发上。
“原先生,菜做好了,我就先走了。”找的家政一日三餐上门做菜,饭点到了,原烙音却没什么胃口。
“嗯。”他点点头。
“谢谢您提前预支工资,这个草莓蛋糕我女儿很喜欢吃,您要是不嫌弃……”家政将蛋糕放在饭桌上,最后还是没说话,讪笑两声摘下围裙,换衣服准备离开。
“谢谢。”原烙音的心情在看到草莓蛋糕的瞬间跌入谷底,但他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家政关门离开。
草莓蛋糕。
原烙音拆开塑料壳,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甜腻的口感令他微微皱起眉。
“喵。”嘟呶跑过来扒拉他的裤腿。
“你也想吃吗?”原烙音又挖了一勺,举起手看嘟呶望着勺子蹦哒。
他忍不住笑自己,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自由,闵随也没有再出现,为什么会觉得难过?
敲门声传来,原烙音打开门,看清楚来人后瞬间冷脸。
“你来干什么?”
是闵随。
Enigma很狼狈,瞳孔涣散无神,全身都是水,脸侧浮现着不合常理的潮红。
“对不起,我只是想见见你。”闵随说话时忍不住发抖,从皮肤溢出的乌木信息素只持续一秒又被强行压下,他看出Alpha的疑惑,扒着门框道,“你不喜欢我的信息素。”
原烙音听出了Enigma话语中的委屈。
Enigma与Alpha生理上仍然具有许多共同点,原烙音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闵随进入了什么时期。
“见到了就滚。”他不敢因此心软,怕是闵随的苦肉计。
门再次关闭,原烙音也不去想闵随是不是一直等在门外,他抱着ABC径直上楼。
客厅只剩下大半变形的草莓蛋糕静静躺在包装盒中,无人问津。